“将军,不救夫人吗?”“她没子嗣,才能对阿眉的孩子视若己出”
发布时间:2025-07-30 19:59 浏览量:33
这是我与母亲一同魂穿大周的第十八年。
流光飞逝,久到我几乎要忘了21世纪的模样,但母亲没忘。
她将一颗小小的、泛着不祥光泽的鸩毒药丸塞进我手心,语气平静得可怕:“只要这具皮囊死去,我们的灵魂就能挣脱牢笼,回到那个有高楼、有网络、有自由的世界。”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诀别,也有期盼。
“晴儿,母后在21世纪等你。”
话音刚落,她转身,像一只决绝的蝶,自西鼓楼的高处纵身一跃。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轰然崩塌。
就在我肝肠寸断之际,一只手从背后狠狠推来。我那怀胎九月的身子如断线风筝般滚下台阶,腹中剧痛撕心裂肺。是我的驸马,慕德京。伴随着血色弥漫,我产下了一个早已没了气息的孩儿。
后来我才得知,他机关算尽,皆是为了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之女,楚乔眉。
我抚摸着自己空空如也、尚存余温的腹部,指尖的冰凉一路蔓延到心脏。我攥紧了母亲留下的那颗药丸。
“母后,您不要父皇了,我也不要慕德京了。”
……
我没有丝毫犹豫,将那枚承载着归途希望的毒丸送入口中,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平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母后,等药效发作,女儿就回来与您团聚了。”
可我刚躺下,殿门就被人从外轻轻推开。
慕德京悄然坐到床边,满眼心疼地握住我的手,掌心温暖,话语却如毒刺。
“晴儿,节哀。麟儿……他只是去极乐世界陪你母后了。”他眼底的淤青浓重,仿佛数夜未眠,“等你身子养好了,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若是从前,我早已扑进他怀里寻求慰藉。
可就在前日,我从台阶摔下,意识浑噩间,太医与他压低声音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驸马,若再不给长公主用保胎药,她此生怕是再难有孕了!]
慕德京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为了稳住阿眉在宫中的地位,只能先委屈长公主。她以后有没有孩子不重要,有我陪着,就足够了。]
没了母亲,没了孩子,我凭什么还要为一个背叛我的男人,留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囚笼里?
我红着眼,猛地抽回手,脸色灰败如纸。
“愿麟儿在天有灵,亲手惩戒害死他的人。”
慕德京的脸色瞬间变了变,随即讪讪地附和:“麟儿福泽深厚,定会有菩萨保佑,轮回转世,再来做我们的孩子。”
他端来一碗太医新煎的药膳,想亲自喂我。
我头一偏,躲开了那把精致的瓷勺。
“我不想喝。”
“晴儿乖,”他耐着性子哄劝,“喝了药才能好得快。”
“滚开!”我猛地挥手,将药碗打翻在地。乌黑的药汁混着碎瓷片,在地上溅开一朵丑陋的花。
慕德京的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紧抿着唇角,压下怒意,声音却依旧维持着虚伪的温柔。
“我去找太医给你换个方子,你先好好休息。”
他起身离去,我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窗外,隐约传来宫女太监的窃窃私语,那些话语像风一样钻进我的耳朵。
“长公主这次失足摔下台阶,驸马爷可是疯了似的抱着她冲向太医署呢,听说为了救她,还割腕用自己的血做药引。”
“是啊,长公主虽然没了皇后娘娘,可有这么好的驸马,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那可不,驸马爷可是咱们大周所有女子的梦中情人,年纪轻轻就官拜上将军,还在十万将士面前立誓,此生只要长公主一人!真是羡煞旁人……”
他们口中那个情深义重的慕德京,让我一阵恍惚。
三年前,我与他亦是两情相晴,他为我放弃官位,甘为驸马,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自我有孕后,一切都变了。他衣襟上暧昧的口脂印,深夜不归的借口,名为寻安胎药,实则是陪着楚乔眉游山玩水。
我为了腹中的孩子,选择了和母亲当年一样的退让与隐忍。
我盼着他能回头,却没想到,等来的竟是母子俱损的结局。
我收拢思绪,一个念头无比清晰:我要去找父皇,请旨和离!
然而,当我穿过花园假山时,却撞见了最不堪的一幕。
一道熟悉的身影正与一个女子紧紧相拥,唇齿纠缠。慕德京将楚乔眉死死按在嶙峋的巨石上,声音因动情而沙哑。
“阿眉,大白天的你又来东珠殿寻我,要是被你皇姐发现可怎么办?”
楚乔眉的手更大胆,直接探入他敞开的衣襟,红唇轻咬:“皇姐才刚诞下死胎,姐夫难道还想和她……浴血奋战不成?”
“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污言秽语钻入耳中,我再也听不下去,迈着僵硬的步子转身欲走。
“嘀嗒。”
鼻尖一热,一抹鲜红滴落。
我抬手一抹,满手血迹。
毒发了——
第2章 诀别书鸩毒,发作三次,魂归故里。
到那时,我就能回到属于我的时代,与母后重逢。
我擦去血迹,步履沉沉地走向金銮殿。可当我推开那扇沉重的殿门,看到的却是满目清冷,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曾经,这里摆满了母后亲手雕刻的一家三口摆件,角落里盛开着她最爱的君子兰花海……那是她试图改造这座冰冷宫殿的痕迹,是她与父皇爱情的见证。
此刻,一切都消失了,快得不留一丝痕迹。
“母后,您走得,真是干脆。”我低声呢喃。
寝阁内,父皇斜靠在榻上,一身明黄龙袍也掩不住他陡然滋生的苍老与疲惫。
当年,他爱母后,爱到可以遣散后宫,将这理应威严肃穆的金銮殿,变成他们二人的爱巢。
可我始终不明白,既然爱得如此之深,又为何要临幸宫女,任由她生下楚乔眉,给了母后最致命的一击?
他现在,又在想什么呢?是否有一丝悔意?
我跪倒在地,抬头直视着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执拗语气问道:
“父皇,您后悔吗?”
父皇疲惫地揉着眉心,面不改色:“后悔?毁了这个家的人是你母后。是她,容不下一个无辜的女人和孩子。”
我蜷紧了手心,声音发颤:“若非您曾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母后又怎会彻底失望,决绝离去……”
父皇的语气冷了三分:“晴儿,不要学你母后那般善妒狭隘。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朕的后宫,除了你母后,便只有阿眉的生母,朕已是千古第一深情。”
“朕已决意,日后将皇位传给你。阿眉是你唯一的妹妹,往后凡事,你都要让着她。”
他每一句话,都像重锤敲在我的心上。
让,我当然会让。
珠宝绫罗,父皇的宠爱,乃至我的驸马慕德京,我都会“让”给楚乔眉。
我深吸一口气,将早已备好的休夫书高高举过头顶。
“楚乔眉心晴驸马慕德京,儿臣虽心有不舍,但谨遵父皇教诲,愿成人之美,将驸马让与她。恳请父皇下旨。”
父皇的眼底竟透出几分欣慰,他甚至看都没看我呈上的是何物。
“你日后继承大统,贵为女帝,自可坐拥三夫四侍。将这个驸马让给阿眉,也彰显了你的大度。”
说罢,他拿起沉重的龙玺,在我摊开的宣纸上,重重盖下了朱红的印章——
我双手接过,再次深深叩首,转身离开。
殿外大雪纷飞,我走了很久,才回到死寂的东珠殿。
我从枕下摸出那个珍藏的木盒,里面是我们的婚书。
【今有公主楚晴与驸马慕德京,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曾几何时,我每日都要摩挲一遍,沉浸在那些美好的誓言里。
可现在,我面无表情地将它取出,把那封盖了玉玺的休夫书,郑重地放了进去。
那张镶着金丝的婚书,被我毫不犹豫地丢进了烧得正旺的炭火盆。
火舌舔舐着纸张,仿佛要将我与慕德京的过往情谊,一同焚烧殆尽。
就在这时,殿门被推开,慕德京走了进来。
他看到这一幕,脸色骤变:“晴儿,你在烧什么?”
我迎上他的视线,用火钳挑了挑未烧尽的纸灰,让它更彻底地埋入红炭之中。
“天冷,烧些废纸取暖罢了。”
慕德京松了口气,快步走到我身边,紧紧握住我的手:“手这么凉,明日我便让人送最好的金丝炭来,决不能冻着你。”
我沉默不语。
他但凡低头看一眼,就能发现那灰烬中未燃尽的婚书一角。
但他没有。
也是,他的一颗心,此刻怕是全在那个“磨人的妖精”身上,又怎会有半分精力分给我这个“失意人”?
我正想开口,慕德京却瞥见了桌上的木盒。
“这是什么?”
我拿起木盒,递到他面前。
“过几日便是除夕,提前送你的礼物……”
慕德京惊喜地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发现里面是几张折叠整齐的宣纸。
他愣了一下:“晴儿送我的礼物,是一封信?”
我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你打开看看便知。”
谁知,他却如获至宝般立刻将木盒盖上,眼中的欣喜与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晴儿写给我的信,定然意义非凡。我要等到除夕夜,子时钟声敲响时,再一个人静静地看。”
听着他情深意切的剖白,我只觉得讽刺,便不再应声。
大周律法,被公主休弃的驸马,需流放宁古塔三年。从此,他再也不是那个万人敬仰的上将军,更成不了权倾朝野的帝夫。
我忽然有些期待,除夕夜,当他满怀期待地打开这份“礼物”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而父皇,当他发现自己亲手盖下玉玺的,竟是一封将他最看好的女婿送往绝境的休夫书时,又该是何等精彩的脸色?
第3章 斩断尘缘那一夜,我没让慕德京踏入我的床榻。
母亲临走前曾教我:一次不忠,终身不用。这句话,我会贯彻到底。
翌日清晨,天光大好。慕德京兴致勃勃地说要带我去逛京城,被我一口回绝。
“京城太吵,我不想去。”
他许是以为我仍未走出小产的阴影,便没再强求,转而提议:“那我陪你去御花园散散心,可好?”
这一次,我默许了。
御花园内,暖阳和煦,花团锦簇。几个小宫女正在采摘新开的茉莉花,见到我们连忙放下花篮行礼。
慕德京走上前,将那一篮子清香扑鼻的茉莉全都捧到我面前。
“送君茉莉,愿君莫离。晴儿,这花语便是我对你的心,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看着那些洁白的花朵,脸上却没有半分笑意。
“我不喜欢。”
慕德京愣住了:“怎么会?你从前不是最喜欢茉莉的吗?”
我缓缓抬眸,视线对上他写满不解的眼睛,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人都是会变的,你,也不例外。”
闻言,他立刻紧张起来,再次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揉进骨血里。
“晴儿,我永远都不会变。一日是你的驸马,我便生生世世都是。”
我心中五味杂陈,用力将手抽了出来。
“但愿如此吧。”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一名侍卫匆匆赶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我隐约听到了“二公主”三个字,却只当未闻。
“晴儿,父皇有急事召见我,你在这里散完步,记得早些回东珠殿。”
他转身离去,我望着他朝南而去的背影,心底泛起一丝冷笑。
慕德京,父皇的金銮殿在西边,你连撒谎,都变得如此敷衍了么……
我没有回东珠殿,而是调转方向,朝着皇室宗祠走去。
既然要走,便要走得干干净净,不在这异世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半路上,又听见太监宫女的窃窃私语。
“老天爷还真是公平,给了长公主一个完美无瑕的驸马,却没让她保住孩子。毕竟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谁让她自己不安分,怀着身孕还往西鼓楼上跑?自己站不稳流了产,又能怪得了谁?”
“还有那个不受宠的皇后娘娘,八成是想玩一手苦肉计博同情,没想到真把自己给摔死了,真是晦气!”
听到这些污言秽语,我再也无法忍受,大步上前,狠狠一巴掌扇在那个最多嘴的宫女脸上。
“先皇后的名讳,也是你们这群奴才能妄议的?找死!”
众人吓得瑟瑟发抖,齐刷刷跪了一地。
“长公主赎罪……”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眼底是化不开的悲凉与愤恨。
“谁再多说一个字,本宫现在就剜了你们的舌头,让你们好好学学什么是规矩!”
说罢,我拂袖而去,不再看他们惊恐的脸。
皇室宗祠,庄严肃穆。千万盏长明灯在数不清的灵牌两侧摇曳,暖黄的烛光照亮了正在翻阅族谱的大周祭司。
“祭司大人。”
大祭司闻声转身,他束着三千青丝,一双黑眸幽深锐利,仿佛能洞察古今未来。
“长公主殿下。”
据说,父皇尚为垂髫小儿时,大祭司便是这般不老容颜。无人知其年岁,亦无人知其来处。
我沉默片刻,对着这位神秘的祭司,郑重跪拜。
“我此来,是想请大人将我的名字从族谱中划去,抹掉我这公主的身份。”
大祭司闻言,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十八年前,我便算出你与皇后并非此界之人。你们的到来,会扰动整个皇朝的命数。可我算不出是福是祸,便将回归之法告知了皇后……”
他叹了口气:“如今,你也要走了吗?我听闻,驸马慕德京对你情深似海……”
我强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慕德京,深情其表,寡情其里。我已服下母后留下的鸩毒,待毒发三次,便是我与他、与这个世界诀别之时。还望祭司大人成全!”
大祭司掐指推演一番,最终长长一叹。
“也罢,天命如此,覆水难收。我便助你达成所愿。”
他从阁楼最高处取下皇室族谱,又为我备好了笔墨朱砂。
我翻开族谱,在最后一页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随后,我执起笔,蘸上那猩红如血的朱砂,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重重地在“楚晴”二字上,划下了一道决绝的横线。
第4章 最后的告别谢过大祭司,我走出宗祠。
大雪不知何时又飘了起来,我独自一人,缓步穿行在这四四方方的宫墙之内。这困了母后半生的牢笼,终究没能困住她,往后,也休想困住我。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停放母后灵柩的殡宫。
宫殿中央,安放着一樽晶莹剔透的水晶棺——那是父皇命人寻遍天涯海角,从极北苦寒之地觅来的千年玄冰,只为保住母后的遗体。
前些时日我小产体虚,太医说我受不住此地寒气,父皇便一直不许我来。
可如今,我总该来与她告个别。告诉她,我很快就要追随她的脚步,回到那个红旗飘扬的时代了。
殡宫无人守卫,我径直走了进去。
我跪在水晶棺前,鼻头一涩,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母后,女儿来看您了。”
“您总说,男人只有挂在墙上时才会老实。从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是我错了。”
“我已经服下了您留下的毒药,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重逢了……”
刺骨的寒气顺着膝盖蔓延至全身,我缓缓伏在冰冷的棺椁上,就好像小时候依偎在母后怀中。
“好冷啊,母后,您怎么不抱抱我……”
我哽咽着,手指在冰面上,一点点描摹着母亲安详的睡颜,直至天色昏暗,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殿外,一轮残阳悬在皇城之上,与漫天风雪一同,落了我满身萧索。
路过金銮殿时,一阵欢声笑语穿透风雪传来。
我下意识望向那敞开的殿门,正看见一身鹅粉锦服的楚乔眉,举着父皇御用的尚方宝剑,在殿中翩翩起舞。
“父皇,以后这把剑就赐给女儿伴舞吧!”
父皇慈爱的笑声传来:“好好好,只要是阿眉想要的,父皇统统都给你……”
楚乔眉舞毕,亲昵地依偎在父皇腿边,娇声道:“那女儿还想做女帝!阿眉不比皇姐差,一定能当好父皇的左膀右臂!”
父皇宠溺地看着她:“等你再长大些,父皇自然会为你铺平道路。”
这父慈女孝的温馨一幕,刺得我喉头一阵发哽。
但无所谓了,这囚笼般的帝位,这破碎不堪的亲情与爱情,我早就不稀罕了。
回到东珠殿,天色已晚。突然,一道沉重的钟声从皇城深处传来,一声又一声,敲得我心惊肉跳。
帝后入葬,皇城的丧钟才会被撞响。母后还未到下葬之日,钟声为何会响?
我冲出殿门,正看见一队披麻戴孝的宫人抬着一樽被红线缠绕的玄棺,匆匆路过。
我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追上去拦住一名宫人:“这是发生了何事?”
那宫人恭敬回道:“回长公主,二公主昨日被剑误伤,大祭司说宫中晦气未除,陛下决定……将皇后娘娘提前入葬,以冲晦气。”
我如遭雷击,浑身僵直。
大祭司明明知道,逝者停棺不足七日便下葬,会魂魄不安,永世不得安宁。母后还差最后一日便可入土为安,父皇为了楚乔眉,竟然……竟然要让她死后都不得安宁!
送葬的队伍在长长的宫道上快步行走,我追赶上去,张开双臂拦在他们面前。
“停下!”
为首的侍卫却恍若未闻,面无表情道:“长公主,陛下有令,宫中不得留死人。您就别为难卑职们了。”
我攥紧了拳,固执地挡在玄棺前:“你们不能带走我母后……”
侍卫眼神一凛,直接拔出长剑,冰冷的剑锋横在我颈间。
“陛下有令,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第5章 灰飞烟灭我脸色惨白,声音里带上了恳求:“再等一日,就等一日,我母后便能入土为安。求求你们,把她放下,一切后果由我一人承担……”
侍卫面露难色,但最终还是一把将我推开,领着队伍大步向前。
我踉跄着跟在后面,却被其他侍卫死死拦住。
大寒之夜,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冷意侵入骨髓。
望着那逐渐远去的玄棺,我体内的鸩毒再次猛烈发作,全身的筋脉仿佛被万千银针同时穿刺,剧痛难当。
我眼前一黑,跌坐在冰冷的雪地里,脸色惨白如鬼。
死了也好。
提前死了,就能提前去见母后了。
就在我意识模糊之际,一道急切的呼喊由远及近。
“晴儿!”
慕德京双目通红地冲过来,一把将我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我遮挡风雪。
“你才小产,身子骨这么弱,怎么能跑到这冰天雪地里来!你若再出了事,让我怎么办!”
我蜷缩在他怀里,一言不发。
他心疼地将我抱回东珠殿,忙前忙后地为我熬煮姜汤驱寒。
我机械地喝下,心底却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
这时,殿外有宫人来报:“长公主,二公主醒了。陛下请您亲自过去,向二公主赔罪。”
慕德京的神色滞了滞,转头看向我,主动开口:“晴儿,你身子虚,不宜走动。我替你去向她道歉。你阻拦下葬,也不过是思母心切罢了。”
说罢,他便急匆匆地起身。
我已分不清,他此刻是真心替我解围,还是迫不及待地想去见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楚乔眉。
我垂下眼帘,心如死灰。
“你去吧。”
他俯身在我额头印下一吻,匆匆离去。
这一夜,他再也没有回来。
翌日,便是除夕。
我虚弱地起身,喉头一甜,猛烈地咳嗽起来,一方素帕染上了点点血红。
真好,大限将至,就在这万家团圆的除夕夜。
晚宴设在麒麟殿,歌舞升平,一派喜庆。殿内的布置与去年别无二致,只是,那个最爱我的母后,却永远地缺席了。
我正晃神间,楚乔眉袅袅婷婷地走到我面前,眼神意味深长。
“皇姐,听说姐夫特意为你准备了满城烟花呢。妹妹今夜可是托了你的福,才能大开眼界。”她掩唇轻笑,“就算皇姐日后做不了女帝,有姐夫这般疼爱,也依旧是这京城最幸福的女子了。”
我沉默着,懒得回应她的挑衅。
“砰!”
第一束烟火在夜空中绚烂绽放,引来满堂喝彩。
众人纷纷跑到殿外观赏,我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烟花再美,终究是刹那芳华。
我独自走出大殿,在廊下站了许久。正欲转身,却在不远处一根大红廊柱后的阴影里,听到了两道熟悉的、急促的喘息声。
楚乔眉被慕德京死死抵在柱子上,裙摆被高高掀起,男人的大手在她身上不依不饶地游走。
她整个人都在战栗,声音娇媚如水:“姐夫,轻点……人家站不稳了。”
慕德京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刚才……你没跟你皇姐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楚乔眉轻笑一声,双臂缠上他的脖颈:“姐夫是指我们快活的事?还是指……七日前,是你亲手将她推下台阶,害她小产的事?”
“放心,我一个字都没跟她说……”
轰——!
我呼吸骤停,耳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剩下那句“是你亲手将她推下台阶”在脑海中反复回响,将我的世界彻底震碎。
原来,推我坠入地狱的,竟真的是我曾爱之入骨的枕边人!
那一刻,我的世界,天崩地裂。
第6章 魂归体内鸩毒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山呼海啸般发作。
我浑身疼得痉挛,熟练地用帕子捂住口鼻,可依旧有殷红的血从指缝渗出,滴落在雪白的裙摆上,醒目得刺眼。
我想起那个甚至来不及取名的孩子,跌跌撞撞,一步步朝他们走去。
“嘭!”
又一束烟花升空,巨响响彻宫殿。
我猛然清醒,我想起了那封休夫书,那是我能给他最后的,也是最狠的报复。
“慕德京,楚乔眉,过了今夜,但愿你们……还能得偿所愿。”
我没有去惊动那对不知廉耻的男女,而是转身,默默地回了东珠殿。
我找出麟儿那块无字的灵牌,一遍遍拂过,仿佛在轻抚他未曾感受过的人世。
“对不起,是娘……遇人不淑,害了你……”音落,我已泣不成声。
屏退所有宫人,我执笔,给这个世界留下了最后的两封信。
给慕德京:【你我年少情动,万般欢喜。可若能重来,我宁愿,我们从未相遇。】
给父皇:【您总要我让着楚乔眉,现在,我如您所愿,将这江山、这驸马、这所有的一切,都让给她了。女儿不孝,要去陪母后了。】
写完,我颤颤巍巍地走到殿外,将两封信交给宫女,嘱咐她务必亲手交到父皇和驸马手中。
随后,我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离开东珠殿,一步一踉跄,爬上了那冰冷雪白的西鼓楼顶。
这里曾是父皇为博母后一笑而建的爱情见证,如今,却成了我们母女二人的殊途同归之处。
我站在殿顶,裙摆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大抵是放下了所有,心中再无牵挂,此刻竟没有一丝难过,唯有解脱。
狂风夹杂着冰霜,不断有鲜血从我口鼻中涌出,染红了白裙,染红了琉璃瓦,也染红了我模糊的视线。
我能感觉到,我的心跳,一声比一声缓慢。
我最后俯瞰了一眼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城。
隐约中,我看见慕德京、父皇和楚乔眉三人正从麒麟殿走出,其乐融融。也看见那名送信的宫女,跪倒在他们面前,呈上了信笺。
我看见慕德京接过信,脸色大变,他猛地抬头,望向西鼓楼顶。
我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他那张写满了惊恐与绝望的脸。
我对着他,释然一笑。
成婚三载,除去那些虚情假意,我到死,都没能与他好好道个别。
但,我也不想告别了。
因为,我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一道道绚烂的烟花在漆黑的夜幕中炸开,恍惚间,我仿佛在璀璨的光影中,看到了母亲温柔的身影。
“晴儿……”是她穿越时空的呼唤。
“母后,我来找您了。”
我闭上双眼,迎着漫天风雪,决绝地,纵身一跃。
在宫人们惊恐的尖叫声中,一道被血染红的白色身影,如泣血的蝴蝶,重重地,砸落在慕德京和皇帝的面前。
嘭——!!
西鼓楼上空,血色霜花如泣如诉,纷纷扬扬地飘落。
慕德京僵立在原地,感觉整个世界都被这片刺目的猩红焚烧殆尽。
他目光空洞地望着楚帝捂着心口,气息急促地喘着,看着周围的宫人从最初的惊慌失措到最后全部瑟缩着跪倒在地。
他一言不发,身体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摔倒在地!
怎么会这样,楚晴怎么会从城楼上跳下来!她为什么要走上绝路?!
慕德京狼狈地从地上爬起,疯了一样将楚晴冰冷的身体抱入怀中,不顾一切地朝太医院狂奔:“太医!快传太医!!”
然而,赶来的太医仅仅扫了一眼楚晴的惨状,便绝望地跪倒在地。
“驸马,长公主的伤……恕臣等回天乏术……”
一众太医抖如筛糠,连殿门外候着的宫人都忍不住轻轻摇头。
那般高度坠下,早已血肉模糊,不成人形,长公主其实连抢救的必要都没有了。
这个结果,慕德京无法接受,楚帝更是雷霆震怒。
“一群庸医!全都给朕拖下去斩了!”
被侍卫拖拽的太医还在凄厉地求饶,但没有人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慕德京双目赤红,死死地抱着怀中渐渐失去温度的楚晴。
“今日是除夕佳节,长公主绝不会主动寻死!定是你们之中有奸人将她绑上城楼,再将她推下!该杀!”
一个宫女吓得魂飞魄散,颤抖着说:“驸马饶命,陛下饶命!是奴婢没有看好公主……”
“但是,但是……公主今日给奴婢留了两封信,说是要转交给陛下!”
楚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一把夺过信笺,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拆开信,越看脸色越是灰败。
“好!好!好!朕不过是想让她让着点妹妹,她却要将这整个江山都拱手让人……”
他之前惩罚她,不过是想让她长个记性。
他说要把皇位传给楚乔眉,也不过是一时气话!
楚晴,可是他从十年前就内定好的大周女帝人选啊。
他从未真心想过让楚乔眉继承大统,所以才一再要求楚晴,要她宽容、包容自己的妹妹。
那道撤销她继承权的圣旨,也只是看她心性尚欠沉稳,想借此磨砺她,让她成长。
“她竟然自戕!朕对她还不够好吗!”
楚帝将信纸狠狠摔在地上,又颓然地陷回龙椅之中。
慕德京抱着楚晴的身体,蓦地一颤。
自戕……她竟然是自戕……
他疯狂地摇头,大声嘶吼:“不可能!晴儿那么爱我,她怎么可能自戕!”
可当他颤抖着捡起地上的另一封信,那信上的字字句句,如同尖刀,将他最后一丝希望彻底剜去,只留下无尽的死寂!
太医院内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敢惊扰陷入崩溃的楚帝和驸马。
良久,慕德京像是疯魔了一般,猛然起身。
“陛下,大祭司通天彻地,无所不能,他一定有办法能复活晴儿!”
恰在此时,楚乔眉也匆匆赶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我陪你一起去!”
楚晴的死活,她自然要“关心”。她必须亲耳听到大祭死司宣判皇姐药石无医,她才能彻底安心。
慕德京的目光越过她,径直朝殿外走去。
天寒地冻,卯时的风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
看完信上的内容,他的太阳穴突突狂跳。楚晴的信中,揭露了所有秘密。
楚帝捡起地上的信,抄起手边的茶盏,猛地砸在慕德京和楚乔眉的脚边,发出一声脆响。
“站住!”
楚帝灼热的目光死死钉在他身上,话语如淬了冰的刀子。
“你们给朕解释一下,什么叫‘你和眉儿之间的事’——!”
这声质问如同一道惊雷,打得慕德京措手不及。他和楚乔眉惊恐地看着楚帝手中的信,一瞬间,两人便明白了所有!
“晴儿的遗书上写得清清楚楚,你和眉儿早有私情!是朕眼拙,今日才看清你的真面目!”
慕德京自知再也无法隐瞒,脸色惨白地朝楚帝跪下,但脊背却挺得笔直。
“臣罪该万死,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请大祭司出手,复活晴儿!”
慕德京跪在一旁,听着楚帝的怒斥,眼底情绪翻涌。
一切都失控了。现在必须先救活晴儿,才能保下楚乔眉。
他忘不了初见楚乔眉时的情景,她是那么美好的一个姑娘,只一眼,他便在心底发誓要保护她,不让她受半分欺负。
那年他随母亲入宫拜见皇后,正巧看到楚乔眉被楚晴欺负。
她手中的风筝线被楚晴蛮横地扯断,楚晴还用一种狠毒的语气对她说:“我没有的东西,你也不配有。”
那时的楚乔眉,就像个受气包,被欺负了也只是默默忍着,什么都不说。
楚帝疲惫地阖上双眼,挥了挥手,示意他去吧。
楚乔眉立刻朝楚帝磕了个头,为慕德京辩解。
“父皇!前朝亦有姐妹共侍一夫的先例,阿京哥哥又有什么错!”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楚帝猛地起身,狠狠给了她一个巴掌。
“混账东西!男子三妻四妾或许寻常,可慕德京是你的亲姐夫!你有没有想过你皇姐的感受!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公主?!”
楚乔眉也红了眼眶,捂着脸愣在原地。
这是父皇第一次打她!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却无比坚定:“父皇,我只要慕德京一个人。”
“别说他只是娶了姐姐,就算他已有妻妾百人,我楚乔眉也非他不可。”
“他纳我为妾,我便尽心服侍他和姐姐。他若娶我为正,我亦能接纳姐姐。正室还是妾室,我根本不在乎!”
说完,她便起身,朝慕德京离去的方向追去。
“阿京哥哥,如今姐姐已死,我们也算得偿所愿。等风波平息,我想嫁给你。”
然而,她口中那句“姐姐已死”,却让慕德京觉得无比刺耳。
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伸来的手。
“眉儿,在你姐姐的灵柩前,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她现在,依然是我的妻子。”
他说完,没注意到楚乔眉瞬间僵硬的神色,大步流星地朝宗祠走去。
一踏入宗祠,他便看到大祭司正悠然地翻着族谱。
“宗祠一向冷清,近来倒是热闹,来客不断。”大祭司脸上的笑意未达眼底,“一个来求死解脱,一个却来求人生还。”
他淡淡地扫了慕德京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楚晴的宗籍已被划去,早已不是皇室之人。宗祠不会为非天子血脉之人,耗费半分心血。”
慕德京脸色骤变:“公主何时被除了宗籍?”
大祭司没有多言,只是走上前,将手中的族谱翻开一页,示意他自己看。
慕德京的目光落在上面那道被朱砂划破的红痕上,心脏猛地一沉,彻底慌了。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大祭司顿了顿,语气幽幽。
“世间有一秘法,名为召魂。需用血亲之血,在纸上临摹出所思之人的容貌,再于其棺前焚烧,便有可能召回其魂魄。”
“不过,这也只是个传闻,世上还从未有人成功过。”
他的话音刚落,一直沉默不语的楚乔眉便走了过来,声音哽咽。
“我来吧。姐姐和皇后娘娘接连从西鼓楼跳下,父皇已是伤心欲绝。我身为女儿,理应为父皇分忧。”
慕德京眼神微动:“那需要流很多血。”
楚乔眉立刻摆出那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只要能让姐姐复活,就算我死了也没关系。”
她知道,慕德京最吃她这一套,温婉贤淑,体贴入微。以往每当她露出这副姿态,总能换来他的无限心疼。
可这一次,她失算了。
慕德京竟真的面无表情地取来一个瓷碗,不由分说地拿起小刀,划开了她的手腕!
“疼吗?”他问。
楚乔眉咬着苍白的嘴唇,挤出一个字:“疼……”
“乖,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
她愣神的片刻,便看见慕德京捧着那碗盛满她鲜血的瓷碗,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楚乔眉踉跄地跟上去,脸上勉强挂着的微笑瞬间崩塌。
她想不通。
他不是爱她爱到,甘愿听她的话去设计楚晴吗?如今怎么像变了一个人,对她如此冷淡?
难道,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他现在才发现自己爱的是楚晴?
楚乔眉心中冷笑,她转身,快步走入宫中一条偏僻的小道,联系上了自己的心腹耳目。
“派人去父皇的膳食里做些手脚。他那个位置坐得够久了,也该轮到我了!”
黑暗的角落里,楚乔眉的脸上满是怨毒。
“楚晴,你母后当年害死了我母妃,如今你又抢走了我心爱之人,我要让你死都不得安宁!我要让所有人都以为,是你气死了父皇,而你这个死人,只能百口莫辩!”
另一边,东珠殿内。
慕德京正执笔在宣纸上作画,一个宫女端着血盏,恭敬地候在一旁。
他的脑海中,一幕幕都是楚晴的身影。从最后见她时,那一身白衣、墨发狂舞的决绝,到她曾为他挽袖做羹的温柔,再到她身着大红嫁衣,明艳动人的模样……
他的笔尖越来越颤抖,声音也轻得几不可闻:“晴儿,你一定要回来,我不能没有你。”
就在这时,一旁的宫女忽然欲言又止:“驸马……”
“说。”慕德京头也未抬。
宫女却说出了一句惊心动魄的话。
“驸马,您最后一幅……为何画的是二公主殿下啊?”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在慕德京耳边炸开。他猛地拿起那张画,画上是一个小女孩,正委屈地看着自己手中被剪断的风筝线。
他与宫女再三确认,终于得知了一个让他锥心刺骨的真相——当年那个被欺凌的、让他心生保护欲的公主,是楚晴!
“我认错人了……”
他喃喃自语,眼前开始回放与楚晴相识相恋的三年。
他的假意逢迎,他的薄情寡义……
可感情,从来都身不由己。他原以为自己掌控着一切,却不知在何时,早已情根深种。
如今失去了她,是他咎由自取!
一连三日,慕德京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麻木地为楚晴烧着一幅幅画像。
他此刻别无他求,只求她能还魂归来。
直到一个老太监神色慌张地跑进殿内。
“驸马爷!陛下方才在金銮殿处理政务时,忽然呕血昏迷,如今……生死未卜!”
慕德京立刻赶到金銮殿,将龙床上楚帝病入膏肓的模样尽收眼底。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发病?”
他慕容家世代忠良,与楚帝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不愿看到楚帝倒下。
太医拱手回道:“回驸马爷,陛下……像是中了邪祟。”
慕德京却不信,他仔细观察着殿内的陈设。他的一位太医好友悄悄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你在看什么?”
慕德京闭上眼,轻轻嗅着空气中的味道:“陛下和先皇后一样,向来只用瓜果熏香,可今日殿内,为何会燃起别的香料?”
那位太医好友长叹一声:“我原以为长公主的死会让你彻底丧失理智,没想到你还如此冷静。”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也对,你从前为了稳固二公主的地位,不惜让长公主伤了身子,再难有孕。是我想错了。”
他见过长公主楚晴,那是一个何等宽仁和善、才貌无双的女子。可惜一腔真心错付,落得如此下场。
旧事被提起,慕德京的心又被狠狠刺痛。
他决定用余生去弥补楚晴,与她白头偕老。可当他亲眼看到她在大雪中从城楼一跃而下时,他才知道,自己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
慕德京不敢再想下去,他吩咐太医去彻查香炉里的香料,自己则走出了大殿。
本该喜气洋洋的皇宫,此刻却遍布死气。
所有人都刻意地回避着楚晴和皇后的死,佯装看不见陛下的病重。
他听到宫人在屋檐下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现在宫外都在传,说是长公主的死,才把陛下给气病的……”
随着太医和心腹的回报,慕德京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那个给陛下下毒的真凶是谁。
但这一切,都没有复活楚晴重要。
夜深,一轮冷月高悬。
慕德京将楚晴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金銮殿侧殿的床榻上。
“晴儿,别再任性了,早些回来,好不好?”
他喉结滚动,伸出宽大的手掌,轻柔地抚摸着楚晴冰冷的脸颊,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就在他准备俯身亲吻楚晴的唇时,一门之隔的正殿,传来细碎而又清晰的脚步声,一个熟悉的身影投射在门扉上。
是楚乔眉。
“父皇啊父皇,我派人来送您上路,您怎么还对这个世界恋恋不舍呢?”
她看着躺在龙床上一动不动的楚帝,脸上露出狰狞的笑,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颈。
“从小到大,您都教导我,凡事都要让着姐姐……就连我的婚事,都不能越过她……可当年,新科武状元初登殿堂,分明是我先看见慕德京的!”
她满脸不甘,手越收越紧。
“就因为我是后来的,所以一切都只能慢一步吗?!凭什么!”
就在楚帝脸色涨红,眼看就要窒息之时。
“嘭!”一声巨响,侧殿与正殿之间的门被人猛然踹开!
“阿眉,你在做什么!”
楚乔眉吓得魂飞魄散,可当她看清来人是慕德京时,立即松了口气。
“阿京哥哥,你……你都看到了?”
慕德京看着她,眼底是彻骨的寒光。
“他是你的父皇,即便他有再多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也不该如此怨恨他。”
慕德京的话,让楚乔眉的脸色瞬间惨白。
“你明知道的,我自幼丧母,都是拜父皇和先皇后所赐!”她凄厉地哭诉,“阿京哥哥,你不是一直最心疼我吗?这一次,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好不好?”
“等我杀了父皇登基,你就是我唯一的王夫。”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病态的期盼。
慕管京觉得她已经疯了,他不着痕迹地挡住通往侧殿的门,一言不发。
楚乔眉见他沉默,还以为他是默认了,欣喜地凑上前,想要吻上他的侧脸。
“我就知道阿京哥哥……”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听身后传来利刃出鞘的声音。
从屏风后走出的禁军统领,将随身佩剑狠狠刺入了她的胸口,捅了个对穿。
“噗——”
楚乔眉吐出一口鲜血,不可置信地转身。
统领面无表情地拔出剑,示意她看向龙床。
“二公主,这是陛下的授意。”
楚乔眉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已经倚靠在床头的楚帝。
他竟然是醒着的!
“父皇……”
楚帝听到这声呼唤,眼神里只剩下失望,他哆嗦着手指着她,痛斥道:“楚乔眉!你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蛇蝎心肠?是你的狭隘善妒,害得朕多次错怪你的姐姐!”
“朕告诉你,就算朕死了,这龙椅也与你无缘!你不是想见你母妃吗?朕这就送你下去,让她代朕好好管教你!”
楚乔眉一点点爬到他脚边,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楚帝的眼神,明显动容了。
慕德京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楚晴的虚影就站在自己身边。
若是晴儿还活着,看到这一幕,该有多伤心?
当夜,宗祠。
月光下,每一盏油灯都泛着诡异的光。
“你招不回她的魂,多半是因为她已不想再回到这个世界,”大祭司吹灭了一盏油灯,“但你,却可以去她的世界。”
“若余生没了她,于我而言,再无任何意义。”慕德京淡声说道,袖中的手却紧紧攥着。
大祭司笑了笑,随即引着他走向宗祠下的地坛——
放眼望去,那是一条由烧得通红的石子铺成的火路,散发着灼人的热气。
“走过这条路,你便能去到她的世界。”
慕德京仅仅迟疑了一瞬,随即毫不犹豫地踏了上去。
灼烧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却用强大的执念支撑着自己,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那片光亮,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白光闪过,无数个光怪陆离的画面在他眼前如碎片般掠过。
身上的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颤抖。
他看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女人,就在不远处。
他情不自禁地,用沙哑的声音唤道:
“晴儿……”
楚晴与慕德京的视线在空中相撞,两人脸上都写满了错愕。
时隔三个月,他已经憔悴了太多,不知道在她离开后,那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帅气的身影走了过来,自然地隔开了两人的视线。新交的男友薄礼司,轻柔地牵起她的手,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前世受尽情伤,回到现代后,楚晴决定只图美色不图感情。她的男友们个个精力旺盛,恨不得时刻黏在她身上。
她有些烦了,才从咖啡馆里出来透透气,没想到一出门就撞见了慕德京。
“谁让你这么盯着我女朋友看的?”
薄礼司亲昵过后,才发现旁边有个男人一直在死死地盯着他们,神色瞬间阴沉下来。
慕德京猛然回神。
这个女人和楚晴长得一模一样!
可他记忆里的晴儿,绝不会和别的男人有如此亲密的举动。
“抱歉,我认错人了。”
他嘴上这么说,眼神却依然无法从楚晴那张脸上移开。
“那你眼神可真不怎么样。”
薄礼司冷冷地回了一句,便任由楚晴拉着他,十指紧扣地离开了。
他不再和慕德京争执,却转头幽怨地问楚晴:“那人是你前男友?都多大的人了,还玩什么古风cosplay?”
薄礼司是楚晴回到现代后交往的第九任男友,对她百依百顺,就是醋劲特别大。
“不是前男友……”是前夫。
楚晴话还没说完,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晴晴,妈妈请好假啦,你上次不是说想一起去冰岛看极光吗?这次把你的小男朋友也带上呗。”
“好呀!”楚晴立刻笑着应下。
电话那头的母亲,为了她在古代忍辱负重多年,回到现代后便全身心投入工作,只想给她一个最美好的未来。
挂了电话,楚晴看向薄礼司:“我妈说,这周末让我们一起去冰岛玩。”
薄礼司的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咱妈喜欢什么样的礼物?我要不要提前准备一下?你妈对女婿有什么要求吗?要不……我还是别去了吧?”
楚晴被他逗笑了,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薄礼司,你这聪明的脑袋瓜里都在想什么呢?现在退缩,我妈那个工作狂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请到假呢。”
他们说笑着,身影消失在慕德京的视线里。
仅仅一瞬间的失神,慕德京的心蓦地一紧,下意识回头望去,只看到薄礼司为楚晴拉开车门的背影。
车?
慕德京环顾四周,发现这个世界,和晴儿曾经跟他描述过的“二十一世纪”,一模一样。
那些会跑的铁盒子,叫车。
从前他只当是她天真烂漫,随口胡诌的笑话,从未信过。
当晚,慕德京流落街头。
他坐在冰冷的天桥底下,任由寒风刮在脸上,脑海里却一遍遍回放着白天看到的那个女人。
她究竟是谁?为什么和楚晴长得一模一样?
世界的两端,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一边是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另一边却是天桥之下,寒风刺骨。
别墅内,盛大的宴会正在进行。薄礼司一出现,原本坐着的富二代们纷纷起身,朝他举杯示意。
很快,有人注意到了他身后的女人。
一袭渐变紫色鱼尾裙,长发仅用一根白玉簪松松拢起。楚晴一进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随着薄礼司在泳池边坐下,自顾自地玩着手机,周围的富二代们却开始窃窃私语。
“薄哥从没带过女人来这种场合。”
“你们发现没,她是走在薄哥前面的。”
这群自小便被精心培养过眼力的人,自然能看出,楚晴的身份背景绝不简单。
整场宴会,不断有人前来与她结交、握手。至于递过来的酒,则全被薄礼司挡了回去。
“你是我女朋友,我可不想让别人看到你喝醉的样子。”他霸道地说。
楚晴拿这个大醋缸子没办法,开玩笑道:“薄礼司,我真不敢想象以后和你结婚了会有多窒息。”
她本是句玩笑话,薄礼司的耳根却瞬间红了,慢吞吞地说:“结婚?这么快……是不是不太好……我还没选好婚礼地址,还有好多事没在婚前和你一起做完……”
但看他那样子,只要楚晴点头,他下一秒就能拉她去民政局。
楚晴:“……”她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好吗!
夜越来越深,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别墅里通宵达旦,天桥下寒风呼啸。
慕德京正冻得浑身发抖,面前却忽然落下一道阴影。
他抬起头,看到一个气质雍容的贵妇。她穿着一身时尚的墨绿旗袍,外搭一件白色羊毛大衣,贵气逼人。
“你就是今天在咖啡馆外拦住我儿子的人?”她开口,嫌恶地捂了捂鼻子。
“看你长得还不错,你去,把你那个前女友给我勾搭回去。事成之后,我给你五百万。”
看着眼前莫名其妙的女人,慕德京眼中满是不晴。从小到大,从将军到驸马,还从没有人敢用钱来砸他,让他去做这等事。
“说完了?请你离开。”
贵妇不怒反笑:“很好,我给你阳关道你不走,那你这乞丐就在这天桥底下冻死吧。”
她转身欲走,又顿了顿,从手包里拿出一张照片,不屑地撕碎,扔在地上。
也就在那一瞬间,慕德京看清了照片的碎片。
鬼使神差地,他捡起那些碎片,将它们拼凑在了一起——
照片上的,正是那个和楚晴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她脸色苍白,看起来有些病弱,正靠在病床上蹙眉思索。
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今天他在街上遇到的,就是他的晴儿!
慕德京猛地站起身,拦住了贵妇。
她吓了一跳,扬起下巴:“你想做什么?”
“我去。”
慕德京毫不犹豫地回答,眼中燃起一簇决绝的火焰。
他已经失去过她一次了,这一生,他绝不想再看到她和别人在一起。
“我想让楚晴,回到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