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讯 | 渭源籍青年汪呼林散文集《大地深处》出版

近日，渭源籍青年汪呼林散文集《大地深处》由《南方出版社》出版。全书分四辑，共收入散文83篇。作品以大众视角集中展现在甘肃渭源这片热土上发生的恢弘壮丽的人文史诗，生动再现父辈们在时代大潮中走过的艰难却温馨的画面，进而将笔触延伸到对生命本质与人类命运的探讨之中。

书籍简介

《大地深处》是汪呼林自2019年至2024年五年多时间创作的散文精选，全书分四辑，共收入散文83篇。其中部分作品发表于《当代兵团》《回族文学》《百花》等刊物。作品以大众视角集中展现在甘肃渭源这片热土上发生的恢弘壮丽的人文史诗，生动再现父辈们在时代大潮中走过的艰难却温馨的画面，进而将笔触延伸到对生命本质与人类命运的探讨之中。这本书既是对集体记忆的抢救性书写，更是用个体生命体验解构宏大历史的尝试，通过对劳动人民的书写，达成对苦难与温情的辩证性认知，具有独特的叙事张力。

作者简介

汪呼林，生于1997年，渭源莲峰人，现在兵团日报社工作。2019年开始创作，在《当代兵团》《回族文学》《百花》《甘肃日报》等国内数十家报刊发表散文、诗歌百余篇，部分作品被中宣部学习强国总台选用并入选有关选本。出版散文集《大地深处》，即将出版个人第二本专著。

代序

记忆中，有一个不同寻常的少年，他爱写作、好奔跑，作文字迹很工整。那时他读初中，我是他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多年后他联系到我，说他大学毕业后放弃了留校的机会，要去祖国的边疆历练，这让我极为震惊又倍感欣慰。果然，他骨子里就是倔强的，不满足于现状，不愿被安逸束缚。他有明确的人生追求：在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实现自我价值。

扎根南疆的几年间，他开始埋头创作，而我有幸读到他所有的文章。很难想象，在那样一个高楼耸立、车水马龙经济迅猛发展的城市，许多人的良知被无尽的物质、功利充斥着、挑衅着，特别是对于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他是怎么做到那么安静、那么朴素写作的？

读他的作品时，得找一个安静的角落，蜕掉伪装或保护色，做好迎接真善美的准备。然后你会进入一片沃土，遇到久别的亲人和父老。田间地头欢声笑语、青草丛中彩蝶翩翩，溪水潺潺、群鸟嘤嘤，此时的你能遇到久违的质朴、纯粹，你会找到曾经那个天真自由的自己，跟随作者去赶热闹的年集，品仲夏那碗浆水面，去秋后的麦场看看父辈们极具智慧的碾场，去墙根边的地窖里，翻翻被人们遗忘的那些已经干瘪发芽的土豆……或是紧随父母身后，看他们如何把苦涩的日子熬成人间甘甜。

读他的作品时，得有一种敬畏的情愫，就像欣赏一幅名画。这画以家乡的老树、土墙、炊烟、麦田、老牛等为背景，以父亲和母亲为主角，展现艰苦条件下的西北山村农民在繁杂琐事里默默劳作的情景，从而领略最真实的勤劳、智慧、坚韧和乐观。这幅画笔触极其细腻，你随便放大一处景点，都很逼真，逼真到能看清母亲额头的皱纹、父亲眼里的沧桑；更能看到大地的歌唱和呼唤。这不得不使我们敬畏父辈的不易和无畏，他们用淳朴的、忘我的英雄主义勤恳耕耘，恨不得用手捏碎每寸泥土，想立足广袤而又贫瘠的土地，伸手摘取天上的光点给自己的后辈一盏明灯。

我喜欢反复品读他的作品，不仅因为共情于乡愁、菜窖、老牛、麦地、蚂蚱、红豆草、草帽、炊烟这些牵动着我的思绪和梦想（我也曾想以笔为犁，记录下故乡的点点滴滴，珍藏于心，来回报大地的滋养，父母的养育，也想过用剪纸的形式将家乡的农事记录并保存，但迟迟没能实现）。更因为感动于他对这片故土的热爱和忠诚，身负读书人文化传承的天然使命，他避开了繁华的侵扰伏案抒写真情，用文字的形式留住了遥远却又深刻的农村印象。

《山村里的灯影戏》中“精美的艺术品除了精湛的技巧而外，往往还要历经时间和耐心的打磨，灯影人物的制作过程极其繁琐，要经过选皮、制皮、描样、镂刻、着色、发汗熨平、上油后，最后将各个部分缀连在一起，再装上几根细长的木棍才能完成”。《宰年猪》中“小时候不管是哪家宰了年猪，都要在当天给邻居们端上一碗肉菜，碗里盛的是刚出锅的肥猪肉和少许土豆丝”；另外《村戏》《闹秧歌》中对老一辈的艺术形式也有十分详尽的阐述。

相比当今人情的淡薄、文化形式的速成，他的散文就像沙漠中的一股清泉，读之能让人得到来自土地的力量，找到心灵的归途和生命的意义，从而敬畏生活和万物。作者有巨大的创作潜能，具备作家的四大基本能力，敏锐的感受力、深厚的动情力、丰富的想象力和生动的表达力，而这些能力的统帅是天真。天真是一个人对人生世界感到有趣有意义的心理前提（薛世昌《文学创作论》)。正是因为他那颗赤子的天真，才把家乡的人、事、物描摹得那么有趣、有意义。

如果前两辑是他对故乡人文往事的深切眷念，后两辑则是他走向远方后对故乡、生活的深思。你看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在不时地回望那个小山村、那个小县城。记忆中的杏花团团簇簇，渭河浩浩荡荡……此时的他，多像一个只身走天涯的孩子，又像一个单骑闯江湖的侠客。那乡野、秋雨、雪域中昆仑山，正在走进他的视野，安抚他的迷茫、徘徊。

他很年轻，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风华正茂；他很成熟，能尽数家乡的古今。当我们捧起这本厚重的《大地深处》，就像捧起一碗制作于土灶铁锅的浓香手擀臊子面。这面食材健康、工序复杂，小火慢炖的汤，配以薄擀细切的面条，能除去你我一身疲惫，使人倍感温暖、幸福，浑身充满力量。然后让我们收拾行装，昂首阔步，再踏征程。

总觉得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就是那片土地上一粒饱满的种子。他扎根大地，努力向上伸展，树干日益粗壮，枝叶日益茂密。可无论他触及的天空多高多远，他的根一直向大地更深处探索延伸着……（文/张烈荣）

作

品

选

读

第一辑 年味

《赶集》

一进入腊月，家乡的集市就热闹起来了。赶集要到七八公里以外的镇子上，徒步翻过一座大山才能到达。早晨天还没亮，父亲早已起床笼火喝茶，火塘里的火苗不时蹦到屋顶，照亮了漆黑的夜。我刚从睡梦中睁开眼，一听到要去赶集，立马就精神了起来，忙不迭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就跟着父亲走在了赶集的路上。

少了秋天忙碌的身影，万物潜藏于山海，冬天的清晨显得格外寂静清冷。昨夜的雪花晶莹剔透，厚厚一层铺满弯弯的小路。父亲背着我缓慢走在河谷里，在这四面环山的僻静之地，即使是在一公里外的半山腰也能清晰听见咯吱咯吱的脆响。还没走一会儿，父亲就累得满头大汗，那时我不懂父亲的辛劳，只是静静地将额头贴在他宽厚的脊背上，心里想的却是能早点到镇子上。

窄窄的街道由东向西铺展开来，淹没在了嘈杂的人群里，即便是在空中俯瞰，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街道两侧则摆满了摊位，鸡鸭鱼肉、生鲜水果、灯笼对联之类的琳琅满目，一切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整齐有序，像极了中国画的疏密对比、浓淡干湿。远处山峦起伏延绵，在太阳的照耀下近在眼前，我混杂在人来人往中，一种压迫感悄然而生。

回荡在耳畔不绝于耳的叫卖声，处处彰显着农人对生活的无限憧憬。生意好的摊主脸上像刚抹了油一样热情地招呼着买主。生意不好的，站在货摊前，两只手放在袖口里抱在胸前，东张西望，热情地吆喝着，从他们的眼神中可以明显感受到无人问津的焦急与无奈。然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这一切似乎是那么地微不足道。

一座天空之城，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新鲜胡麻油的味道，极具生命的穿透力和感染力。即便是在多年以后的今天，远在两千公里以外的地方，我依然能够清晰地听见那滚烫的乡音，夹杂着对这方热土的执着和眷念，传递着黄土高原最为原始和朴实的感情。沉浸其中，这是更胜于每一个城市街头的浪漫和欣喜，油然而生的亲切和热烈，让我潸然泪下。

农村的集市与现代超市有着本质区别。大城市的购物场所相对固定，超市里的货物有严格区分，价格也都是明码标价，这是物质文明和市场经济高度发展的结果。但从某种层面来说，农村的集市其实更富有寻找的乐趣和欣喜，那种哪怕是为一斤白菜砍价成功的满足感和“斤斤计较”的获得感，是小农经济的真实写照，也是乡愁的集中体现。

腊月的街头是一年中场面最为热闹的时候，街头巷尾都充满了过年的味道。平时逢集，街头摊点零零星星的，平时也很难看到年轻人的面孔。腊月集则热闹非凡，出门打拼的人们在这个时候都要回家团圆。赶集以另一种形式回答了一个永恒的哲学命题，那就是当我们面对平淡生活的时候，依然能够从忙碌中找到填满内心的充实感。当我们不自觉地把这种情结转化为理性思考和判断并付诸于实践的时候，我们的情感也会因此得到升华。

农村的集市联络着十里八乡。赶集的大都是附近的农民，见了面都要简单寒暄几句。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常年风吹日晒，让这里的人皮肤黝黑，脸上皲裂布满血丝，但从心底洋溢的笑容无疑让人动容。在集市上，人们早已超越了身份的界限，锦衣玉食或是瓦灶绳床，哪怕是蹲在旮旯里卷上一棒旱烟，吧嗒吧嗒抽几口，聊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都是这个冬天细腻感情的真实存在。

我曾因为家庭生活拮据而感到自卑，也一度觉得自己家的年集没有邻居家的丰富怅然若失。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抛却单纯物质的小满足，那个时候的赶集，其实更多的是对生活的一种敬畏。“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是多么朴素且实在！经济社会发展的确带给我们物质上的丰盈，但赶集的那种期待却越来越淡。我想，乡镇作为城市的初级形态，在高楼大厦林立之时，不忘乡愁的精神大厦也应该巍然耸立。

渐渐走进岁月深处，家乡腊月集的场面在我的脑海里从未散过，反而随着时间的消逝愈发清晰，在我的心底珍藏着、温暖着，也甜蜜着，就像黑夜里满天的繁星，一点一点地照亮心底的柔软……

第二辑 大地

《一根扁担》

如遗世独立的老者，似风华正茂的少年，一根瘦弱的桦木扁担静悄悄地立在牛圈墙角，身上积满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两头的铁钩早已锈迹斑斑。因为经年累月负重前行，那根光亮且富有弹性的扁担，早已不是年轻时的模样，此时的它显得格外孤独和冷静，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一根扁担，就如同水桶、筷子、笸箩一样，是庄稼人必须要有的生活用具，其实说它是家具也是没有错的，只不过一般立在屋外的犄角旮旯里，因为太过于普通和平凡，平时鲜有人去关注它。一根挑在肩头随时随地都能使用的木头，一件不带有任何思想情感的物件，就这样被人们习以为常地使用着。

同使用铁锹、铁铲一样，扁担作为一种十分简单朴素的工具，是父亲最为忠实的搭档和助手。每天早晨天刚麻麻亮，繁星还在闪烁，一阵叮叮哐哐的响声就吵醒了清晨的宁静。狗吠声逐渐弥漫整个村庄，父亲哼唱着小曲，找来那根扁担就要去挑水。当清晨的阳光在山坳上渐渐升起，我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门背后的那个黑色大水缸早已被装满。

小时候家里吃水极不方便，要到一公里以外的地方去挑，走过一段下坡路，沿着河滩再向前走三四百公里，一股清泉正对着山谷喷涌而出。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功劳，几颗大石头简单围成一眼清泉，清澈见底。若是在夏天，河滩边田埂上的蒿草一茬胜过一茬，沙石地里长出的黄芪苗密密麻麻，水草野蛮地向天空伸去，泉边几棵柳树竞相长大，泉水就这样在自然与生命的交织中随意流淌，或被人们饮用、浇花、修缮房屋。

雾霭此时还未完全褪去，泉边挑水的人们络绎不绝。有的一手拿着扁担，一手拎着水桶，村里的老李将两只水桶挂在扁担的一头荷锄一般，父亲则将水桶挂在扁担的两头挑在肩上，嘴里吧嗒着老旱烟。等到村里年纪稍大一点的老刘舀满后，父亲才弯下腰去舀水。别看那眼泉小，水从大山深处流下，即便是整个村子的人排队挑水都足够使用。身材矮小、双肩消瘦的父亲挑起扁担，像风一样穿梭于村头田野。

农村人对于黄土地的深情，与一根扁担密不可分。父亲半弯着腰杆，抓住扁担两头的铁钩勾住水桶提手，顺势将肩膀往前一倾，猛地一下两个桶水就悬在了半空中。扁担在他的肩膀上一闪一闪地，像蜜蜂扇动翅膀，辛勤地采集着花蜜。他挑着水桶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山脚下，找一块平坦的地方稍微歇息一会儿，一口气就将装满水的桶挑到了家里。

相比邻居的富裕，我家的情况显然不太乐观，要更拮据一些，其实完全可以用贫穷来形容。在靠人力耕种的年代，村里外出打工的年轻人极少，谁要是出趟远门，在整个村子里肯定是一件稀罕事。那个时候哪怕是多出一分土地，就可以用来种植不同的作物。一年下来勉强解决温饱，这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也是一件喜事。我家只有两亩地，挑粪施肥、收获采摘之类的农活，父亲用一根扁担就可以轻松解决。

临近村庄一户人家的三分地在我家对面的山谷里，与那口清泉的位置对称分布，要再往对面的山上去一些。父亲和母亲合计着包下了那块土地用来栽种白条党参。每年春天来临冻土还未消融，父亲用那根扁担挑着柳条框子，扛上那把被磨得锃亮的钢叉去地里试土，等到党参藤蔓被清理干净，钢叉就能轻易地插入沙土中。在春光作序、万物和鸣的日子里，父亲的钢叉摇醒大地，母亲戴着那条蓝色的头巾跟在后面翻找着。一根根白条党参汁饱水足，裸露在骄阳下。

太阳渐渐西斜，河滩里一会儿就凉了下来。父亲摇动着钢叉，母亲喊我从框里拿过早就剪得方方正正的尼龙袋，一条尼龙绳轻易就被抽了出来，将整理好的党参苗一把一把绑在一起装了满满两大筐。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母亲扛着钢叉，父亲拿过那根扁担，挑起一天的收获往家的方向走去。我跟在后面漫不经心，母亲不时回过头来催促我回家。

我时常好奇父亲的身上总是长着一块生物钟，受他的影响，我们一大家子早醒已经成了习惯。他醒来喝过早茶，将昨天挖的党参苗搬到屋子里，又重新装了一遍，还是两个笨重的柳条筐，只不过现在变得更加齐整了。清晨的灯光影影绰绰，那花白的头发和压弯的腰杆，此时更加明显。他拿过那根扁担挑起框子，就去了几公里外的集市上。

我曾期待想象中的自己，也曾梦想明天到来的模样，回过头来，父亲的那根扁担，才是最真实的存在，才是我情感的皈依。老屋西侧那半截院墙边，有我无数次等待父亲赶集归来的足迹。我期待着，父亲的身影，那根被生活琐碎压弯的扁担出现在我的视线中，装了满满一筐刚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干脆面、火腿肠之类的，那才是我童年最美的梦。

静静地立在岁月风尘里的那根扁担，压弯了父亲山一样的脊梁，同时又挺拔着后辈的精神。就像鱼儿离不开水一样，无论我们走到哪里，无论今天的生活有多富裕，父辈们的肩头永远都离不开一根扁担。一头挑起责任，一头挑起幸福。这便是庄稼人对生活实实在在的追求。有了一根扁担，他们的起居才会更加方便，生活才会更加充实。

十年前，在离那眼泉不远的地方，父亲花费半个月时间打了一口井，三四百米的自来水管接到了厨房里，家里没有水了，电闸一开分分钟就能抽满一大缸水。他再也不用起早贪黑为吃水而烦恼了。那眼清泉，也早已被掩埋在厚实的水泥路面下，成了我们这一代人永久的记忆。在年近花甲之际，父亲似乎并不习惯城里的生活，他总是喜欢逃往连队。一片菜园子，一根扁担，两个水桶，一把铁锹，他能自在一整天。

轻轻抚摸那根被遗忘在岁月里的扁担，那浸满汗渍和污垢的扁担，是那么地熟悉，那么地亲切……

第三辑 故园

《灯影里的清源河》

清源河是渭河的三大源头之一，发源于渭源县西南的豁豁山，流经五竹、清源两镇的十余个村庄，宛如绿带，蜿蜒淌过渭源县中心，将整个县城一分为二。《方舆纪要》载：清源河“出县西南之五竹山，东流入渭。其水甚清，因名”。

我从小就喝着渭源的水长大。曾仰望过鸟鼠山的伟岸和高大，于时间的荒芜中感悟首阳山的奇秀和天井峡的幽静。听惯了清源河的浪漫和澎湃，亦曾无数次在昏黄的灯光下沿河寻觅精神的皈依。渭源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早已融进了我的血液，成为我生命中最为宝贵的精神财富。

仲夏的黄昏，我卸下心灵的包袱，也不急于寻找前方的风景，独自漫步于清源河边，于时光的流逝中，倾听河水流淌的声音。晚霞透过树叶的缝隙，零零碎碎地斜射在清源河面上，泛起一圈圈波纹，那光温暖地进入了我的心田。听，清源河在安静地说话，她宽厚、沉稳的嗓音，像是一把小提琴，含蓄典雅、细腻集中的感情贯穿每一根琴弦。

入夜，路边的灯亮了起来，漫步于清源河边的闲人也越来越多。他们或三五成群，或形单影只，或倚着护栏极目远望，总能感受到独属于渭源人的悠闲。四野静穆，月光藏在云层后面伸着懒腰，清源河矜持地抖擞出无限风光，这是从《诗经》之中吹出的秦风，让人不能不为之倾心。

夜渐深，完全没有了白天的溽热，弯弯的月亮挂在天上，像画一样。昏黄的灯光下，小孩的哭啼声断断续续，老人们拿着小板凳团坐在一起不知在寒暄着什么，几个七八岁的孩子跑来跑去，似乎在注意着每一个人，也不愿意走远。静静的清源河，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微光，与天上的星星遥相呼应。风儿从夜里苏醒，我固执地将历史与现实混为一谈，竟分不清这是天上人间，还是人间天上。

清源河上的灞陵桥，穿越六百多年的历史，宛若雨后飞虹，静静地横卧于清源河上，在灯光的照耀下，水面倒映成一个圆形，这分明是下凡的月亮在漫数人间烟火。这座中国历史上唯一完整保存下来的一座纯木结构、双坡式飞檐、卧悬式臂叠梁曲拱形廊桥，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在岁月的风雨中一路走来，却依然精神矍铄，昭示着渭源人自强不息、勇于进取的铮铮风骨。

河两岸种满了不知名的花草树木，绿油油的草坪呈带状分布，清香扑鼻而来。参差错落、大小不一的亭台楼阁，给清源河平添了几分韵味，让桀骜不驯的灞陵桥多了几分阴柔之美。回眸之间，在左公柳树上剪一河灯影，任思绪翻飞，风情万种的清源河，传递出黄河文明的源远流长。

不远处就是与清源河遥相对峙的老君山，是早期道教圣地之一。相传，老子常年骑青牛入山采集中草药救世济民，百姓感念其功德，遂命名为老君山。从历史的最深处走来，跋涉千山万水，老君山承载的不仅是渭源深厚的文化底蕴，更彰显着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以文化为支撑，一个诗意的渭源、一个朝气蓬勃的渭源正昂首阔步走向未来。

循着一股熟悉的味道，来到清源河边的小吃街，各种色彩的灯光装饰着夜幕下的人影。夜虽然已经深了，但我还是很乐意随便买点什么小吃，坐在柳树下，感受着从老君山上吹下来的凉风，看着清源河水日夜流淌、奔流不息。对面坐着的几名中年男子，脸上微微泛起酡红，荡漾在心底的那种满足感，是独属于渭源人的浪漫。

风吹过，这被波澜惊起的几缕光线，缓缓穿过我的心窗，铺满了清源河。静静地，静静地，那逝去的往事，还有我童年的记忆，都无关这灯影里的河流。

每个人的身体中，都流淌着一条江河。也许这条江河就是家门前流淌的那条小溪，也许这条江河就是我们心中无限腾涌的自信，但它却始终流淌在我们的心里，和我们的生命融在了一起。跨越一程山水，每当回首，流淌在心间的眷念和崇敬，就像清源河的水一样，清澈明亮。

灯影里的清源河，万世奔流的清源河，是丝绸古道上的驼铃悠远，是人生迂回的大道。

第四辑 闲情

《落在人间的星星》

夏天。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白天的高山、狗吠悄无声息地融进了这夜里。不一会儿，辽阔的天幕里铺满了星星，一颗又一颗，似乎永远也数不尽，我的生命由此而敞开，辽阔而神奇的大地由此而敞开。

半夜醒来，一个翻身就看到了星空，一轮圆月，周围是几颗星星，一闪一闪的，漂亮极了。那一刻，孤独的夜幕变得热闹起来，这走过亿万年穿过宇宙深处的时间，有幸被我看见。这一刻，我该是幸福的。

是啊，此刻还有什么不能满足我的呢？梵高沉浸在他绘画的艺术世界里，饱受孤独和贫困的煎熬，然而他不断超越自我，最后成为世界绘画史上的一颗璀璨明星……我胡乱想象着，那遥远的星星却指引着我，永远谦卑地崇敬和仰望那些在人类文明史上留下辉煌足迹的伟大艺术家。

夜静悄悄的。我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那分明是一颗星星在动的样子，犹如闪烁的火花，提醒着我不断追寻生命存在的意义。其实，月亮最能听懂我的心事，你跟她说话，她不回答，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就像星星之于宇宙，人类之于星星又是何其渺小？星空中美丽的并不是那些看上去耀眼的星辰，而是那些隐匿在云朵后面的光芒。或是思念，或是好奇，仿佛远古时代遗落的梦幻，静静讲述着宇宙的奥秘和时间的流转。

我亦曾在这绝美的星空下苦苦追寻我童年时候的梦想，在打麦场上的那个草垛子旁，在离家不远的那条小路上，或是老屋对面的山坡上，都曾留下我仰望星空的痕迹。而对这一切，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忆犹新。我要感谢每一个醒来的夜晚，让我有了更多与繁星亲近、交流的机会。

没有了白天的喧嚣，此刻我的心情是舒畅的。任凭思绪翻飞，却怎么也感觉不到一点儿疲惫。我知道，当天空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看的时候，哪怕是我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它左右。不禁想，在另一个时空，是否也同样有一个人，此时正在看着天上的星星。我想这是毫无疑问的。

“星空之下，我们如同渺小的尘埃，但每个人的灵魂都可以闪耀成星。”这句话一再激励着我对于任何事情都不敢有丝毫懈怠。而事实也证明，这成了我经年之后安身立命的根本。美妙的星空装点了我的童年，一个孩子，从那时起便对浩瀚无垠的天幕及数不清的星星满怀憧憬。

星星啊，此刻我已经读懂了你。只要你出现在我的眼前，即便是星辰大海，我也一眼就能看清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