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澍《论书賸语》之三

大家好！今天我们分享王澍的《论书賸语》的第三部分。

下面我们来看原文：

【原文33】

习古人书，必先专精一家，至于信手触笔，无所不似；然后可兼收并蓄，淹贯众有。然非淹贯众有，亦决不能自成一家。若专此一家，到得似来，只为此家所盖，枉费一生气力。

【今译33】

学习古人书法，必须先专一精研某一家，直至随手落笔，无不像其风貌；然后才能兼收并蓄，贯通众家之长。然而若不贯通众家，也决然不能自成一家。倘若只专攻某一家，即便学得相似，也只会被这一家风格所掩盖，白白耗费一生气力。

【原文34】

穷其源流，究其变化，然后作字有本。不理其本，但取半路挦扯，不济事。

【今译34】

穷究书法的源流，探究其变化规律，这样写字才有根基。若不理会根本，只从半路截取模仿，是无济于事的。

【原文35】

临古须透一步、翻一局，乃适得其正。古人言“智过其师，方名得髓。”此最解人语。

【今译35】

临摹古帖必须深入一层、翻转一局，才能得其正道。古人说“智慧超过老师，才叫得到精髓”，这是最能启发人的话。

【原文36】

摄天地和明之气入指腕间，方能与造化相通，而尽万物之变态。然非穷极古今，一步步脚踏实地，积习久之，至于纵横变化无适不当，必不能地负海涵，独扛百斛。故知千里者，跬步之积；万仞者，尺寸之移。

【今译36】

把天地间平和清明的气韵摄入指腕之中，才能与自然造化相通，穷尽万物的形态变化。但如果不究尽古今书法，一步步脚踏实地，长期积累习惯，直到纵横变化无不合宜，必定不能像大地承载万物、大海包容百川那样，独自担当深厚功力。所以知道千里之路，是半步半步积累的；万仞高山，是一尺一寸迁移而成的。

【原文37】

孙虔礼云：“察之者尚精，拟之者贵似。”凡临古人，始必求其似，久久剥换，遗貌取神，则相契在牝牡骊黄之外，斯为神似。宋人谓颜书学褚，颜之与褚决不相似，此可悟临古之妙也。

【今译37】

孙虔礼说：“观察要极其精细，临摹要力求相似。”凡是临摹古人，开始一定要追求形似，时间久了不断蜕换，舍弃形貌摄取神韵，就会在外表的细节之外相契合，这才是神似。宋人说颜真卿的书法学褚遂良，颜与褚绝不相似，由此可领悟临摹古帖的妙处。

【原文38】

正书《乐毅》为主，《黄庭内景》、《洛神》佐之；行书《兰亭》为主，《圣教》、《争坐》佐之；草书《十七帖》为主，《书谱》、《绝交》佐之。

【今译38】

正书以《乐毅论》为主，用《黄庭内景经》《洛神赋》辅助学习；行书以《兰亭集序》为主，用《圣教序》《争座位帖》辅助学习；草书以《十七帖》为主，用《书谱》《绝交书》辅助学习。

【原文39】

人必各自立家，乃能与古人相抗。魏、晋迄今，无有一家同者，匪独风会迁流，亦缘规模自树。仆尝说：“使右军在近日，亦学不得正，恐为古人盖也。”

【今译39】

人必须各自建立书法体系，才能与古人抗衡。从魏晋到现在，没有一家相同，不只是时风变迁，也因为各自树立了法度规范。我曾说：“即使王羲之活在当下，也学不到纯正古法，恐怕会被古人的成就掩盖。”

【原文40】

作一字，须笔笔有原本乃佳，一笔杜撰便不成字。

【今译40】

写一个字，须笔笔都有渊源才好，一笔凭空编造就不成字。

【原文41】

作书不可不通篆隶，今人作书别字满纸，只缘未理其本，随俗乱写耳。通篆法则字体无差，通隶法则用笔有则，此入门第一正步。

【今译41】

写字不能不通晓篆书和隶书，如今的人写字满纸别字，只因没探究根本，随流俗乱写罢了。通晓篆法，字体就不会出错；通晓隶法，用笔就有准则，这是入门的第一正确步骤。

【原文42】

凡临古人，始在能取，继在能舍。能取易，能舍难。然不能力取，无由得舍。

【今译42】

大凡临摹古人，开始在于能取法，接着在于能舍弃。能取法容易，能舍弃困难。然而不能尽力取法，就无从懂得舍弃。

【原文43】

善学柳下惠，莫如鲁男子，于此可悟舍法；非析骨还母，何从现得清净法身来？

【今译43】

善于学习柳下惠的，不如鲁男子，从这里可以领悟舍弃之法；不将骨头拆解归还母亲，怎能修得清净法身？

【原文44】

篆书

篆须圆中规，方中矩，直中绳。

【今译44】

篆书

书写篆书，圆笔要符合圆规的标准，方笔要契合矩形的规范，直笔要像墨绳般挺直。

【原文45】

篆书用笔须如绵裹铁，行笔须如蚕吐丝。

【今译45】

书写篆书时，用笔要像丝绵裹着铁条般外柔内刚，运笔要像蚕吐丝般均匀流畅。

【原文46】

篆书有三要：一日圆，二日瘦，三日参差。圆乃劲，瘦乃腴，参差乃整齐。三者失其一，奴书耳。

【今译46】

篆书有三个要点：第一是圆转，第二是瘦劲，第三是参差。圆转才能刚劲，瘦劲才能丰腴，参差才能整齐。这三点缺其一，就是拙劣的书法。

【原文47】

阳冰篆法直接斯、喜，以其圆且劲也。笔不折不圆，神不清不劲。能圆能劲，而出之虚和，不使脉兴血作，然后能离方遁圆，各尽变化。一用智巧，以我意消息之，即安排有迹，而字如算子矣。有明一代，解此语者绝少，所以篆法无一可观。

【今译47】

李阳冰的篆法直接传承自李斯、史籀，因为其笔画圆转且刚劲。笔锋不折转就无法圆转，精神不清朗就无法刚劲。能做到圆转刚劲，再以虚和之气写出，不使笔力生硬外露，才能超越方正与圆转的束缚，穷尽变化。一旦使用智巧，按个人意念随意调整，就会有刻意安排的痕迹，写出的字就像算珠般刻板了。明代以来，理解这番道理的人极少，所以篆书没有值得观赏的作品。

王澍的《论书賸语》第三集就到这里，请继续收听阅读下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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