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横渠四句” | 邵孔发

一者，横渠四句的由来。

“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雍也》）孔子阐述了自己人生理想的仁的主要含义与行仁方法。“博施于民，而能济众。”（《雍也》）则达圣的境界。横渠四句的思想渊源于此。

横渠四句的出处，是北宋李昉主编的《太平御览·序言》：“洪惟太宗皇帝为百圣立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古今集斯文之大成，为天下括事理之至要……太平兴国二年三月戊寅，诏李昉、扈蒙等十有四人编辑是书，以便乙夜之览。越八年十有二月庚辰，书成，分为千卷，以《太平御览》目之……宜广其传以幸惠天下……以与斯世君子共之。”

之后，哲学家张载受到启发，在《横渠语录》中提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哲学家冯友兰首次将其称为“横渠四句”并广为人知。李昉的四为，彰显的是太宗皇帝的作为；张载的四为，则扩展至朝臣、士大夫及社会民众皆可参与的作为。

二者，儒家文化理想。

中国古代文化孕育于黄河流域平原地带，以农业为主，文化特别具有“著实”要素。孔子深受周文化陶冶，极慕周公以来政制，切于实际，可见之于行事，遂集中国古代文化思想大成，儒学成为主流、主导文化，大传统。古代小农经济务实，先天性缺乏创造神性宗教、神学文化基础，具有唯物主义色彩，是彻底的现实主义、实用主义文化。中国哲学不依附科学与宗教，重人生不重知论，知行合一。中国格言多伦理，少哲理。牟宗三《中国哲学的特质》说：“大家都知道中国以往不是一个国家单位，而是一个文化单位，只有天下观念，而无国家观念。”此可谓从文化角度为天地立心。

为何中华文明五千年绵延不绝？费正清主编的《剑桥晚清中国史》，论其中的一个原因是土地精耕细作。余秋雨认为是不远征。王培霖认为是人口多。更深层次的原因，中国是儒家文化上的国家。此可谓从生存角度为生民立命。

三者，文官的作用。

马克斯·韦伯的《儒教与道教》说：“儒家文化不是实学（数学、自然科学、地理），而只是维护社会秩序的一整套价值体系。”维护社会秩序的方法，其一是文官制度。楼劲的《中国古代文官制度》、《费正清文集：中国的思想与制度》、王亚南的《中国官僚政治研究》，三者阐述中国古代官僚体系的构成、运行及发展，包括官吏选拔、考核、监察等制度，分析其效能与问题。探讨科举制、儒家伦理及士大夫群体在社会秩序中的作用。

为什么中国古代是文人治国？隋朝以后官员的选拔方式由察举变为科举，知识分子通过科举进入权力阶层，通过官职获得财富，士大夫阶层文化、权力、财富三者合一。科举制逐步消灭世家大族和门阀，社会治理走向文官制度。

古代文官制度与中华文明五千年绵延不绝有着内在关联。文官制度在治理维护社会秩序上起到稳定作用，社会依赖于文官制度得以运行，唐、宋、明三代表现得尤为明显。此可谓从社会角度为万世开太平。

四者，张载四为的意义。

张载的四为表达了古代士大夫阶层中心灵高尚者的心声，文官制度文化背景下正直官员的心理诉求，凝聚了中国古代知识分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抱负，自古成为读书人的最高理想，对中国社会和历史产生深远影响。士大夫群体中亦多有以天下为己任，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名垂青史者。

“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这就是中国的脊梁。”（鲁迅《且介亭杂文·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

张载的四为体现着先秦儒家的核心思想和优秀的古代文化，成为衡量真假知识分子的准绳和试金石，严厉地鞭挞着封建社会的腐败官僚和假斯文者，严肃地拷问着今人的思想与灵魂。

诚然，张载的四为内涵，反映的是封建社会的历史文化，如今社会发展和形态已发生巨变，赋予四为新的内涵与解读。

作为人生理想，张载的四为不是一个祭品，不应看作空言，束之高阁；应是人们实际生活中的作为，任何高尚的人生和社会理想都需要人为之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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