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王对黛玉一见钟情,直到贾宝玉大婚后,他知道机会终于来了

发布时间:2025-06-29 22:28  浏览量:28

紫娟被一阵猛烈咳嗽声骤然惊醒,急忙睁开双眼探视,只见黛玉徐徐睁开眸子。“菩萨保佑,姑娘您总算苏醒了,方才险些将我吓破胆,”紫娟泪水涟涟地泣道。“傻丫头,哪里就这般轻易离世了,”黛玉气息微弱地回应,“此时倒觉得腹中空空,有些饿了。”紫娟转悲为喜,慌忙吩咐人去端来米粥,又见天色破晓微亮,便支派一名小丫鬟赶往李纨处报喜,说林姑娘已然醒转。

稻香村的李纨正梳洗停当,预备过去探望,听闻此讯,心头不由得一紧,急急唤来几个婆子叮嘱:“我瞧林姑娘昨日病况凶险,今日恐怕命悬一线……给她备好装殓的衣物……”话未道尽,已哽咽得难以续言。众婆子丫鬟一面温言宽慰,一面簇拥着她匆匆赶往潇湘馆。

才踏入房门,便见黛玉倚靠锦被坐定,由紫娟小心喂食米粥,她虽仍呼吸短促、气息不稳,却全无濒危之相,李纨心头悬着的大石顿时卸落。忙不迭地上前寒暄问候,言语间不禁欣喜得潸然泪下。

稍后安置好婆子丫头们悉心照料黛玉,李纨才动身前往老太太居所道贺。小丫头掀开帘帷,只见鸳鸯正侍奉贾母梳理云鬓。“给老太太贺喜了,宝玉与宝钗的婚事让您操劳辛苦,恕我这孙媳妇不能分忧解劳,”李纨伏身叩拜道。“快起身吧,你这孤寡之人还懂得避嫌,着实不易。宝玉的终身大事既定,我亦可安心合眼了。”

“老祖宗您可莫偷闲,待明儿宝丫头生个白胖娃娃,还得劳您抱着哄玩哩!”众人闻声便知是凤姐迈入院内请安,均掩唇轻笑起来。

请安礼毕,贾母道:“昨日忙得晕头转向,竟疏忽了林丫头,听雪雁说她病势垂危,今日理当去看看她。”李纨忙趋前回禀:“刚去探视过,她已好转大半,还用了小半碗燕窝粥,精神尚好。”

贾母低诵一声佛号,缓缓出言:“我早知林丫头绝非那种轻生念头之人,这些年疼她一场未曾白费,往后看谁敢胡言乱语。今儿再请太医院王太医前来诊视,传我的话让她静心调养,待她痊愈些,我再亲往探望。”

话音刚落,宝玉便携新妇上前叩首请安。众人见宝玉依旧神情木然,由袭人搀扶着行大礼,大伙强颜欢笑一番,遂一同进膳,此间琐事略过不提。

只说黛玉经此一场重病,从此将满腹心事抛开,日常惟以读书抚琴为乐,同姐妹们赏花对诗,身体渐渐将养得轻健些许。虽仍似弱柳迎风之态,却已不复往昔多愁多病之躯了。

这一日,黛玉轻移莲步至老太太屋中请安,柔声细语道清明时节渐近,欲往水月庵小住一段光阴,既为祭奠双亲焚香祭拜,也为贾母及舅舅舅母祈福祷祝。贾母慈祥应允:“我的儿啊,难为你有这份孝心,本该陪你同去散心解闷,无奈近来身子骨倦怠乏力,懒于动弹,料是前些时日打点娘娘和宝玉事宜劳累过度之故。罢了,如今你气色转好,且去庵中静养些日子,待时候到了,我娘儿几个定亲去接你回府。”

翌日清晨,黛玉郑重给贾母与舅母王夫人叩首告别。她与贴身丫鬟紫娟同乘一驾马车,雪雁和乳母王嬷嬷则坐了另一辆车舆;另带二三位身手矫健的家丁沿途护卫,径直向水月庵驶去。

路途之中,杨柳依依随风轻拂,繁花盛开灿若织锦,恰是春光烂漫的好天气。黛玉默默凝视窗外无边春色,心头不禁百感交集。紫娟压低嗓音道:“姑娘,咱们不是小住便返么?何以命我打点行囊细软并钱银?”黛玉叹息道:“我此番堪堪经历生死劫难,如今万事看淡了。唯愿回苏州故园安身,忧心老太太骤然不舍放行,才假托先至水月庵斋戒还愿,日后寻机缓缓禀明。紫娟啊,若你不愿随我去江南,过些时日就回老太太身边伺候罢!”紫娟哪肯听从,紧握黛玉之手誓曰生死同舟。黛玉只得颔首应允。

且说那水月庵乃是座尼姑道场,住有二十余位女尼;现今的慧心主持,原本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的闺秀。当日黛玉一行抵至庵前,早有小尼子通禀主持。慧心亲自趋步迎出寺门,只见一秀丽紫衣少女扶着一体态轻盈、娇弱如风的小姐款款下车,她立时认出此乃赫赫名门贾母之外孙女——林黛玉也。慧心素来见多识广,此刻心中也不由暗自惊叹:此女果然飘然若仙,容颜绝世超凡。

慧心疾步上前,言笑晏晏一番寒暄。随后,引黛玉一行人于后院厢房安置妥当,自己则返禅房做晚功课,暂不多叙。

黛玉只留紫娟、雪雁等贴身丫鬟照应起居,又遣一小厮驰返贾府报平安无恙。至此,她安然在庵中落脚居停。每日聆听寺里晨钟杳杳、暮鼓沉沉,日子倒也清闲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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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林黛玉暂且栖身于城外水月庵,一边差人往苏州老宅送信,嘱托老管家忠叔择定吉日,派船前来庵中相接。只待忠叔的船只抵达,便即刻禀明外祖母贾母,启程归乡。

光阴荏苒,不觉已至清明时节。这一日,黛玉在佛前焚香燃烛,悲切祭奠双亲亡灵,伏地恸哭许久。紫鹃见状,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回返僧房。黛玉方在榻边坐定,接过雪雁拧好的温热手巾正欲拭泪,忽听门外传来一名小厮凄惶急切的呼喊声:“紫鹃姐姐!紫鹃姐姐可在此处?”紫鹃急步出门,低声呵斥道:“嚷什么?没个规矩!姑娘在里面歇息,岂容你惊扰!”

那小厮名唤风清,原是二门上当差的跑腿杂役,恰是先前黛玉遣回贾府报平安之人。那日他回府将黛玉消息禀告贾母后,因母亲染病在身,向主子告了假。不料今日意欲回府,竟目睹翻天覆地之变。他言道,远远望去,荣宁两府周遭已被执戟佩刀的锦衣卫层层围困,水泄不通。风清心知不妙,寻了个围观的路人打探,这才骇然得知,北静王与西宁王奉皇帝密旨,正查抄两府并大观园,府中男女老少尽遭羁押,吉凶未卜。

骤然听闻噩耗,黛玉只觉心头如遭重击,刹那间喉间如有针砾,喘息艰难。她以手强撑茶几稳住几欲倾倒的身形,脑海中惊涛骇浪。平日里眼见两府豪奢过甚,挥霍无度,她心中未尝不忧虑根基难稳,盛筵难再续。

却万未料想,这泼天富贵倾颓覆灭,就在旦夕之间!多年寄居外祖母膝下承欢,如今贾府骤遭大难,她心中怎不涌起无尽悲凉?自己虽侥幸避过这抄家之辱,可忠叔的归舟只怕还需些时日方能靠岸,当真是远水难救近火。

更可忧者,京中谁人不知林姑娘是贾母心尖上的外孙女,纵然逃回苏州故里,焉能摆脱干系?罢罢罢!一念及此,黛玉反倒决绝,不如返回府中,与外祖母相伴赴难也算全了恩情。紫鹃却苦苦相劝,力主黛玉暂往她父母家中藏匿几日,静候风声再图后计。

正当主仆几人愁肠百结,商议未定之际,忽闻门外小尼姑来报,说有客造访。紫鹃出去片刻,持回一张名帖呈与黛玉。览帖之下,竟是旧时授业恩师贾雨村。黛玉心绪如麻,百感交集,避入屏风之后,方命雪雁引雨村入内。她虽隔屏而立,仍恭敬作礼,口称:“怠慢先生,请恕学生无状之罪。不知先生此来,有何教诲相示?”

雨村此来,果然有内情相告。原来他经贾政引荐,现下在北静王麾下当差。此番抄家,清点女眷时独缺了黛玉。西宁王盘问仆役,得知她在城外庵堂进香未归,立时便要遣人擒拿。雨村顾念昔日师徒之情,斗胆向北静王陈情,言明黛玉本是林如海遗孤,与贾府仅为远亲,寄居府中。恳求能法外开恩。而那北静王素闻黛玉才情卓绝,品性高洁,心下亦有不忍见其凋零之意。他反复斟酌,唯求稳妥周全之计。最终思得一策,假称黛玉已然名列今年礼部遴选宫人的名册,进宫之期在即,其身份自不应列入罪臣眷属之列。北静王恰在礼部主持事务,当下吩咐手下将此事办理得密不透风,天衣无缝。西宁王等人虽心中不快,却也无从指摘,只得悻悻作罢。

此番雨村前来,首要之事是告知黛玉近况,抚慰其心绪;其二则是奉了北静太妃谕令,迎接黛玉往王府暂居,好为进宫之事早作准备。

黛玉听闻此言,默然凝坐良久,不发一言。雨村深知自己这位女弟子素来自持清高,心中定是不情愿入宫,不由得放柔了声调劝导:此乃权宜之计,你且移步王府住下。一则,贾府大厦已倾,你孤身茕茕,久居庵堂,恐难保安稳周全。二则,住进王府,也好方便探听贾府众人的音信。

此番入宫,你若能中选,贾府上下或许还能保全性命家业。若然落选,亦是尽了心力,为师定当设法护你平安返乡。

黛玉听罢,却轻轻施礼婉拒道:学生不过是微贱孤女,岂敢去叨扰王府尊贵之地?雨村微微笑道:且不论王爷与贾府素日交情深厚这层关系;也不提北静王府与令尊祖上原就颇有渊源。

单说当年令尊高中探花之后,老王爷最为赏识青眼,时常延请至府中谈诗论文,纵论古今。如今老王爷虽已仙逝,但太妃娘娘念你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再三叮咛如今的王爷务必接你入府,只当自家亲侄女般照拂。

况且,今日境遇大不如前,贾府遭此大难,你若真有那挽狂澜于既倒之心境,便需拿出破釜沉舟的决绝气魄,莫要让丝毫的闺阁儿女情态显露于人前。

话已说到这般地步,黛玉只得低声应道:老师所言极是,一切但凭老师安排。雨村心下一宽,这才转身出去,唤了数名随行王府的嬷嬷婆子进来协助收拾行囊。

稍待片刻,黛玉亲自去向明惠师父辞行,又恳请雨村派人向苏州家中递信,言明此行去向。一切安置妥当,方才款步登上了王府派来的那辆轩敞大车,迤逦而去。

3

黛玉默然静坐车中,心头思绪却如潮水翻涌不息。这些年父母先后辞世之痛,孤身漂泊寄人篱下的辛酸,还有那斩不断、理还乱刻骨铭心的情伤,悉数如浮云掠过心间。然而此刻,在抄家灭族的大祸面前,这些苦涩竟也显出几分黯然。

外祖母、宝哥哥,还有昔日朝夕相伴的姐妹们,终究是血脉相连的至亲。未曾想,这副向来病弱不堪、单薄如纸的肩膀,如今却要扛起阖府数百口人的性命,黛玉不禁牵起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浅笑。心中暗自默祷:老太太,请您千万撑住,等玉儿来。

主意既定,心反倒沉静下来。她低声叮嘱身旁的紫娟:“王府不比咱们自家府邸,一举一动务必如履薄冰,切莫行差踏错。招人笑话事小,只怕引来杀身之祸。我此去宫门一搏,前程吉凶未卜。你我主仆一场,在进宫前,我必会替你安顿妥当。”

紫娟听罢,喉头哽咽,泪水滚落。自家姑娘本是日日惜花垂泪、不问俗务的冰骨玉肌,常年吃药多过饮食,阖府上下谁不捧在心尖。

如今竟要被送入那深宫险地,于夹缝中求生,福祸难料。她有心哭喊要生死相随,又怕徒增姑娘烦恼,只是暗下决心:若不能随黛玉入宫伺候,她便回水月庵剪去青丝做姑子,为姑娘朝夕诵经祈佑。心中这般思忖,脸上却强挤出笑容回应:“姑娘尽管吩咐就是。”

说话间车马已至北静王府门外,后头跟着的婆子们赶上前来,伺候黛玉下车换轿。黛玉怔怔仰望着府门上那方金漆大匾“北静王府”,半晌,才扶着紫娟的手踏上了一乘绿呢小轿,自侧门抬入。轿子一路穿行过气势恢宏的高堂深院,掠过数处描金绘彩、精雕细琢的楼阁亭台,终被抬到一处僻静的院落停下。

有婆子上前打起轿帘,赔笑道:“请林姑娘先在此处更衣歇息片刻,老奴去瞧瞧太妃午歇起身未。待太妃梳洗妥当,才好请姑娘过去问安。”黛玉轻声道了句“有劳嬷嬷”,便在众人簇拥下踏入了小院的垂花门。

脚下是满庭缤纷的落花,入眼是两树并枝的梨花:一边雪蕊怒放,争奇斗艳;一边已零落成尘,白英委地。几竿修长的青竹在微风里摇曳生姿,掩映着一座小巧玲珑的房舍。正门之上悬着一块雅致的匾额——“写意阁”。

步入厅堂,迎面便是一幅唐伯虎的《雨竹图》,墨色清润灵动,逸趣天成。厅内左右两溜楠木交椅,铺着银红色撒花锦缎椅搭。

穿过厅堂便是主人的正室,一张卧榻垂挂着紫色纱幔,旁边的洋漆梳妆台上陈设着钗环宝镜。窗上糊着簇新的碧绿窗纱,临窗的书桌上书籍文房齐备,此外摆设尚有许多。东侧还连缀着三间小小的精巧耳房。

略整妆容之后,黛玉在房内安然落座。早有侍女奉上香茗与几碟精巧点心蜜饯。她正啜饮着茶水,之前那婆子已回来通传:太妃请姑娘前去叙话。几名粗壮的仆妇早已备好小巧的肩舆在外等候,一行人穿过巍峨的仪门,途经几条蜿蜒的廊檐,绕过月洞门与垂花门首,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到得一处富丽堂皇的正房。几个衣饰鲜丽、容貌秀美的丫鬟迎出门来,温婉言道:“太妃请林姑娘进内相见。”

黛玉踏入房中,尚未及细览内里陈设,便见一位年约四十余岁、气质雍容的贵妇人端坐于堂上主位。黛玉径直上前,恭敬地行礼问安。太妃亲昵地拉过黛玉,让她紧挨着自己坐下,凝神细看,含笑称赞:“果真是玉雕精琢、花映明月般的灵秀人儿。”又指着侧旁一位身着宫装的年轻丽人介绍道:“这位是北静王妃。”黛玉忙又起身向王妃行礼。王妃笑容亲切地拉起她,将她送回太妃身边坐好,由衷叹道:“妹妹这般容貌气韵,真真是难寻。”

太妃接着细细询问了黛玉现下几岁,身体是否已大安。黛玉一一恭敬回答。太妃又道:“你舅舅的事我已听王爷略提过了。如今你且放宽心怀,安心住在我这里,日后如何,再做计议。入宫之事自有我和王妃为你操持,过些时日,宫里也会遣专门的嬷嬷来教导你宫中规矩礼仪。”黛玉谦逊道:“怎敢如此烦扰太妃。”

太妃动情道:“莫说从前我做姑娘时与你母亲贾敏常在一处嬉乐玩耍,单说你父亲林如海高中探花成亲那会儿,还是老王爷亲自做的主婚人。如今见你都长到十六岁了,看着你,倒像是看见了自家女儿一般。”语声渐低,带着伤感:“可惜我那福薄的女儿……若她还在人世,今年也该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说着,眼中不觉泛起泪光。

原来如今的北静王确实有一位同胞妹妹,曾被圣上亲封为柔嘉郡主,但自出生便带着不足之症,年仅十三岁便夭折了。王妃见状,上前柔声劝解道:“太妃今日见了妹妹如此喜爱,何不将她收为义女?权当是柔嘉妹妹回家来了,您看可好?”太妃闻言,立刻心花怒放,目光灼灼地只盯着黛玉。黛玉只得依言上前,拜伏于地,口中却因百感交集一时哽咽难言。太妃不由得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地唤着,失声恸哭起来。众人好一番解劝,才使太妃渐渐平复。

太妃拭了泪,又叮嘱道:“你如今住的‘如意阁’,原是柔嘉当年读书之处,清幽雅静,只是陈设难免太过素简了些。你若有任何需要之物,只管开口向你嫂子讨要就是。你嫂子家里有位表妹,名唤心怡,今年十五岁,也是待选的秀女,过些日子也要搬进府里来。你们姐妹年纪相仿,正好彼此作伴,也好说话解闷。”

正叙话间,一名丫鬟进来禀报道:“王爷回府了,已过了二门,说话便到。”黛玉心中不免暗自思忖:听闻这位北静王十四岁上便承袭了王位,不知该是怎样一副威严倨傲的模样?

话音甫落,便听得一阵清朗爽快的脚步声自外传来,一位身着素白锦袍的年轻男子大步迈入厅堂,先向太妃躬身行礼请安。此位王爷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年纪,身形挺拔,气宇轩昂。头上束着一顶洁白的簪缨银翅玉冠,身着绣满江崖海水图案的五爪盘龙白蟒袍,腰间系一条碧玉扣红锦带。面容如莹润美玉,一双墨黑的眼眸亮若星辰,剑眉微挑,唇边噙着温和笑意,目光毫不掩饰地便投向了黛玉所在之处。

黛玉早已双颊飞红,赶忙起身敛衽施礼,口称:“黛玉拜见王爷。”北静王水溶凝视着眼前人,见她身姿如弱柳扶风般窈窕婉转,一张鹅蛋小脸细腻赛过凝脂,两道弯眉似蹙非蹙,一双杏眸若含情思。

心下不由暗赞:果然名不虚传,当真称得上“绝代姿容,稀世俊美”。心思百转间,他已快步上前,虚虚抬手示意,温言道:“妹妹快请起,莫要拘礼。往后都是一家人了。”随即转向太妃含笑贺喜——原来他一进门,便已听闻了太妃收黛玉为女之事。接下来,一家人便传下酒菜,围坐闲叙,其乐融融。

4

话说北静王太妃与黛玉一行人享用过晚膳后,小丫头端上香茗。太妃慈祥地注视着黛玉说道:“玉儿,你劳累了一日,该早些歇息了,我先和王儿叙谈片刻。”黛玉起身轻声告辞,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水溶。水溶心领神会她惦记贾府上下的众人,却不宜直接询问。他轻咳一声,唤来随侍的名叫顺儿的小厮,吩咐道:“天黑路滑,你稳妥当当地送小姐回院,顺道查看写意阁缺哪些物件,好采办添置。”转身对黛玉温柔地道:“妹子你先去安歇,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这个下人。”黛玉口上应着,太妃又命多加几人陪同黛玉回了小院。

这边厢太妃端起茶盏,浅饮一口,屏退左右侍人,又扫了水溶一眼,徐徐问道:“王儿觉得玉儿人品如何?”水溶含笑回答:“母亲对她怜爱万分,我自然也替母亲欣慰。”太妃微露笑意道:“是啊,真是个可人疼的孩子。我喜爱得很,收了她做义女,也好堵了他人口舌。王儿可知,如今我们大张旗鼓将玉儿当作秀女接入府来,西宁和忠顺王府的人都紧盯着,绝不能让他们抓到差池。有了兄妹的名义,王爷以后也为她奔走便利。”

太妃见水溶沉默未语,停顿少顷,接续说道:“玉儿眼下有我们做依托,将来进宫选秀,也不至于无根无凭。提起选秀一事,我昨日进宫拜见太后,听她言语间透露,此番选秀好似偏重为皇子们指婚。听闻皇上近来越发沉迷炼丹养生,整日与李道士相伴厮混,无心朝堂政事,更对后宫事宜疏远得很。今日收了玉儿为女,过两日我寻机带她入宫向太后及几位娘娘请安,探探宫中意思。若将她指配一位显赫的皇子,自然是她的福运,我们北静王府日后也有得力臂膀。”

水溶口中应诺,心头却泛起一阵烦忧。太妃放下茶盅,拉起水溶的手道:“儿啊,我早看出玉儿才貌出众,心思缜密灵秀。可皇上明知我们与贾府情谊深厚,却让你主持查抄两府事宜,明眼人都懂是在等你犯错。我们万万不可落入圈套,令西宁、忠顺二王趁机压制。娘也知你十四岁承袭王位,这些年受了不少苦楚,身边也没个贴心人。你媳妇为人老实拘谨、不得用,成婚两载未见身孕。等玉儿进宫后,娘为你挑选几个性情温和、品貌端庄的姑娘收在屋里。”水溶勉强笑道:“糟了,娘又念叨要抱孙儿了。我可要溜回房去了。”太妃轻呸一声,忍俊不禁道:“就是没个正经模样,哪有一点王爷风范。”说着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话说黛玉一行人回到写意阁,顺儿这丫头素来伶俐乖巧,忙抢步上前行礼道:“见过姑娘。王爷吩咐了,姑娘有何事,尽可垂询小的。”黛玉遣散周遭仆婢,单留了紫鹃贴身侍立,这才轻声问道:“快起来吧。我且问你,我外祖母府上如今是何光景?”那顺儿口齿最是伶俐简明,三两句话便将贾府获罪查抄之事交代得清清楚楚。

原来当日贾政与贾赦正在府中设宴待客,不想西宁王忽然率领锦衣卫冲入席间,驱散宾客,封堵各处出口,随即宣读圣旨:“贾赦私通外官,仗势欺人,辜负圣恩,玷辱祖德,着革去其世袭爵位,钦此。”因荣宁两府尚未分家,顷刻间两府便被查抄得底儿朝天,上上下下人等都被拘押在几处大房间里,不得走动。待到北静王奉旨前去查看时,本意只收缴贾赦家产了事,不欲牵连贾政所掌管的荣府那头。不料抄查的衙役呈报上来,竟翻出些违禁之物并大量高利借据,实在无法遮掩。这禁物本是当年为元妃省亲置办所用,倒也罢了。唯独那从凤姐房里搜出的重利盘剥借券,成了致命祸根,竟致荣国府上下难以周全。结果只得将府中男丁尽数锁拿入狱,女眷们也暂扣府中,听候发落。

且说彼时正在内宅宴请女眷的贾母闻此噩耗,登时急得气短神昏,竟在炕上溘然长逝。王夫人、邢夫人二位也吓得魂飞天外,浑身抖作一团。凤姐因涉此案,早已被一伙如狼似虎的差役拖走了。这两日幸得王爷暗中多加照拂,府里的太太小姐们暂且还平安无事。只是老太太自那日后便昏睡不醒,被派去的太医说她是急火攻心,加之年迈体衰、心脉俱弱,怕是……难过此劫了。

顺儿说到此处,瞥见黛玉脸色惨白、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忙道:“王爷让姑娘千万暂且宽心,万事有他担待着。明日早朝,他定会向万岁爷恳求开恩,或能赦免了政老爷一家……”黛玉此时心如刀绞,手中紧紧攥着一方绢帕,半晌才勉强开口:“能否……劳烦王爷开恩,允我去见外祖母最后一面?若能如此,黛玉便是死也甘心了。还有我那个表兄宝玉,如今已是痴痴傻傻,他也……”话未说完,早已泣不成声。顺儿闻言低声宽慰道:“王爷说了,他自省得姑娘心意。明日必有准信儿带给姑娘。只盼姑娘千万保重自身玉体,如此方有机会救助亲人啊。”紫鹃也在一旁好生劝解半日,黛玉这才勉强收住泪水,于榻上歇下了。

5

话说黛玉强撑着上榻歇了,翻来覆去辗转了半夜,直到天色将明才迷迷糊糊合上眼。朦胧之中,望见外祖母穿戴得端端正正,精神抖擞地走来,笑呵呵地道:“玉儿,外祖母要动身了,你也不来送我一程。”黛玉心中急切,想紧步上前,两腿却像灌了铅似地迈不开步子。老太太又道:“你舅舅、舅母过两日也要出远门,你且好生顾看自己。万事别太要强。”黛玉即便在梦中也觉得这光景大大不妥,哭叫着想奔过去拉拽。挣扎之际猛然惊醒,只觉得冷汗已浸透贴身小袄,一颗心兀自怦怦乱跳。

值夜的紫鹃听见动静,早起身过来照看。黛玉见窗外天光渐白,连忙起身梳洗更衣,心底想去向王爷请示是否可回贾府探看外祖母一番,转念一想又深知此事极不合规矩。思前想后,却苦无良策,忍不住在屋里长吁短叹。不觉间天色大亮,忽见小丫头打起帘子,一缕悠悠的凉风,裹夹着昨夜雨后的湿润气息荡入房中。她不禁缓步走向书案,提笔蘸墨,书下几句:

谢家庭院残更立,燕宿雕梁月华轻。

影度银墙浑莫辨,花丛深处哪瓣馨?

此情已作追忆影,零落鸳鸯各自凭。

雨歇微凉侵薄袖,前尘十载恍如冰。

写罢,她掷下毛笔,长长叹息一声。忆及五岁入京投靠外祖母膝下,十一年间承欢笑语,如今外祖母凶险难测,自己竟咫尺天涯,无法床前尽孝,只能空自悲愁。好不容易捱到日头高升,有府中下人进来转告太妃的旨意:姑娘苏州老家来了人,可自行相见,今日不必过去问安了。

黛玉知晓定是忠叔到了,赶紧叫人快快领进。原来忠叔早先听闻元妃娘娘薨逝、宝玉成婚的消息,便盘算着进京备些贺礼,顺便拜见姑娘。刚得了姑娘让人带信去接应的消息,便立刻启程上路,那时贾雨村的信尚未收到。待他到了京城,才知平地生波,贾府大势已倾,姑娘已被王府接去,这才又匆匆赶到王府相见。

黛玉见到忠叔,自然欢喜,说起父母早亡,贾府如今败落的景况,不由主仆二人又是一阵嗟叹。黛玉道:“我眼下暂居王府,只为打探消息方便些,你和底下人却不宜在此逗留。你且去寻个妥帖的住处安顿下来,再慢慢替我物色一处僻静的小宅院。我这里这些年也积攒下一些金银珠饰,你先拿了去办。”

忠叔回话道:“姑娘的吩咐,老奴自当尽力去办。只是此番前来,我已备足了银票,这些年庄子上的收益不错,祖宅那边也有些积累。姑娘的私房钱还请好生收着,若不够用时,老奴再来向姑娘支取便是。何况姑娘手边也需些财物打点王府上下。”

黛玉再三推辞不得,只得叹息一声,感念忠叔的赤诚忠义与处事才干。主仆二人又细细商议了一会,忠叔留下些绸缎古玩供黛玉赏人用度,便恭恭敬敬退下不提。

时近正午,有婆子进来传话,说是王爷下朝了,请姑娘到书房叙话。黛玉忙整衣携了紫娟等人前去相见。一行人走了一射之地,穿过一个穿堂,停在个轩昂壮丽的大屋前,见昨日的那个顺儿早迎上来道:王爷请姑娘进去说话。

黛玉进得屋来,见水溶仍着朝服,坐在案前,若有所思。黛玉上前见了礼,水溶见她虽微蹙双眉,泪光点点,但神情坦然,举止大方,不失大家风范。心中越发有些不忍开口。先让了坐,又沉吟半晌,才缓缓说道:今日上朝,我奏请圣上裁夺贾府一案,恳请圣上念在宁荣二府祖上的功德和原先元妃娘娘的贤德,从轻发落,圣上本想准奏,不想西宁王上奏贾蓉等人违法取利,持强凌弱,国法难容

我虽极力开脱,圣上仍下旨夺去两府封号及所有人等官职,贾赦贾蓉贾珍贾蓉贾蔷等发配边关。贾政怜其年老准其告老,贾宝玉及贾兰年幼无知免充军。两府人等限期搬出两府,自寻出路。水溶说到此处,看黛玉只是低头静听,两手紧握,不发一言。只得续道:宣旨罢,锦衣卫赵堂官出列奏道:贾府老太君昨晚归天,府中上下不敢轻动,恳请旨意。皇上听了,也很不忍,额外开恩,让贾府上下先办完老太君的丧事,再去领罪。。。说到此处,眼望着窗外的水溶仿佛听得黛玉模糊的叫了声什莫,转眼一看伊人已昏厥在地。水溶忙一迭声的唤人传太医,一边将黛玉打横抱起放在房中的塌上。

众人忙乱半日,太医过来施针下药,好容易唤醒了黛玉,黛玉一眼看到满脸焦急的水溶,颤声说道:求王爷准黛玉回府守灵。水溶应了,唤人端来参汤逼着她好歹进了些,又命长史官准备去贾府吊唁事宜,备好一辆翠盖朱缨八宝车安顿好黛玉,千叮万嘱的吩咐丫头婆子们好好儿跟着,众人才启程往贾府奔丧而去。

6

忍见堂空纸挂墙 无情寒月照更长

自古生离足感伤,争教死别便相忘。

荒陂何处坟三尺,老眼他乡泪数行。

多事春风吹梦散,无情寒月照更长。

还家恰是新寒节,忍见堂空纸挂墙。

话说黛玉等人登车直往贾府而去,紫娟看车中的黛玉仍是悲伤难禁,只得劝道:姑娘,且莫呕坏了身子,如今这府里兵荒马乱的,万事皆难,姑娘可得保重身子,好好的侍候发送了老祖宗,让她老人家体体面面的去才是正理。万不可你先病倒,让老祖宗不得安心。黛玉哪里肯听,口中只是念叨要随了老太太而去。紫娟忙低声喝道:姑娘糊涂了,如今你是正待进宫的小主,如寻了短,贾府上下那还有命在,老太太哪还有葬身之地。黛玉听了此言,犹如棒喝,才慢慢止住些。

原来今日圣旨下,容男丁回府奔丧,于是贾政贾赦一干人等被押回贾府,府中的下人却已经借故跑了十之八九,前日里府内被抄得一干二净,如今虽有旨意好生操办老太君后事,可贾府上下只剩空壳一个,要人无人,要钱无钱,如今半日了,却连孝服都未能备齐,如何操办,上下人等只瞪着黛玉拿主意。

黛玉本是深闺弱女,哪见过这阵势,自然一筹莫展,亏得随行的长史官上前对黛玉躬身道:临来时王爷已经给下官交待了如何应付,小姐只管放心进里头去主事,外面的全交给下官应付。王爷过会子也要过来。黛玉这才领着丫头婆子又坐车进到后院。

老太太的灵停在原先平日里起居的院中,黛玉浦一下车,早已侯在院中的女眷们,也忙不迭的跪拜行礼,黛玉慌忙让众人请起,只见几日功夫,邢王两位舅妈连吓带病,已老态尽漏,需人搀扶才能行动。新婚的宝钗也在当中,雪白着一张脸,两眼肿得像桃子一般。

黛玉心中一酸,本想直扑向老太太灵前哭个痛快,却知道这如今上下都唯自己马首是瞻,心中强忍悲痛,两眼扫过众人,只不见凤姐,只得问道:凤姐姐呢?能否叫她出来帮忙主事?不想平儿从后排转出,跪下泣不成声,禀道:二奶奶被拉走之时,本已病得起不了身,今日回来奔丧,狱中的老爷们说不必接了,琏二爷等也不敢争,这会子怕已经不顶事了。

黛玉不忍再听,忙吩咐身边的王府的小厮出去托人打听消息。定神看那王邢夫人等连站都站不稳,只得让人扶去厢房休息,一边唤上宝钗,李纨和平儿入内议事。

黛玉将宝钗鸳鸯等人让到厅中坐定,问起老太太归天之事。原来抄家当日老太太就昏厥之后一直未醒。王爷差来的太医也束手无策,只让灌些参汤兼准备后事。鸳鸯等人衣不解带的守到今日五更时分,老太太忽然睁开眼,看看众人,微微一笑,说道:我是时候回去了。以后好歹由你们闹去。众人明白是回光返照,都强忍悲声,胡乱安慰几声。

老太太又看着鸳鸯,对大伙儿说道:我的事情她都明白。只问她便是。末了,贾母仿佛累了似的闭上眼睛,嘴中喃喃自语道:还得去看看林丫头。。。谁知自此一睡不醒,魂归地府。黛玉听到此处,哪里还忍得住,不由得哭得肝肠寸断。众人想到如今的处境,更是哭成一团。

良久众人才好容易收了悲声。商议发送之事。好在老太太的后事早就自己准备周全了的,那日抄家幸得北静王干预,保全了老太太这一院。老祖宗一归天,鸳鸯等人一边哭,一边给她净身梳头,换好寿衣。只是因被困府中,灵堂无从搭起。

李纨到底年长,有些阅历,主张先遣些仆人去外面采买些纸钱白布之类,还得将存在铁槛寺家庙中的寿木运回来。众人正待附和,顺儿在外面求见,报知前面的主祭的灵堂已经搭好,王爷正在外面志哀,让顺儿带了几个小厮请黛玉示下,里面需要如何办理。

黛玉忙将整理灵堂,赶制孝服,调运棺木之事吩咐下去。鸳鸯自然将收藏的银票拿出给黛玉安排花销,黛玉恳请宝钗和平儿管理帐务下人,李纨和鸳鸯在灵前照应烧纸烧香。说话间,又有人报忠叔率了老家的几个子弟也来帮忙。黛玉心中一松,命忠叔带人在前面负责照应,接待吊唁人客,打理念经做法事的和尚道士。直忙到月上梢头,才算有个条理。自己才偷偷跑到老太太停放的床前,哭得直昏了过去。

7

只道心期隔天涯从此黄昏对梨花

清平乐

风鬟雨鬓

偏是来无准

倦倚玉阑看月晕

容易语低香近

软风吹过窗纱

心期便隔天涯

从此伤春伤别

黄昏只对梨花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在皇家第一辉煌宏伟的太极殿上,年过五旬的当今天子元章端坐在宝座上,看起来精神还不错,难得有耐心的听着工部尚书李玄直絮絮叨叨的上奏今年修筑河堤的账目费用以及人员安排,枯燥乏味的陈诉让堂上群臣昏昏欲睡。好容易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才告一段落。御座上的元章发话了:北静西宁两王,荣宁府史太君的丧事办得如何?谁在主事啊?西宁王抢先出班奏道:启奏圣上,今日就要出殡。难得北静王爷多有眷顾,府上的政老爷等因负罪在身,不敢擅动。外面是北静王府的人在照应,里头是北静王的妹子在主事。

元章讶道:北静王,你的哪个妹妹?北静王不紧不慢的奏道:是臣的母妃新近收的义女,名叫林黛玉,也是今年备选的秀女。又细细将黛玉的来历回了,末了还补上一句,臣只是当日去贾府志哀,并不敢如何眷顾,只是留了几个下人给妹妹跑腿。贾府外面也是黛玉苏州老家的下人在照应。

元章听罢,赞了一句,水溶你做得很好。朕向来仁孝治天下。贾府子弟行为虽有不端,但罪不及老太君。这个名叫林黛玉的奇女子,至孝至纯,朕也很想见一见啊。传朕旨意,北静王义妹林黛玉侍祖至孝,纯惠良佳,才德锦绣,封慧嘉郡主。过两天办完了事,让她进宫来给太后谢恩罢。

元章待水溶谢恩罢,又和颜悦色地说道:朕也知道,贾政是个酸老夫子,没胆作什莫乱。如今两府都查抄了,看在元妃的面子上,他们宗庙附近的房屋私产就酌情发还吧,让他们老小有个落脚的地儿罢。

退朝后,水溶刚走出大殿们,就见元章身边的老太监方力追出来,叫道北静王爷留步,圣上请王爷去御书房议事。水溶口称遵旨而去。水溶一进书房,刚要行礼,坐在案前的元章笑道:坐罢,早说过,私下不必多礼。水溶口中称是,却还是规规矩矩的躬身行了一礼,才坐下。

元章看了一眼手中的奏章,又瞟了一眼水溶,道:忠顺王等人又在上折子催朕立嗣了,朕的几个皇子,你看哪个合适?水溶忙站起身回道:此事重大,有关国家社稷,水溶不敢妄言,请皇上恕罪。元章漫不经心的叹道:朕难道是无道昏君吗?你何苦如此不敢言,朕恕你无罪,大胆说吧,立长立嫡,说错了,朕不怪你。水溶沉吟半晌,才低声一字一句答道:臣以为当立贤。寥寥数字,仿佛已耗尽了全部力气,背上也已汗湿重衣。说罢,听堂上竟悄然无声,近侍早已远远赶走,只有老太监方立垂首肃立在门边,仿佛石像木雕一般。

话说这日贾母出殡,虽远不及当年秦可卿风光,但在黛玉等人的全力操持下,却也处处灵幡白帐飞扬,纸花簌簌摇曳,算是有模有样了。铁槛寺的和尚,分在两班伴着锣鼓声双手合十纳纳咏诵《往生咒》《大悲咒》,往来家人也均是一身白色孝服,哀声阵阵。

只是贾府新近获罪,故友亲戚唯恐避之不及,前来吊唁的人少的可怜。不过锦衣卫官兵看黛玉新封了郡主,也不敢如何刁难,总算让贾母平安下葬了。

第二日天刚放亮,贾赦等人不敢耽搁,只好踏上了流放的漫漫长路,黛玉特地起了大早,欲往长亭送别,贾赦老泪纵横,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飞舞,一见黛玉即跌跌撞撞的奔过来伏地大哭道:万不可劳动郡主,折杀罪臣,折杀罪臣矣。此去山长水远,乞望郡主千万擅自珍重,如能苟活罪,臣等每日定烧香拜佛为您祈福。黛玉平日里最厌这个舅舅胡作非为,如今见他如此作践自己,虽知是有做戏乞怜之意,也有些哀其不幸,只得好生劝慰道:如今皇上圣明宽厚,日后大赦也未可知,黛玉日后如有造化,定尽力托人帮衬些。如此这般,在众人苦劝下,才将贾赦等人送出正门去。

稍后,这厢贾政又要在锦衣卫的监视下搬出府去。心中虽是伤感,好在贾政等人已有了立足之地,俱回宗庙那边的一处小院安身。黛玉看着人群中呆呆的宝玉,虽有些辛酸,潜意识里却替他庆幸,不再为尘世烦心。宝钗和李纨平儿也过来行礼,口中称拜别郡主,姐儿几个自是一阵伤感。单只贾府的四小姐惜春是个冷人儿,闹了好几日要出家,黛玉等人苦劝不成,只得将她安置在水月庵,今日离别,惜春淡淡的过来给黛玉磕了个头,便跟着□□派来的姑子走了。

忙了这几日,黛玉只觉得身心俱疲,王府又不停的催请回府,黛玉只得洒泪别了贾政等人,带上紫娟并鸳鸯等人登车回北静王府。原来一安葬好老太太,鸳鸯本想即刻寻了短,好歹被众人劝住了,黛玉将她收在身边,成了自己身边贴心得力之人,这是后话不提。

8

晶帘一片伤心白云鬟香雾成遥隔

月华如水,水溶坐在书房中,一边独酌自饮,一边不由得想起今日在御书房的事来。那元章听了水溶的一句当选贤能的皇子继承大统,半晌不作声,突然拍案而起道:好一个当选贤。甚得朕心啊。朕马上叫人拟旨,明日起驾大明宫修养,国事由三位皇子共同处理,你和老丞相王彦监国。替朕看看哪个皇儿是当太子的料。水溶不想一句话给自己惹上如此麻烦,正想推辞。

不想元章竟移步过来身边,握住他的手诚恳地说:朕有水溶,国之大幸。千万不要让朕失望啊。早日立嗣,朕也早日安心啊。水溶只得说声惶恐,躬身领命。元章大喜,执意留水溶一道进膳下棋,直到日沉西山李道士前来觐见才放他回府。

“夜深了,王妃派人过来请王爷回房安歇,贴身的太监安福小心翼翼的声音惊醒了沉思冥想中的水溶,水溶只觉得身上一阵燥热,起身步出书房,丢下句:出去走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吩咐:请王妃歇息吧,今夜我歇在书房。

径自带两三个人,信步而去。一路只觉夜风习习,花香袭人,不觉竟来到写意阁外。想想黛玉不在院中,水溶才推门而入。院中静悄悄的,守园子的婆子乐得主子不在,吃了几口酒,早早睡下了。

水溶站在梨树下,望着黑暗的窗户边上几支修竹默不作声,安福见状悄悄一扬头,一个小厮开门进屋掌上了灯。水溶乘着酒兴拾级而上,跌跌撞撞的来到黛玉室内,恍惚间只觉一阵幽香萦绕,安福忙扶他坐在书桌前,水溶拿起桌上的一张薛涛签,低声念道:

谢家庭院残更立

燕宿雕粱

月度银墙

不辨花丛那瓣香

此情已自成追忆

零落鸳鸯

雨歇微凉

十一年前梦一场

不觉叹道:好词。一迭声的唤人磨墨铺纸,顷刻,一挥而就:

晶帘一片伤心白

云鬟香雾成遥隔

无语问添衣

桐阴月已西

西风鸣络纬

不许愁人睡

只是去年秋

如何泪欲流

写罢掷笔,竟伏案睡去,安福忙唤人将他抬回书房后的小屋安歇,一行人手忙脚乱而去,只留那张墨迹未干的素签和黛玉的那张,各自随风飘落地上。

话说黛玉等人登车回到王府门口,就听得帘外有人禀道:启禀郡主,王妃亲自来接。黛玉说声这如何使得,就想下车,就听得一个银铃儿似的声音笑道:妹妹终于回来了,可把太妃和姐姐我想坏了。紫娟忙打起车帘,只见北静王妃赵贞着一身浅红流彩暗花云锦王妃常服,下系一条雨过天清洋绉裙,髻边插一只累丝金凤,率一群穿红着绿的丫环,俏生生的立在车外。

黛玉忙起身下车,刚想行礼下去,王妃一把扶住,妹妹不必多礼,多日来辛苦了。黛玉谦道:让王妃挂心,黛玉难安。赵贞牵起黛玉的手,嗔道:还叫王妃,姐姐也不叫一声。黛玉只得低低叫了声,贞姐姐。

赵贞乐得眉飞色舞,又道:妹子刚封了郡主,一应车马仪仗,还在赶制中,就委屈妹妹先在我的车上挤挤吧。黛玉推辞不过,只得上车。正门大开,一行人直奔太妃园中而去。

车到了角门,早有太妃身边的翡翠笑着过来传话,太妃请王妃和郡主快些儿进去,都念好几回了。王妃微微一笑答应一声,仍牵了黛玉的手,踏入堂中。只见太妃着一件家常的福寿如意团花袍子,更显得面白慈祥,气质安详。见礼罢,太妃拉黛玉坐在身边,心疼道:我的儿,几日不见瘦成这样。

翡翠,把前日里宫里新赏下来的高丽参给玉儿送过去,明儿,李太医过来给我请脉顺便也带去瞧瞧郡主。下人们一一应了,太妃又问起贾母发送之事,又是一阵唏嘘,众人忙劝住了。

太妃看黛玉仍是一身重孝,头上只簪一朵雪白的玉簪花,更显得清丽怯弱,楚楚可怜,不由得叹道:玉儿,母妃知道你侍祖极孝,但你如今刚封了郡主,也不可太素净。这些日子,我叫丫头们收拾了些首饰摆设,又拣了几匹缎子给你裁衣服,稍候让人给你送过去。

王妃抿嘴笑道:太妃偏疼妹妹,巴不得要将压箱底儿的宝贝,都翻出来给妹妹。太妃笑道:你的妹子可怜见的,你还来说嘴。真是该打。众人皆笑,王妃说道:险些儿忘了件紧要的事,妹妹进了郡主,我看写意阁到底简朴了些,不如搬一般,还请母妃示下。太妃还未开言,黛玉忙起身回道:不必费心了,我看写意阁就很好。太妃柔声说道:玉儿,当日因你是秀女,不日就要进宫,出入得小心谨慎,母妃才将你安置在清静的写意阁。

如今你是堂堂正正的郡主,不必进宫备选,日后只等太后和皇后娘娘指婚的,再住在写意阁成何体统?你且过来跟我住几日,等他们将后面的一处园子收拾好了再搬过去罢。黛玉万般推辞,只说不敢叨扰母妃。

正推让间,翡翠插话道:奴婢放肆,表小姐前日进府搬进春及轩,天天说院子大了,冷清得紧,不如。。。太妃闻罢,抚掌笑道:还是翡翠这丫头有心,好罢,就让玉儿先去挤她,两人也好做个拌。省得成天对着我这个老太婆,说罢即遣人去叫表小姐心怡过来拜见郡主。

稍后就见丫头们领着个身着浅碧挑丝双窠云雁的新裁宫装的少女过来见礼,黛玉亲自扶她起身,只见她眉目如画,身姿轻盈,声如莺啭,不由得赞叹一声,今日才知天生丽质确有此事。心怡早羞红了双颊,好在太妃此刻传了晚饭解了围,饭后又留娘儿几个说了半天话儿才散了。当日黛玉就直接搬去了春及轩,只遣了几个婆子过去写意阁收拾书籍杂物不提。

9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盛一院香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盛一院香

待到黛玉等人在春及轩安定下来,已是孟夏季节。那春及轩原是王府储存图书的一处精舍,别致地建在流花湖中心的小岛上,由一座青麻石拱桥与王府后院相连,岛上自是翠阴满堤,掩红露绿,垂柳依依,轩中是花梨木隔成的明间和东西次间,轩后还有几间下人们住的厢房。

如今明间仍摆放书籍图画,黛玉心怡分住在东西次间,次间虽不大,却胜在陈设精致,且推窗即见一汪碧水,湖中遍植荷花,虽还未到花开的季节,但举目也是莲叶何田田的美景了。

话说这日清晨鸳鸯等人正侍候黛玉梳头,紫娟眼尖,看到竹帘外有个粉红的影子闪了一下,忙过去问了声何事,只听那个小丫头子回了声:王妃院中的李嬷嬷来了。紫娟回头看了看黛玉,黛玉对着镜子略微点了点头。

紫娟旋打起帘子,笑道:李嬷嬷,劳你久等了,我家姑娘昨晚歇得晚,今儿起得迟了些,你老请进吧。那李嬷嬷本是王妃的乳娘,在王妃面前极是得脸,听得紫娟的话,半笑不笑地回了声:姑娘叫我一声嬷嬷,我如今也倚老卖老地说一句,如今你家主子身份不比旧日,你们还一口一个姑娘,郡主也不识叫一声。

没的坏了规矩。紫娟遭了顿抢白,脸上有些挂不住,勉强笑道,嬷嬷说得是,我们一时改不过来,让你见笑了。李嬷嬷还待啰嗦,只听见黛玉问了声,紫娟,怎莫还不请嬷嬷进屋来?李嬷嬷这才进了屋,对着黛玉行了个常礼,说道:今日王爷在前面宴请几位贵客,我们王妃也在后面招待些女眷,还备了几台小戏。王妃遣老身来请郡主一会子过去见见,也一并热闹热闹。

黛玉喝了口鸳鸯递过来的□□,缓缓的说道:替我谢谢贞姐姐罢,只是今日身上还是有些不适,怕是不好过去。李嬷嬷正想说话,鸳鸯笑道:太妃刚才还传话来着,说姑娘身上不爽,这几日不必过去请安了。要不嬷嬷赏脸到我的屋里喝口茶再走吧。李嬷嬷闻言不好再逗留,悻悻地行了个礼下去了。

黛玉眼圈儿一红,对鸳鸯说道:不想我总是寄人篱下,先是贾府,如今又是这王府,连个婆子也敢给我脸色看。如今我还是禀明太妃,不做这个劳什子郡主,跟中叔回苏州去干净。

紫娟也落泪下来,鸳鸯却强自笑道:不做郡主只怕由不得姑娘,老太妃也做不了主,明儿姑娘还是求皇上指个姑爷,赐个府邸,就不必老住在别人家里了。黛玉又羞又气,“你这丫头怕是自己想嫁人想疯了,倒来编排我,一边直追着鸳鸯要撕她的嘴。主仆三人正闹着,心怡过来相请,原来昨日约好去看一本新得的琴谱。黛玉略略整理了一下,就带着紫娟来到了明间里。

明间里极为敞亮,存放着王府的书籍典藏,如今也成了黛玉和心怡弹琴下棋,吟诗作画之地。那心怡平日里在人前很是腼腆怕羞,这几日与黛玉混得熟了,慢慢也放开了,黛玉见她也是文采不俗,也乐得与她日日以姐妹相称,仿佛仍在大观园一般。黛玉一进门,心怡便迎上前去叫林姐姐,两人亲亲热热拖着手坐下。

心怡拿出本有些残破的琴谱,递给黛玉说道:前日我哥哥托人带来这个玩意儿,姐姐见多识广,定识得这东西。黛玉定神细看,越看越惊奇,忙吩咐紫娟回屋将自己的琴拿来试探一二。良久才杨起头兴奋的说道:妹妹有所不知,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此乃沉寂很久的《文王操》。心怡也激动地站起来,是东坡诗中的:江空月出人绝响,夜阑更请弹《文王》的那首吗?

黛玉不由得双眼发亮,郑重点了点头,笑道:难得如此完整,我今日算是开了眼了。紫娟见黛玉如此有兴致,悄悄的叫上个小丫头子焚上支沉水香,端来水盆让黛玉重又净了手,转身将下人们赶的远远的,自己也拿了针线靠窗坐着。黛玉略定了定神,重又照着琴谱,轻挑慢捻,琴声如诉,悠悠的回荡在流花湖上。

琴声未落,突听得一人吟道: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敢问何方高人在此抚琴?可是一曲《文王》?

黛玉听出是个男子的声音,机灵的起身悄悄退到书架后面。心怡刚想叫住她,不想一个青衣男子已跨进门来了。两人一照面,俱是吃了一惊。心怡见这男子二十五岁上下,体形魁伟,相貌英挺,气度不凡。细看可见他淡青色长衫底下滚着皇家专用的黄色宫边,腰间更系着条明黄的丝绦挂雕龙的汉玉佩饰。

饶是心中惶惑,毕竟是大家闺秀,心怡款款走上前去,优雅的行礼下去:备选秀女吕心怡拜见陈王殿下。那男子见这女子着一件鹅黄薄衫,满头青丝只用一炳碧玉衩轻轻挽住,更显得清丽可人,忙虚扶一把,说声,平身吧。哈哈一笑道:是孤唐突了,方才在湖边听到姑娘的琴声,以为是北静王府新请的乐师,不想竟是如此一位佳人。

心怡羞红了双颊,正待开口辩解,陈王又问:你叫吕心怡?山东巡抚吕敦文是你何人?心怡低头答道:正是家父。那北城侍卫统领吕武呢?是奴家的长兄。“好好好”,陈王说着慢慢地在室内踱了两步,走到琴边拿起那本琴谱看了看,又叮咚一声轻轻抚过琴弦,举目看见案上一幅墨迹未干的字,

缓缓念道: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盛一院香,念罢颇为欣赏的看了一眼旁边垂首不语的少女,正待说些什莫。不想,远远的风送来一个声音:陈王殿下可是在这里?

陈王回头扬声道:水溶,你竟藏了大才女在此。该罚,该罚。正快步走来的水溶身形一滞,心里一沉,正要勉强答话,却见屋中立着心怡,心里一松,笑道:大殿下见笑了,这是贱内的表妹,过几日就要进宫的秀女。语罢复叫心怡过来见礼,说道:这是大皇子陈王殿下。

此时宫中的人也寻来了,陈王转身离去,口中兀自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心怡,我记下你了。水溶紧跟着也出了门,却回头看了眼书架后一角皎洁的裙幅,不由得心神一荡。

待众人去得远了,黛玉才慢慢溜出来,轻轻拍拍仍呆立屋中的心怡,取笑道:恭喜妹妹,贺喜妹妹。心怡仿佛梦醒一般,却望着黛玉又急又气,哭到:姐姐欺负我,黛玉反倒不好意思,讪讪地安抚了半晌才作罢。

10

话说当日正午,下人们按例将饭菜摆到明间来。心怡心烦意乱,饭也懒得吃。正当黛玉低言软语安慰她时,有小丫头气揣吁吁的跑进来,说是王妃有急事清表小姐过去。心怡略修饰一下,就带着两个丫环急冲冲的走了。

黛玉看她们去得远了,才回头吩咐鸳鸯将饭菜拣一两样送到自己房中,主仆三人一起吃两口。紫娟忍了这半日,终于噘嘴发话道:难得姑娘还吃得下?明明是姑娘弹的琴,姑娘写的字,偏偏有人认作是自己的。。。"紫娟,黛玉轻喝一声,不可妄言。"

鸳鸯机灵的出去看了看,又掩上房门,黛玉嘴边泛起一丝苦笑道:这府中的一草一木哪样是我的?况且我又没有什莫作巡抚侍卫的父兄,不过什莫陈王,魏王的,我才不希罕.鸳鸯恐又勾起她的伤心事,忙布菜添饭,侍候黛玉吃饭不提。

这厢心怡来到王妃起居的松庆堂,坐立不安的等着李贞,好容易才看到王妃穿着花团簇锦的见客衣服带着几个心腹进门来,心怡满腹委屈的迎上前去,撒娇道:姐姐有急事招我,却累我等这末久。。

王妃伸手拉住她,笑道:我的好妹子,姐姐在园子中招待客人,哪里脱的开身。。不过,今天的事我都知道了,好妹子,这下出息了,就等着太后指婚给陈王吧。心怡满面绯红的嗔道,什莫时候了,姐姐还在取笑我,人家都愁死了。。。说着竟真地落泪下来。

王妃拉她坐下,缓缓的说,妹妹才到京城不久,有所不知,这个陈王殿下乃是当今圣上的大皇子,虽是庶出,但自幼聪敏,读书过目不忘,成年后更是文采风流,才华出众,自16岁协理政事以来,处事明确得当,从未出过什么大的纰漏,甚得圣上器重,深得百官敬爱,是皇位的有力争夺者,朝中以老丞相王充为首“立长派“更是三日一本,五日一奏的想早日将他推上太子之位。妹妹今日获他青眼有加,后福无穷啊。心怡闻言不语,半晌才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问道:听说他早立了王妃了。

李贞合掌笑道:傻妹妹,你是指他那个有名无实的陈王妃吧。陈王妃王姬相貌平平,且因他父亲王充是个老顽固,最主张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在闺中不许她像其他贵族女子一样请先生教书授课,所以她只勉强识得几个字,无半点文墨在胸,你想陈王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曾发誓要娶个才貌双全的知音,虽勉强娶了她作正妃,好生供养在家,但却很少同进同出,嫁进门七年连个蛋都没生出来,说到这,李贞突然住了嘴,眼睛里闪过一点哀怨,不过转瞬即逝,心怡也装做未见,仍是作洗耳恭听状。

李贞继续说道,日后妹妹八成会被指作侧妃,一过门即会跟正妃比肩,过两年再生个世子,那还会有她的位置。心怡此时也顾不得害羞了,忧心忡忡地说道:可今天明明是林姐姐在抚琴啊?王妃打断她的话:这有何难?我明日便请城中最有名的琴师进府来教你,不就是首曲子吗?嫁过去前咱们练他个滚瓜烂熟,保你滴水不漏,况且你林姐姐孤傲的很,决不会提半个字的。

只是到时候你做了枝上的凤凰,可不能忘了姐姐我哟。心怡盈盈下拜,如真有那末一天,定不负姐姐的恩德。

王妃一把拉起她,叮嘱道:只是春及轩妹子是住不得了,今日我就禀明太妃,说宫里的教引嬷嬷明日就要来传授规矩礼仪,你林姐姐身子弱,又爱静,恐扰了她修养,今日你就搬到松庆堂碧纱橱里来吧。心怡说松庆堂乃王爷王妃起居之地,恐有不便啊?

王妃恨然道:有何不妥?你也不是不知,我的内室,王爷本是一月也来不了一回,如今更是两三月不见踪影,不是歇在书房,就是去那两个侍妾房中。我与陈王妃又有何区别?不过我可不像她三闷棍打不出个屁来,如果让我发现真是有狐媚子,我。。心怡听得汗毛直竖,只得劝道:姐姐今日定是多喝了两杯,还是回屋歇了吧。正说着,只见王爷身边的万儿在门口探了探头,王妃说了声:还不快滚进来,鬼鬼祟祟的,等着吃窝心脚吧。

万儿进来跪下赔笑道:王爷派小人来给王妃带个话儿,说是今夜要去陈王府议事,不回府了。还说春及轩的下人们太少,恐不够使唤,烦请王妃多派几个粗使婆子过去看门,免得外人闯进去,惊了两位姑娘。

王妃冷笑一声,王爷费心了,你去回话就说我已把表姑娘接过来同住,方便宫里来人,郡主那边我就去求太妃多拨几个下人过去。定不会委屈了她。王妃顿了顿,瞟了万儿一眼,喝道,还不快滚。万儿见她脸色不善,忙磕了个头,飞也似的跑了。

此时李嬷嬷过来在王妃耳边低低的说了句什莫,李贞点了下头,转头对心怡和颜悦色地说道:妹妹还未吃饭吧,我让下人们送几样你爱吃的菜到后面。吃完了歇息会,再回春及轩给你林姐姐好好儿告个别,就搬过来吧。心怡乖觉的答应一声,随着两个锦衣丫头去后堂歇息去了。

等堂上只剩下李嬷嬷在身边,王妃目不转睛的摆弄着自己葱尖一样的指甲,淡淡的问:嬷嬷,你说宫里的苏公公又来了,说什莫来着?李嬷嬷陪着笑脸,回道:苏公公进了太妃的屋,太妃刚想摆香案,苏公公却满脸堆笑的拒绝了,说是太后和皇后娘娘只有几句话带给太妃,不必跪接。只让屏退左右,我们的人没敢靠近,只恍惚听得几次提及咱们这个新郡主。。。

王妃烦躁的挥挥手,真不知道这个林丫头什莫背景,说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娘老子都死了,舅舅家又才倒了几天。宫里却不知怎莫巴巴的看得紧,前些日子抄家时苏公公来跟太妃嘀咕了几句,太妃忙不迭的叫那个酸秀才贾雨村去跟王爷求情,后脚就把人接进王府来了。

我本想顺作太妃的意思也不打紧,毕竟是要进宫的秀女。而且拜了太妃作干娘,谅他在府中也翻不起什莫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