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忠海 50 长征结束，我 师非但没有减员，还增加了一倍多，为什么？

剑川轶事

红二、六军团自进入云南而来，从滇东至滇中， 经历了宣威、普渡河铁索桥、老干山、六甲等大小战 斗。龙云妄想歼灭红军于滇境之算盘，没有一个能够 实现，并损兵折将2000多人。尤其六甲之战，彻底击 碎了敌人黄粱美梦，使龙云清醒地认识到，滇军欲在 云南境内全歼红军，不仅不可能，而且这样打下去， 势必步黔军后尘，落得“人财两空”下场。

同时，龙 云也明白，红二、六军团入滇，只是借道渡金沙江入 川，目的是与中央红军、红四方面军会合，不会久留 在滇；滇军只要跟追，使红军早日离滇，就万事大吉 了。所以，龙云在红军过了富县，即四月中旬以后， 就不再命令滇军与红军硬打，只令滇军紧跟红军之后， 以悬赏迁升，鼓励追击罢了。

自此，英勇的红二、六军团一往无前，挥师西进。

从4月13日至25日，红二军团为左路，沿滇西大道， 连克楚雄、镇南、祥云、宾川、鹤庆等县城；

红六军 团为右路，闯关牟定、姚安、盐兴等县城。

红二、六军团一路披靡，仅用12天，就来到了长江第一湾—— 金沙江的石鼓渡口。至4月28日，红二、六军团 18000余人马，经过三天三夜艰苦奋斗，利用7只小 木船、10多只木筏，胜利渡过了天险金沙江。

这一段时期，是我们最好过的日子。虽然天天急 行军，但心中就像有了盼头，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我红五师自“六甲阻击”战以来，回头再跟上主力部 队，便成了名副其实的后卫师，一直持续到长征结束。

而我十五团，又是红五师的后卫团。一路上，前面部 队剑指前方、所向披靡；我后面部队则故事多多，除 了阻击追敌、做好断后之外，还要不断吸纳掉队的战 士、骡马等。

尤其在湘黔参加革命的爱国人士，及小 资产阶级分子等等，大多数都落到了我们师里，而我 们团则更多。

总之，大军团在战斗中不断发生牺牲、 减员，而我们红五师却是越来越庞大。长征结束，我 师非但没有减员，还增加了一倍多。我们团就更不用 说了，成了实力最强、故事也最多的团。

这里牵扯到： 如何团结爱国人士?如何做好统战工作?如何掌握民 族政策?等等问题，这在后面文章会有所提及。

记得部队进入滇西丽江后，军团大部队即做好了 渡金沙江的准备。这时，敌人虽然不比滇中时那般凶 悍，但也似秋天的苍蝇，甩也甩不掉，黏得很。我们 负责断后的后卫部队，自然在这方面首当其冲，与敌人玩起来“把戏”。

敌人改变了策略，我们也要随机应变啊! 水无常 形、兵无常势；仗没少打、罪没少遭，但每次战斗都 打得很漂亮。也不时会出现一些带有传奇色彩的事情， 令人难以忘怀。

“白汉场”阻敌，赢得几天渡江时间

“白汉场”隶属滇西丽江玉龙县辖，但距离大理州 的剑川县很近，不到20公里；而剑川县，又是距离金 沙江石鼓渡口最近的 一 个县城。记得我十五团进入 “白汉场”后，师部命令我十五团， 一定要钳制住后面 来的追敌，保证红军主力顺利渡过金沙江。

当时，我担任红五师十五团政治处主任，团长是李文清，团政委是陈文彪。我们率领部队，在白汉场 一带，和敌人捉起了“迷藏”。我们走走停停、停停走 走，始终与敌人保持一定距离；当然，也与前方红军 主力，不远不近保持着距离。敌人摸不清我军虚实， 不敢贸然接近红军。

后来，我们不想“磨洋工”了，干脆在白汉场一 带“休息”起来。我们在道路两旁各个山头上，修筑 了无数个假掩体。白天插上红旗，晚上点起篝火，使 敌人侦查飞机，误认为红军主力就在这里，并且也误导了跟踪红军的敌人。

敌人蠢蠢欲动、试探几次，最 后胆子放大，动了想吃红军“一口肉”的念头，钻进 设在白汉场的埋伏圈，让我们狠狠地敲打一番，消灭 敌人整整一个团。一场漂亮的埋伏战，把敌人乌龟头 打得缩了回去，给红军主力渡金沙江，提供了极为宝 贵的几天时间。

我们在白汉场一带，像阻路石一样堵住了敌人。 直至接到“主力部队大部已渡过江去”的通知，我们 才有步骤地一批一批向江边移动。

白汉场，这个当年我们战斗过的地方，在地理位 置上，是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直到新中国成立后，我有时还拿着地图，盯住滇 西北这个方位。

我们在金沙江石鼓渡江，见识了万里 长江第一湾。心里常想， 一同从青藏高原奔腾下来的 怒江、澜沧江和金沙江，出了藏区到了滇西北这个地 方，形成了三江并流宏大气势。却为何在这里又开始 分道扬镳了呢?

怒江和澜沧江，头也不回地循横断山 峡谷继续向南，在中国边境划道弧线就出国了。想象 着，如果不是石鼓到白汉场几十公里宽的天然大坝， 将横断山这一道峡谷彻底堵死，也许金沙江也会像那 两个同伴一样，南下印度支那半岛了。那么中华民族 的历史，也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白汉场到石鼓的一道大山，如同中国大多数山脉一样，东西走向，堵住了横断山脉这一道峡谷，将北 面来的金沙江水，硬是逼迫其回头，在石鼓挑了一个 大勾，又向偏东北方向流去。

之后，在玉龙雪山和哈 巴雪山挟持之下，金沙江在“虎跳峡”又嘶鸣一番， 最终被导入峡谷河床，逶迤东流而横贯整个中国了。 有此一阻，不仅形成了长江第一湾；也成就了亚洲第 一大河——长江。

县太爷头上“拉屎”

一看这个题目，就给人感觉不怎么文明。但是， 这却是我亲身经历的事情，也是个乐儿。

得知大部队过金沙江即将结束时，我团作为最后 渡江的后卫部队，也要做渡江的准备了。因白汉场离 县城剑川最近，于是，我率团就近去了剑川，准备筹 集一些渡江北上的物资等等。

后来得知，在《剑川县 志》中，没有记载红军来过这里。当时，红二、六军 团主力兵分两路，从滇中向滇西挺进，并没有走到这 里。而我们团，是因为受命在“白汉场”一带阻击敌 人，因此有了去剑川这样一个历史瞬间。

当时，为了 快速渡江、摆脱追剿，我们是在和时间赛跑，去剑川 时间自然很短暂。而且，也未在县城打仗，主要是和县衙官员打交道。或许因此，就没有引起什么轰动效 应。但可以这样说，我们红十五团，是唯一去过那里 的红军部队。在我心里，剑川之行因有其特殊原因， 也留下了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剑川地形很特殊，就像一把剑，劈开了两侧大山； 两山之间一条川，如同一柄剑，直刺东北方向，因而 取名为“剑川”。

据说，剑川曾是金沙江古时河道。后 来地质构造断裂运动，使河流改了道。“白汉场”的连 绵大山，像一道天然的大坝，北面阻住了金沙江水继 续南下；南面的剑川、再往南的洱海、大理等地域， 则是肥沃的土地。我们从白汉场到剑川， 一路全是下 坡。直到看见了美丽的剑湖，许多水鸟在湖面上飞翔 盘旋。我仿佛回到了家乡洪湖，心情豁然开朗。

剑川地区，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白族人，那里 还是全国新中国成立后，拍摄电影《五朵金花》阿鹏 的故乡呢。

我们进入剑川县城，很注意少数民族政策， 不去惊扰居民，直奔县衙而去，团部也设在衙门里。 白族人爱干净，我们尽量注意军容。战士们头上戴着 用树枝树叶挽成的圈圈，耳旁或胸前，插上几朵沿途 采摘的各色花朵，也是蛮精神的。

当时，团政委陈文 彪，由于积劳成疾患了重病，我便代理政委在县衙门 执行公务。剑川县衙门好像是一个古建筑，我们与县 衙管事接触后，却找不到“县太爷”了。

我坐在衙门里，打量着这地方，得知剑川木雕古今有名。这县衙 门的斗拱、门楣、格子门等都有雕花装饰，屋内摆放 的八仙桌、客堂供桌、茶几、小凳等，更是漂亮。管 事转了几圈，还是没有找到“县太爷”。我内急，在管 事指点下去了茅房。也就出现县太爷头上“拉屎”的 事儿了。

过去茅房都是旱厕。我去了后院茅房准备大解， 刚刚蹲下，就听到厕所下面哗啦啦有动静，吓了一大 跳，急忙提起裤子闪到一侧，拔出手枪对着便所窟窿， 大喝一声：“谁!”

这时，下面传出了战战兢兢声音： “别!别开枪!我是县长……”

我又大喝一声：“赶快 出来!”

原来，这县长听说红军来了，还未来得及跑出衙 门，就慌不择路，钻进了自家茅房下面藏了起来。他 一身屎尿的钻出来，那洋相，别提多狼狈了。

其实， 我也挺狼狈的，连“便意”都没有了。这以后再上旱 茅房，我都先往下瞅瞅，落下了怪毛病。

“县太爷头上拉屎”笑谈很快传将出去。我们宣传队后来还据此编 了一个小活报剧。更有意思的是，我和“县太爷”的 见面礼，别具一格，是在茅房里进行的。每当想起这， 都是一个乐。

我吩咐几个小通讯员，准备在茅房里给县长好好 冲洗一下。小战士们端着水盆笑嘻嘻地看着“县太爷”。而这县长见红军个个彬彬有礼，不似国民党宣传 的那样，“红眉毛、绿眼睛、杀人不眨眼……”

顾虑已 然打消一半，对我们说，“我家就在附近，回家洗干净 再和你们相见吧。”

我们相信他，就放他回家了。

这县长也守信用，时辰不长，就干干净净和我们 说正事儿了。我们对县长讲述了共产党和红军的抗日 宗旨，以及对资产阶级、国民党爱国人士的一系列政 策等，使这县长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晓 得了蒋介石反共反人民的做法，很是同情红军。见我 们对他好，他对我们也好，主动做了很多好事。将国 民党政府发给他组织保安团、防共防匪的250支枪， 及团服、弹药等等，统统地给了我们。此外，还为我 们凑足了渡金沙江北上的物资，有骡马、粮食、衣物、 糖和盐巴等等，并找“石鼓”那边熟人，提前安排船 只、抢时间扎竹排等。

临行前，县长对我们说，他虽然身为国民党政府 做事，但心是不愿与广大劳苦人民作对的。他有一个 教书匠的同学，是地下共产党员，有一条腿残疾。以 前对他有过"“红色”渲染，可他宁愿做这个“县太 爷”,也不愿过问政治。

现在不同了：一是红军这次造 访，对他触动很大。红军北上抗日是为民族大义，他 也是中国人，不能大是大非面前糊涂；二是县衙门的 枪都给了红军，县长的官儿他是做不成了，弄不好还要掉脑袋的。总之，他准备以后和教书匠同学一起做 点事，并主动把他同学请了来。二人一再表示，愿意 为红军再做一点工作。

看到这样的热心肠，我提出想把一批伤病员，安 排在剑川养伤。他俩一听，一口应允，说剑川天高皇 帝远，做这件事困难不太大。

没有想到，剑川真是不虚此行，解决了我团一大 难题。这些伤病员，不但有我们团的，还有前面部队 掉队的。我当即给了他们一笔银元，作为疗伤、医药 等费用。那教书匠还说，他准备组建一个地方游击队， 红军伤病员里有一位副营长，伤好后，正好由他做党 代表……

我们非常感谢剑川县为红军做的这一切。这都是 成功运用统战工作所取得的成果。后来，那个教书匠 真的组织了一支游击队。

当初，朱德、张国焘曾经为红二、六军团提供了 五个渡江方案，前四个方案在滇中的金沙江中游渡口 过江；第五个方案则在滇西的金沙江上游过江。

如果 第五个方案再不成功，那红二、六军团，就只得留在 滇西及中缅边境一带打游击了。红二、六军团历经艰 苦战斗，最终实现了第五个渡江方案：在金沙江上游 石鼓渡江成功。

没有想到，最后应了朱德、张国焘第 五个方案之无奈结局的，还是我红十五团留下的伤病员。他们真的在剑川、石谷、中缅边境的深山老林里 打起了游击。

其实，我一直关心着他们情况，直到解 放初期时，我才听说这支游击队已经发展到二百 多人。当时，他们不知道全国已经解放，还是国民党 逃兵告诉他们的，说现在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就是当 年的红军……

我还听说，在落实这个游击队的身份时， 曾经有过周折。也许，我是当年这件事情的唯一见证 人了。我想，只要我还活着，会永远为剑川述说此事 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