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宁河往事》第二章2:第一次高考,他落榜了
发布时间:2025-07-10 02:47 浏览量:27
原野七岁入学时,正赶上“文化大革命”开始。对于他这个七五届高中毕业生来说,有些功课与其说是复习,还不如说是从头学起。尤其是数学特别叫原野感到吃力,不要说高中的解析几何、立体几何,就是最基础的初中代数,他都抓瞎着哩。
去年(1977年),恢复高考制度的第一年,原野连一元一次方程、因式分解都还做不来就上了考场,结果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数学怎么还瞎懵来了十一分。
从小学三年级学习四则运算开始,原野算术作业本上红墨水笔批的叉叉就一天天多了起来。
其实,原野自小并不是个性情浮躁或懒惰的男孩儿,是同龄的孩子中少有的能静下心来听每一堂课的,每一次作业他也是能认真对待的。
他也曾作过一番努力,想消灭算术作业本上的红叉叉,可往往收效甚微。久而久之,他便对数学失去了兴趣,那一个个干巴巴的数字和一条条枯燥乏味的公式定理在他面前怎么都可爱不起来,他实在是无心摆弄它们。不爱好就不爱好了,不想摆弄就不摆弄了,反正那个年月学生学不学文化课在学校和老师看来都是无所谓的。
原野从小学到高中毕业的九年(当时的学制是:小学五年、初中二年、高中二年)里,正逢全国中小学校全面实施“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的教育方针,教材内容被简化和压缩到了极点,升学全凭工农兵推荐,学校不再把学生的智育当作非管不可的事情,这对一些学习上根本开不了窍的学生来说,可真格是极好地遮了丑,或者说为一些天性厌恶读书的学生来说实在是极好的开脱。
可是原野在学校时,既不是那种见了书本就头疼的学生,也不能说他就属于那种学习完全不开窍的笨学生。
从一开始入学,原野就非常喜欢上语文课。放学回到家里,他常常得空就从书包里取出那本薄薄的的语文教课书,反复读里面的课文。
他很小的时候他就受过祖父原敬德的启蒙教育,背过《三字经》、《百家姓》、《千家诗》,入学前就认得一些字。
对于同祖父的教育完全不同的新式语文教材,使他幼小的心灵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往往是开学不几天他就把一个学期要学的字词句全记熟了。他写得一手好字,一直到高中他的文史课都是年级最好的,作文常被老师选为范文在课堂上让同学们传阅。
那时学校发的教课书上翻来覆去讲都是关于阶级斗争的,上了中学后他渐渐觉得教课书实在是太单调太乏味了,远远不能跟自小父亲有意无意灌输给他的比,也远远满足不了他的好奇心和内心对知识的渴求。
于是父亲就将藏在自家厦屋顶棚上的《诗经》、《唐诗三百首》、《古文观止》、《史记》以及一大堆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拿出来,指导他学习。
这些文史书籍都是父亲当年在宝鸡中学和兰州大学读书时的课本和课外读物。在原野的认知里,这样的文史教科书才像个真正的教科书。
因为个人的兴趣和父亲的诱导,原野走出校门后,自然不会象许多七五届毕业的冒牌高中生那样居然连莎士比亚、普希金、托尔斯泰、雨果都说不清。
外国的文化不想着该知道点也就罢了,为什么许多同龄人连自己老先人的文化都不想着多少该知道点呢?
他们大队的那个城市知青小伍子同这个伟大的时代的许多革命青年一样,开“批林批孔”大会发言那么慷慨激昂,平常嘴里有时还唱着令他的祖父原敬德听了很不舒服的“林彪、孔老二都是坏东西……”之类的革命歌曲。
事实上,小伍子他们这些革命青年恐怕连到底批人家孔老二(孔子)什么都说不上来,他们其实见都没见过《论语》,即使见了《论语》恐怕也像看天书。而背诵解读《论语》,对于原野并不是多么难的事情。
不过原野毕竟也是这个前所未有的时代里成长起来的青年,祖父那样顽固到底的对“孔圣人”的崇拜和信奉,使他同小伍子他们一样,理所当然地为着旧中国封建腐朽没落的思想对他至亲至爱的祖父深深的毒害而难过,他有时甚至还在心里怨恨祖父同这个时代的格格不入。
他偶尔看到过一位受苏联共产党批判的作家的小说,还记得这位信仰基督的反动作家顽固到底地认为:“我们的父辈和祖先都已长眠不醒,但是在百花盛开的未来,我可以预见,他们的价值观念一定会复苏。”
祖父这些老一辈旧式知识分子呀,他们的思想怎么竟要同苏联反动作家如出一辙地顽固到底呢?他们怎么就不能认可并融入到这个伟大的时代中来呢?
不过,幼年时祖父就开始教他背“子曰诗云”,听到知青们会上会下地表示要把“批林批孔”进行到底时,原野潜意识中还是会不由地冒出种种不合时宜的思想,他觉得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自古多少风云人物是非成败都转头成空。
曾被举国上下无限拥戴的林副统帅如今也已灰飞烟灭了,甚至连一堆荒冢都没能留下。而一部将中国人的思想影响了两千多年的《论语》,要不是被中国人目前正身处的这个前所未有的伟大时代抛进了历史的垃圾堆,说不定还能再影响中国人两千年哩。
可想人家孔老二是什么份量,他林彪又能有几斤几两重,根本就是两个扯都扯不到一起的人物,为什么非要硬往一处扯呢?难道他林彪还能同人家孔老二硬绑到一起,再叫后人批判个两千年不成?不过他还是有意识地把这些闪念从头脑中驱走了,责怪自己怎么能闪出这些当代青年人不该有的念头。
因为有着一定的文史基础,去年高考原野报考的当然是文科了。高考成绩下来,他的语文和历史的单科分数都排到了他们这个地区的前几名上,可由于数学分数太过于低影响着总成绩,落榜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说实在的,不论是他,还是他父亲,谁都没有奢望他在恢复高考制度的头一年就能顺顺当当地考上个大学。去年上考场纯粹就是为了亲身经历一回高考考场的严峻,试探一下其中的深浅,摸一下自己的底子。什么事情自己不去亲身经历一回,怎么知道其中的深浅呢?但是也不能说他心里从一开始就没存一点侥幸。
当他从县一中拿到高考成绩通知单时,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滋味。县一中是他已经离开两年的母校,校园里一切依旧,多么熟悉亲切的教室、寝室和环绕操场的白杨树,他都无心看一眼,就怅然离去了。
因为十八分之差,他高考落榜了。要是数学再能多蒙上十八分,或者地理和政治再考得好一些,该有多好啊!其实,数学就那可怜的十一分还是他瞎懵来的哩,要再考好一丁点恐怕是绝没有什么把握或可能的。好在文科还不考物理和化学,否则他上大学的困难可就更大得不得了了。
真遗憾,怎么就没把地理和政治每门多考那么十来分呢?
从他们得知高考制度要恢复的消息到上高考考场也就仅仅半年的时间,那是多么宝贵的半年时间呀,真不该手痒得摆弄什么诗歌、散文、通讯报道的,真该把全部心思都用在复习地理和政治上。他实在是恨自己明知对付高考是必须全力以赴而为之的事情,可为什么就没能管住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