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就是怀揣乡愁，寻找精神家园

2025年6月4日，为做好博物馆的调研课题，我们就近前往金堂。金堂虽然离邛崃不远，但我并不熟悉。只记得在二十多年前陪母亲去游览过成都野生世界，母亲由于晕车很少离开故乡，那是她出游最远的地方，那次她竟然没晕车。那时候，我在旅游部门工作，听说过金堂的云顶石城，却从未去过。后来，在蓬安看到运山城，才发现它们都是南宋抗蒙八柱，一下子对金堂敬仰起来。今年青白江城厢古镇打造推出，去了才知这里曾是金堂的古县城，后来设立青白江区时才划出去。由是可以看出金堂也有深厚的历史底蕴。

金堂并没有县级博物馆，我们慕名参观的是一家民办的沱江文化博物馆。博物馆就在沱江边。前些年去沙溪古镇，在下关沱茶店品茶时听说沱茶的得名与沱江有关，不知指的是不是眼前的这条沱江。

博物馆的展陈并不多，不少文物还是从文管所借来的。一个企业能够办博物馆，总让人称赞，毕竟很多县市都还没有像样的博物馆。博物馆主打沱江历史文化，把鳖灵治水放在显要位置。从某种意义上讲，人类发展史就是一部与洪水抗争的历史，早有大禹，后有李冰，而鳖灵比李冰早了400多年。西汉扬雄《蜀王本记》中讲述过鳖灵受望帝杜宇命治理沱江，开掘金堂峡的故事。杜宇禅位给鳖灵后化为杜鹃飞到西山去了。鳖灵建立开明王朝，史称丛帝，公元前316年被秦灭，成为古蜀国最后一个王朝。

在博物馆还“见到”一个人，张僧繇，南北朝梁朝人，中学历史讲过他，与顾恺之、陆探微、吴道子并称为“画家四祖”，“画龙点睛”成语就出自他。可他与金堂有什么关系？博物馆写道，他是“牛鞍县石城山（今金堂县云顶山）人”，称云顶山留有遗迹莹碧池，明代杨升庵曾说，"张僧繇常常在此绘画洗砚洗笔，至今池水如墨，用手捧起来，却清澈莹碧。"然而，百度上却说他是吴郡吴中（今江苏苏州）人。不知道哪一说是正解，但至少都提到他少年时在云顶山学画。

随后，我们去五凤镇参观贺麟故居。五凤与平乐都是十多年前成都市力推的天府古镇，但我不曾去过。至于贺麟，何许人也？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于是抓紧在途中恶补些知识。没料到偏远的金堂还走出过这么一位哲学大家，我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孤陋寡闻。

车到杨柳河，在绿水环绕、青山拥抱的林盘里，矗立着“中国哲学村”大字标牌。作为一个文科生，我学过些哲学，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以“哲学”命名的村落，让我十分好奇。介绍牌上写着，金堂县五凤镇金箱村，为国家传统村落、国家历史文化名村，现存古迹众多，以建成近三百年的贺家老院子、古书院为代表。2017年11月，中国社会科学院党组书记、院长王伟光考察贺麟故居后，为该村题写了“中国哲学村”。

贺麟究竟有多大的成果，让一个藏在深山的村庄以哲学著称于世？在参观过程中，我的认知不断被刷新。贺麟，著名哲学家、哲学史家、教育家、翻译家、黑格尔哲学研究专家，被称为“东方黑格尔”。原来，他是新心学奠基人‌，与熊十力“新唯识论”、冯友兰“新理学”并列为现代新儒学本体论代表。他自小喜欢哲学，热衷于儒家心学研究，后来又专攻西方哲学，翻译过黑格尔《小逻辑》《精神现象学》等经典，奠定中国黑格尔研究的基础。20世纪40年代，他创立融合陆王心学与黑格尔辩证法的哲学体系，即“新心学”，提出“直觉的知行合一”理论，主张良知即直觉，成为中国现代新儒家思潮的重要人物。

这“心学”不是我学哲学时候口诛笔伐的唯心主义吗？他怎么还被奉为了大师。再看下去发现，他先是研究唯心论，后来受到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的影响，又转到唯物主义的研究，并从此改变意识形态。难怪他同时被称为“唯心主义者的贺麟”和“唯物主义者的贺麟”。1982年，80岁高龄的他终于加入中国共产党，找到事业和生活的归宿。他一生致力于“把世界的哲学中国化，把中国的哲学世界化”，为中国哲学发展作出了突出贡献。

走上歪歪斜斜的石阶，便是占地20亩的贺家两重三进的庭院。家祠、书院、书房、堂屋、会客厅、绣楼、粮仓、染坊、糖坊……既体现农耕时代的自给自足，又展现耕读传家的渊源。值得一提的是，故居一角耸立的绣花楼，屋顶采用独创的“悬山式改歇山式”，即在悬山式屋顶上增长了出檐，保护墙面不被雨水侵蚀。这样兼具悬山式和歇山式风格的屋顶极为罕见。

石阶尽头，在石狮把守的“大朝门”牌匾上，著名书画家张幼矩题写着“心园”二字，以纪念贺麟贯通古今、融汇中西创立“新心学”的功绩。这座典型的川西古院落‌，陈列的不只是贺麒求学经历和学术成果，还突出了贺氏家风家学，现在远近闻名的金堂县五凤溪家风文化学院所在地。

贺家世代奉行“国家者家族之基也。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有国方有家,爱家必爱国”家规，坚持“爱国家”“孝父母”“重教育”“倡简朴”“慎交友”“尚侠义”“广仁爱”等家训。2017年在四川省首届“天府好家规”评选活动中获评十佳“天府好家规”。

贺家堂屋曾经把“锄经”“种德”牌匾悬挂了200余年，强调不论是耕种或者念书，都要重视德行，虽然只剩下“带经而锄”的“锄经”，但其精神却代代流传。纪念馆还有一块刻有“芝兰室内有余香”牌匾，形状很特别，像一片树叶，这是贺家倡导与好老师、好书籍、好环境为友的家学写照。贺麟也提出过“十年树人，百年树木”的教育观点。

百年以来，这个大院走出过道光年间贡生（曾祖父），咸丰年间的监生（祖父），晚清秀才（父亲贺松云），走出过哲学大师贺麟，走出过清华大学党委书记（女儿贺美英），中国工程院院士、清华大学环境学院教授、院长（侄孙贺克斌）……人才辈出，无不印证了良好家风家训的作用。不仅如此，贺麟曾祖父贺道四牵头创办“凤仪书院”，其后还创办过五凤乡高小国民学校、安凤义塾等，促进了五凤溪教育发展，一时间文风昌盛。

在故居门前，横跨杨柳河的小桥上，有一副贺麟手书的对联“水深鱼极乐，林茂鸟知归”，语出杜甫诗《秋野》。他认为哲学是“怀着乡愁的冲动到处寻找精神家园”，而杜甫的诗句恰到好处地表达了他心中关于乡愁的诗情画意。

临走的时候，我匆匆在书馆选了几本贺麟的哲学著作，记得上次购买哲学书籍还是在大学时代。也许是以此表达对贺老的敬仰罢。在匆匆忙忙的浮躁生活中，哲学仿佛已经远去，至少我很难再去思考哲学问题。争取有时间拜读，重回那个热爱哲学的岁月。

2025年6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