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画家燕文贵祖籍与移居里贯考

来源 l《美术大观》2025年第2期

编者 l 陶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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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刘道醇编撰的绘画史论著《圣朝名画评》卷一，作画家燕文贵传略时直截了当地称他浙北吴兴人；卷二涉及燕文贵画友高克明传略时则称燕文贵郡望为塞北“上谷”。通过盘点燕姓渊源和宋室南渡之前向黄河流域的流动，燕文贵交游圈向无江南底色，其承前启后师生亦晋秦人士综合研判，《圣朝名画评》主张其“吴兴人”说，疑似道听途说谐音“武兴”讹传使然。“上谷”实属燕文贵祖籍郡望，而“武兴”系其氏族南迁移居出生地；他是结束军旅生涯由黄河东漂京师施展绘画技能的，断非经京杭大运河从江南北上东京开封讨生活。

一、引言：北宋刘道醇《圣朝名画评》卷一开门见山称燕文贵“吴兴人”

就北宋著名山水画家、“燕家景致”创始者燕文贵（967—1044）[1]的籍贯归属议题，目前美术史学界多援引活动于北宋嘉祐年间（1056—1063）皇都大梁（今河南开封）人刘道醇（约1028—约1098）[2]著《圣朝名画评》卷一《人物门第一》的权威记载。该书言之凿凿，主张当年作者刘道醇并非视同为山水画翘楚，而只看作为人物画品位列第三的“能品”九人之一的燕文贵为吴兴（今浙江湖州）人，其似是于北宋初年太宗时期，泛舟循京杭大运河组成部分的江南运河和豫东通济渠，从故土逆流北上西行，来到当初都城开封施展绘画创作技能的；此后他的活动区域也主要在黄河流域的中原北方地区，似乎再也没有机会重回浙北故乡。

燕文贵，吴兴人，隶军中。善画山水及人物。初师河南郝惠[3]（生卒年不详）；太宗（976—997）朝驾舟来京师，多画山水、人物。货于天门之道，待诏高益（生卒年不详）见而惊之，遂售数番，辄闻于上[4]，且曰：臣奉诏写相国寺壁，其图非文贵不能成也。上亦赏其精笔，遂召入图画院。（太宗朝）端拱（988—989）中，敕画臣面进画扇，上览文贵者甚悦。尝画《七夕夜市图》，自安业界北头向东至潘楼竹木市，尽存状其浩穰之所，至为精备。富商高氏家有文贵画《舶船渡海图》一本，大不盈尺，舟如叶，人如粟，而樯帆篙橹，指呼奋踊，尽得情态。至于风波浩荡，岛屿相望，蛟蜃杂出，咫尺千里，何其妙也。

继此之后历代美术史资料，如元夏文彦《图绘宝鉴》；明董斯张《（崇祯）吴兴备志》卷二十五《书画征》第二十一《郡人所藏名迹》附，张丑《清河书画舫》卷五上、卷七下《燕肃》，朱谋垔《画史会要》卷二；清卞永誉《式古堂书画汇考》卷四十一《画十一》、高士奇《江村销夏录》卷三、陆绍曾《古今名扇录》、陆心源《穰梨馆过眼录》卷三十一、孙岳颁《佩文斋书画谱》卷五十《画家传六》、谭宗浚《希古堂集》乙集卷一《述画赋》、王毓贤《绘事备考》卷五中、吴升《大观录》之《北宋诸贤名画》卷十三过录明天启二年（1622）十二月陈继儒题燕文贵《秋山萧寺图》卷等，都引用上述《圣朝名画评》人物传记内容，恕不赘录。这么多画史转述事实充分说明：燕文贵的浙北吴兴人身份已然普遍获得古代美术史论界公认而基本达成一致共识了。

江山楼观图 ˉ 绢本设色 ˉ31.6cm×161.3cmˉ 燕文贵 ˉ 大阪市立美术馆藏

二、矛盾：《圣朝名画评》卷二间接道及燕文贵郡望为塞北“上谷”

不过，就在声称燕文贵系浙北吴兴人的同一本美术史著作——刘道醇《圣朝名画评》卷二的《山水林木门第二》中，记载画品位列第二的“妙品”六人之一“高克明”条目中，刘道醇对燕文贵的郡望记载却有另一番表述：

克明，绛州人[5]，端愿自立，复事谦退，尤喜幽默，多行郊野，闲览山水之趣，对坐终日，乐可知也。归则求静室以居，沉屏思虑，神游物外，景造笔下，渐为远近所称。景德（1004—1007）中，游京师，大中祥符（1008—1016）中，入图画院，其艺并进。与太原王端、上谷燕文贵[6]、颍川陈用志相狎，称为画友，而声望籍甚。今上尝诏入便殿，命图画壁上，所贵迁至待诏，守少府监主簿，赐紫衣。景祐（1034—1038）初，命画臣鲍国资画四时景于章圣阁，国资以乍见玉色，战惧不已，不能下笔，诏克明代之。克明辞曰：臣技不过山水而已，国资以疏浅，骤见陛下，无不惊畏，徐当尽其所学，恐臣浅近，故所不能及，上善其对。淮海富商陈永，以百千求《春龙启蛰图》，克明以非素习者，坚让不从，一时流辈多称之。克明亦善佛道、人马、花卉、翎毛、禽鱼、畜兽、鬼神、屋宇，皆造于妙。人有以势利求者，则以不能为辞；或朋好间，以所欲见丐，必欣然与之。画流中好义忘利，姓名谦慎者，惟克明焉。[7]

此说疑似指燕文贵姓氏地望是在“上谷”，而非此前卷一强调的“吴兴人”；这一段前后不一记述的披露，自然使对燕文贵籍贯问题的探索与认识变得捉摸不定、耐人寻味起来，特别是“吴兴”跟“上谷”相距遥远，跨越长江、黄河而地分南北。

按，“上谷”是为古之“上谷郡”简称；而“上谷郡”始建于战国燕昭王二十九年（前283），郡治在今河北张家口怀来小南辛堡镇大古城村北沮阳遗址，以建城堡在大山谷上边得名。上谷郡为燕国北长城起点，其地北以燕山屏障沙漠，南拥军都俯视中原，东扼居庸锁钥之险，西有小五台山与代郡毗邻，汇桑干、洋河、永定、妫河四河之水，踞桑洋盆地之川。所辖范围大致包括今张家口怀来、宣化、涿鹿、赤城、沽源以及北京延庆等地。

三、盘点：史上燕姓发祥地暨宋室南渡前徙居地

如此看来，燕文贵的原籍仿佛并非远在燕山以南数千里之遥的太湖南岸浙北湖州，而很可能是在位于燕山山脉西端、太行山脉以北的今河北西北部地区，这才真正符合北宋燕文贵确切的本籍地望。而且更为关键的是，宋室南渡以前，燕姓氏族几乎没有涉足长江以南到南方地区开疆拓土、谋生发展的先例。这样查证追溯起来，燕姓祖先活动地域范围，可能是自春秋战国以后，才开始逐渐由燕赵地区南下，朝晋冀鲁豫等中原地区迁徙移动流散开来的，这从历史上南宋以前燕姓历史人物的籍贯地理分布情况考察不难窥见一斑。

譬如燕国国君多以燕为姓，春秋燕庄公（？—前658），其八世孙燕惠公（？—前536）；战国燕后文公（？—前333），其子燕易王（？—前321），其孙燕王哙（？—前314），哙庶子燕昭王（？—前279），昭王子燕惠王（？—前272），惠王曾孙燕王喜（？—前222），喜子燕太子丹（？—前226）皆然。此外，北魏初燕凤（？—428）为随孝文帝定都平城（今山西大同）的鲜卑族“代人”；北魏燕崇为广宁人，其地望位于塞外张家口地区；北齐燕子献（？—560）为广汉下洛（今河北宣化）人；隋燕荣（？—603）为弘农华阴（今陕西华阴）人；唐燕钦融为洛州偃师（今河南偃师）人。至于与燕文贵差不多同时且工画山水，尤善古木折竹的燕肃（961—1040），也是自上谷迁移到黄河流域的山东青州益都人，其子燕度（生卒年不详）、孙燕瑛（1077—1126）亦然；北宋武将燕达（1030—1088）更为皇都开封人。至于此后金元时期燕姓，似乎多为鲜卑代人或女真族后裔，或元康里部族、巴鲁刺思氏、钦察氏等蒙古族入主中原后改取汉姓为燕者，金燕宁（？—1221），元燕真（生卒年不详）、燕不伦（生卒年不详）、燕铁木儿（？—1333）等即然[8]。

总之，由上北宋和此前见诸史籍文献燕姓历史人物地理分布范围不完全统计数据，我们完全可以得出这样的评判结论，并形成这样的认识与印象，即上述历史时期江南地区几乎不存在燕姓家族个体乃至氏族群体；“吴兴人燕文贵”说是一个很值得质疑和有待严格审核验证的学术孤证。与此相反，燕文贵属于今京西北“上谷”燕赵氏后裔的可能性更高，他绝无可能是远赴浙北吴兴的北方燕姓移民先驱或单枪匹马长驱南下的先行者。由此反映北宋刘道醇著《圣朝名画评》卷一有关燕文贵籍贯湖州说的来源或缘起，很有必要加以再认证和再推敲；而同书卷二说他郡姓地处“上谷”的理由倒相对精准到位，也更符合、更接近历史事实与真相。据今燕氏文化研究会署名“宜昌燕飞”作《燕氏的郡望与堂号解析》[9]研究：燕姓以祖辈功绩勋业为堂号的“招贤堂”，是以第二任燕侯旨世袭王位至燕昭王的后裔，北宋画家燕肃、燕文贵均属本支后裔。

四、审视：燕文贵朋友圈及其承前启后师徒均为晋秦北方中原人士

保留燕文贵“上谷”郡望信息的唯一美术史文献《圣朝名画评》卷二也进一步证实：当时与燕文贵相交甚欢的，除了颍川陈用志为河南人，山西绛州高克明和太原王端，都是与“上谷”所属河北接壤的三晋地区人。而在燕文贵的朋友圈交游人选中，坦率地说，委实找不出一个有江南底色或江浙乡谊的师友。包括他乘船来京师开封前接受绘画技艺教育的传道授业者郝惠也是河东籍人[10]，甚至“燕家景致”的重要传人屈鼎（生卒年不详）[11]也是中原人，这两位就燕文贵而言承上启下的师生，也是相对于江浙南方人士而言，分别归属于北方晋南与北宋国都所在地的中原北方人。至于苏轼和李彭把屈鼎称为“秦人”[12]，那更是北方乃至比河南开封还遥远的西北人了。此外，像《水浒传》里一百单八将中排名第三十六位诨号“浪子”的燕青，相传也出生于燕京大名府；有人认为其原型为北宋揭竿而起于太行山间忠义军将领梁青（梁小哥），那更与本文以下考证燕文贵疑似三晋人士的姓氏移动地望征候相吻合了。

综上所述，如上辨析就燕文贵本身籍贯问题的认知给人们带来些许端倪可察的倾向性意见，即燕文贵被看作是北方人，也许更符合早期燕姓氏族的迁移历史动态。

可现在的问题是，刘道醇《圣朝名画评》开门见山、开宗明义地把燕文贵指认为“吴兴人”；而“吴兴”对应的地名只有江南太湖之滨浙北湖州一地，这跟以上考察燕姓地望最初源自北国燕赵地区，宋室南渡之前扩散到黄河流域的晋秦豫鲁等中原北方地区，还不见散播流落到长江流域，特别是杭嘉湖地区的记载判断，很明显存在南辕北辙的地理概念冲突。

五、研判：“吴兴（浙北湖州）”疑似“武兴（山西文水）”谐音讹传

那么，如何破解“吴兴”与“上谷”这一相隔数千里之遥、悬而难决、无从对号入座的地望归属悬案，我们不妨考虑从与“吴兴”同音地名角度予以搜索、解析和探讨，即是否存在这样的可能性：“吴兴”实际上为“武兴”的误读与讹传。

据已知生卒年推算，燕文贵享年七十八岁，这在“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古代虽然也属于健康长寿人士，但他根本不如其私淑弟子屈鼎的高寿[13]；而刘道醇尚未成年，燕文贵早已去世。因此，刘作《圣朝名画评》时未必详细了解燕文贵的祖籍郡望在上谷，尤其燕姓家族自上谷流动移居到武兴的详尽史实；他或许无非闻听带有方言口音的口述者转述称其籍贯读音近乎“吴兴”两字，便未予深究而率意以此记录在案，进而编撰成书逐步被接受成美术史著录定论广为传播。可事实上，“吴兴”实为“武兴”的谐音讹传。因为结合南宋之前燕姓氏族早期活动地域分析，将燕文贵出生地定为晋中“武兴”，显然要比将他划归浙北“吴兴”显得更为合情合理。而至于类似因同音读音产生的误会甚至引发人命关天的冤假错案，历史上并非无先例可循[14]，此且暂不展开赘述。

话说“武兴”为今山西中部、太原盆地西缘，吕梁山东麓汾河西岸文水地区的古称，缘起于唐天授元年（690）女皇武则天称帝改唐为周；因文水乃武后故里，故改文水县为武兴县。尽管“武兴县”定名到神龙元年（705）即告中止，前后仅沿用了十五年时间，此后五代十国以及北宋又恢复原名“文水县”，但“武兴县”这个曾用名一直被保留在一部分人记忆深处挥之不去。尤其像早年有过“尺籍”这般军旅生涯的当地军户出身的燕文贵，也许更愿意以自己出生于“武兴”这个古地名相表达而引以为傲。至于其大名“文贵”的“文”字恐怕也是长辈拟名起名时，为纪念其出生地“文水”而取一“文”字，作为象征意义有意为之也未可知。因为“文贵”与“武兴”正好是一对绝佳偶句而相映成趣。

然而或许命名者有意，但闻听者无心并未在意；特别是与燕文贵并不存在交集关系的北宋美术评论家刘道醇，很明显并不知晓燕文贵姓氏由来与冠名背后奥秘等诸多历史地理变迁背景。所以，他在收集准备撰著《圣朝名画评》的美术史素材时，或因道听途说而不认真辨析，遂将地名音同但远隔千山万水，相距天南地北的南北两地，不假思索地主观臆断、错误联系等同在了一起，从而便有了将“武兴”误作“吴兴”的错讹[15]。

六、裁决：“上谷”为燕文贵祖籍郡望，而“武兴”则系其移居出生地

至于说把燕文贵家族自上谷播迁定居及其出生的地点归为山西武兴（今山西文水），与《圣朝名画评》在作高克明传略时，又转述称燕文贵郡望为“上谷”是否存在前后不一致的矛盾？笔者以为只要了解以上燕姓来龙去脉关系，大可不必杞人忧天。因为前及今河北西北部“上谷郡”曾经是燕姓氏族安土重迁发祥地和世代聚居祖籍源头；然而到燕文贵时期的北宋初年，燕姓氏族业已自北往南动迁分散到黄河流域的晋秦鲁豫等中原各地，落户安家成为新土著原住民。故而笔者以为通过这两个不同地望名称，实则倒令人窥斑知豹，从中了解到燕姓汉族先民和鲜卑、女真与蒙古族等北方少数民族，从起初定居或游牧于燕赵、塞北乃至东北地区，到随后逐渐流动往南迁徙进入富庶的黄河流域中原地带取燕姓繁衍生息，进而彼此交融汉化，共同成为华夏民族大家庭中一分子的一段民族大融合历史进程。

类似情况通过南宋著名理学家朱熹家族在皖、赣、闽三地漂泊史及其籍贯问题考察也可见一斑。朱熹原籍为南宋江南东路徽州府婺源县人，亦即今江西婺源人。因民国时期行政区划变更，婺源由安徽划归江西，1947年重归安徽，1949年后再改划今江西省。而唐至南宋朱熹父系朱姓祖籍为徽州婺源，朱熹则出生于南剑州（今福建南平）尤溪（今福建尤溪），其父朱松于北宋宣和年间为福建政和县尉，侨寓建阳（今福建南平）崇安，后徙考亭。朱熹年轻时遵父遗命师事刘子翚等人，随母定居崇安（今福建武夷山市），求学侨寓于延平、建州、建阳、崇安一带（今南平市到武夷山市建溪一线）。因而朱熹虽然出生于南剑州尤溪，后迁建阳等地，但其祖籍始终为婺源，籍贯亦应定为徽州婺源，也即南宋徽州婺源人。此亦如南迁山阴（浙东绍兴）的东晋“书圣”王羲之氏出山东琅琊王氏；同样，清初画坛“四王”之一娄东（苏南太仓）王鉴郡望也属琅琊王氏，而同属“四王”的娄东王时敏则氏出山西太原王氏。

就燕文贵籍贯追究考证同理可证。通俗地讲，其祖籍郡望为今河北北部“上谷”，而古“武兴”（今山西文水）乃其家族南迁移居许久后其出生地。他真正的绘画生涯，应该是从离开武兴，结束行伍生涯，以一名退伍军人姿态东漂北宋皇都开封才开启的；因而说他是河北上谷人或山西武兴人都不算错。而认定他为武兴人似乎更为恰当，唯独不可将他视同浙江吴兴人，也不能把他当作京师开封人，虽然他的后半生或许主要是在开封度过的[16]。

结语

如此，美术史说燕文贵最初师从文水县以南河东（今山西运城地区）画家郝惠，到太宗朝才驾舟来京师的先后关系也完全足以衔接理顺而时地相符。只不过他应当是由故乡汾河启碇泛舟入黄河顺流，自西向东，登陆东京，开始发挥绘画创作一技之长，最终被有识之士引荐入朝，又以画作博得帝王赏识而成为宫廷专职画家，并与同处画院三晋同乡太原王端、绛州高克明等投缘交往，过从甚密，成为画友至交。而绝非拘泥于与“吴兴”近音或同音地名，便听话听声，闻音生义误解的那样，以为他是从浙北吴兴通过京杭大运河由南往北抵达开封的浙江人。

注释：

[1]关于燕文贵的生卒年界定，此间取张㧑之、沈起炜、刘德重主编《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下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第2532页。

[2]同名刘道醇北南宋各有一人，除本文中《圣朝名画评》作者北宋刘道醇（约1028—约1098）外，南宋尚有同名者；朱熹生父朱松（1097—1143）《韦斋集》卷之四《律诗》有《送刘道醇归乌石》诗可证，但二者断非同一人。

[3]夏文彦《图绘宝鉴》卷三，董斯张《（崇祯）吴兴备志》卷二十五，卞永誉《式古堂书画汇考》卷四十一《画十一》、高士奇《江村销夏录》卷三、陆绍曾《古今名扇录》、陆心源《穰梨馆过眼录》卷三十一、陆心源《宋史翼》卷三十七列传第三十七、彭蕴灿《历代画史汇传》卷六十、孙岳颁《佩文斋书画谱》卷五十《画家传六》、王毓贤《绘事备考》卷五中、吴升《大观录》之《北宋诸贤名画》卷十三援引明陈继儒天启二年（1622）十二月跋燕文贵《秋山萧寺图》卷，均作郝惠为“河东人”，即今山西南部运城地区人。唯独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圣朝名画评》卷一《人物第一·能品·燕文贵》作“河南人”。

[4]北宋熙宁年间（1068—1077）在世的山西太原籍书画鉴赏家与画史评论家郭若虚（生卒年不详）《图画见闻志》卷四《纪艺下·山水门》载：“燕贵，本隶册籍，工画山水，不专师法，自立一家规范。大中祥符（1008—1016）初，建玉清昭应宫，贵预役焉。偶暇日，画山水一幅，人有告董役刘都知者，因奏补图画院祗候，实精品也。吕文靖（即吕夷简，979—1044）宅厅后屏风，乃贵所画，亦有图轴传于世。”南宋政治家、理学家、文学家楼钥（1137—1213）《攻媿集》卷七十八《燕文贵画卷》节录《图画见闻志》载：“燕文贵本隶尺籍，工画山水，不专师法，自立一家规范。预玉清昭应宫之役，偶画山水一幅，人有告都知者，因补图画院祗候，实为精品。此卷不入家数，而布置精工，别有一种风气，岂其是耶？”由此可知“燕文贵”与“燕贵”实系同一个人。

[5]郭若虚《图画见闻志》卷四《纪艺下·山水门》作高克明为“京师人”。

[6]陈高华编：《宋辽金画家史料》，文物出版社，1984，第253页，注释1，“一说上谷（今山西上谷）人，见《圣朝名画评·高克明》条。此书两处说法不一致”。书中引用《圣朝名画评·高克明》条目道及燕文贵郡望“上谷”。“上谷”究竟归属今山西寿阳县平舒乡上（谷）峪村，还是今河北西北部古“上谷郡”地界，见本文以下考证。

[7]王原祁：《佩文斋书画谱》卷五十《画家传六》援引《圣朝名画评》。

[8]《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下册）第十六画“燕”姓人名，第2531—2533页。

[9]宜昌燕氏文化研究会燕飞：《燕氏的郡望与堂号解析》，燕氏文化研究会，2020年6月17日上传。

[10]郝惠为“河东人”即今山西南翼运城地区人，似乎更符合业已自塞外迁徙南下武兴（今山西文水县）而同为三晋人士的燕文贵当年拜师学艺的交游地域范围。

[11]屈鼎的生卒年不详。据北宋《宣和画谱》和《图画见闻志》等有限画史资料，仅知他为宋开封人。仁宗朝为画院祗候。善画山水，宗燕文贵，颇有思致。见《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下册），第1606页。

[12]一说屈鼎为“秦人”，如苏轼（1037—1101）《东坡题跋》卷五《书许道宁画》载：“秦人有屈鼎笔者，许道宁之师……”李彭（约1094年前后在世）《日涉园集》卷五《吴熙老家〈风云图〉》：“秦人屈鼎真画师，胸蟠风云人得知……”

[13]相传屈鼎寿高达九十四岁，见晁说之（1059—1129）《嵩山文集》卷十七《送屈用诚（屈鼎孙）序》“尔祖卒年九十有四岁”云云，足证。

[14]见陶喻之《再论清初画僧石涛退避松江缘由》，载《艺术图像学研究》第一辑，浙江大学出版社，2024，第75—96页。

[15]古代美术史著述就画家籍贯、出生地与祖籍考订多由于时（事）过境迁而显得武断粗疏，随意性随处可见，如就燕文贵同道山西绛州（今山西新绛）高克明籍贯，《圣朝名画评》与《图绘宝鉴》都主张他是山西绛州人，可《图画见闻志》和《画继》却称他京师（今河南开封）人。上述屈鼎籍贯陈述亦然，《图画见闻志》《宣和画谱》和《图绘宝鉴》说他是京师开封人，但苏轼和李彭则认为他是今陕西“秦人”。

[16]譬如郭若虚《图画见闻志》卷二和黄休复《益州名画录》卷中分别介绍唐末入蜀为五代前蜀宫廷画家的刁光胤为“长安人，天复中避地入蜀”“刁光胤者，雍京人也，天福年（笔者按：应为‘天复年’）入蜀攻画……刁公居蜀三十余年……”但曹学佺《蜀中广记》卷一百六对“刘道醇《画评》以刁为蜀郡人”似不无指谬寓意；言下之意《圣朝名画评》卷一《人物门第一·妙品中·黄筌传》作“年十三，事郡人刁处士学丹青尤好花竹翎毛”云云，将刁原籍西京长安与侨居蜀郡成都身份混为一谈，忽略了其唐都长安祖籍，而反客为主凸显了其本地人姿态，掩盖粉饰了其移居者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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