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明心学第二十五讲：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

这是弘一法师的一句话，他叫李叔同，这是他未出家之前的名字，出家之后叫弘一法师。这个人很厉害，他是民国时期很著名的画家，是民国时期第一位画油画用女模特的人，在当时也算是开天辟地第一事，是破天荒的大事件。他还是民国著名的音乐人，他是《送别》的作曲人，是在日本留学期间创作的中文歌词。

为什么要讲这三句话，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因为这三句既是阳明先生一生追求“三不朽”的过程，也是人类认识世界的一个过程。都是这样，先见到天地之神奇伟大，再见众生之悲苦，最后才见到自己。然后反过来，见到自己以后回过头再看天地，再看众生，又会有另一番景象。阳明先生从龙场悟道的时候，就是见到自己，所以“见自己”这个事，不但是自我意识的觉醒，也是一种哲学意义上的顿悟，更是认知层次上的升维。

究其阳明先生的一生，与其说是他追求如何成为圣人的一生，不如说是他追求“三不朽”的一生。“三不朽”才使人生具有了永恒的意义，阳明先生做到了立德、立功和立言之“三不朽”。但在这个过程中，他曾经误入歧途，他曾一溺于任侠之习，二溺于骑射之习，三溺于辞章之习，四溺于神仙之习，五溺于佛氏之习。每个人的人生何尝不是这样，连古今中外的名人莫不如此，他们都经历过一段人生之中的至暗时刻。

从见天地到见众生，再到见自己，这个过程恰好是一个人在认知层次不断升维的过程。但凡有点作为的人几乎都是这样，“见天地”，洞见到天地运行有一定的客观规律，它不依人的想法和好恶而改变，太阳东升西落，不会因为你不喜欢而停一天。这是天地之伟大，人类在自然天地面前如同草芥一般。“见天地”见的是事物身上的客观规律，人只有遵从这些规律而行，不能背离规律而行，否则会遭受巨大的失败。

像在楚汉战争中失败的项羽，他就是背离客观规律行事，最后落得个“乌江自刎”的下场。战争中最大的规律就是集中所有力量战胜对手，这里面既需要人杰的帮助，又需要有普通士兵和平民的帮助，战争的主导因素是人心向背。任何一个军队的统领者必须按照这个规律去行军打仗，否则只会一败涂地。

刘邦就抓住了这个规律，他当上皇帝之后，有一次大宴群臣，说出了自己的成功之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 ，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不仅如此，刘邦攻占咸阳之后，与百姓约法三章，就是在做争取人心的工作。

反观楚霸王项羽，这哥们做事不但伤透了像范增这些谋士的心，他还动不动就屠城，一把大火烧了咸阳宫，后来还做一件最愚蠢的事，杀义帝，这些动作使项羽的力量在一点点的减少，胜利的天平一点点向刘邦那里倾斜。最后还是韩信起到了定盘星的作用，他找准了时机，和项羽在垓下来一场大决战，最后项羽兵败自杀。论起失败来，在四年的楚汉战争期间，刘邦总是败，项羽总是胜，可项羽只败了一次就彻底失败了，而刘唯一的一次胜利就可以大获全胜，从这里也可以看出，项羽败不起，并非真英雄。

见天地，见的是规律，见的是敬畏。人不可无敬畏之心，项羽的失败还败在自己自高自大，刚愎自用，没有敬畏之心之上。他名义上叫谋士范增为“亚父”，实际上他在心里并非十分佩服范增，所以范增的话他并没有听多少。当年，在鸿门宴上范增就不断地示意项羽杀掉刘邦，可项羽没有下决心，或者在他心中刘邦是一个无耻之徒，根本没有能力和他争天下。项羽还是在心里瞧不起刘邦，认为刘邦出身平民，不如自己的地位高，再看刘邦那个样子，一点也不像正人君子，一点也不用担心。

项羽没有见天地，没有洞见战争的规律。他认为只凭一个人的勇气就可以战胜敌人，他错了，因为兵力的多少并不是战争的决定因素，总兵力人数多并不能保证局部的兵力多，总兵力少也可以在局部形成兵力多的优势。战争的决定因素还是民心所向，这就是战争的规律，也是必须要敬畏的真理。

这是见天地，那么见众生，实际上洞见的是人性。项羽同样没有见众生，没有洞见人性。在这一点，他不如刘邦，这或许和出身有关，刘邦出身平民，他看透了人性，所以他见众生，见众生疾苦，知道众生的想法和愿望。而项羽没有看到这些，在他心中只有复仇，只想恢复项氏家庭以前的荣誉。

见众生，见人性，制定的措施才可能正确。刘邦和项羽在战场上焦灼的时候，刘邦希望韩信派兵来帮他解围，可他等来的却是韩信要官的信件，想让刘邦封他是“假齐王”，刘邦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可在旁边的张良用脚踢刘邦，刘邦立刻明白了，马上改口说，要什么“假齐王”，大丈夫要不要真齐王，现在立刻马上封韩信为齐王。

张良是见人性的高手，刘邦更是。他知道韩信的想法，了解韩信在年轻时受的苦，了解到他的虚荣心，了解到他急切改变自己命运的想法。于是，刘邦见到了众生。反观项羽则没有看到众生，下属将军有了功劳他最舍不得的就是封赏。封赏的大印在他手里不停地摩擦，被摩得锃光瓦亮也舍不得封赏下去，所以他周围的大将一个个离他而去，他没有见过众生的疾苦，眼里没有众生，只有家族过去的荣誉和仇恨的火焰。

最后才是见自己，经历了很多事，经历了很多人，原来这些只是我们内心的投影而已。我们眼中的自己并不是自己，别人眼中的自己也不是自己，自己眼中的别人才是自己。刘邦眼中的刘邦不是刘邦，韩信眼中的刘邦也不刘邦，而刘邦眼中的韩信才是刘邦自己。

早在贵州龙场的阳明先生，他在悟道的那一刻也突然明白了这一点。以前的天地，包括太阳东升西落、大地上的春暖花开和腥风血雨，包括自己周围所有的人，它们只不过是自己心中的投射而已。我们看到世界上的恶，看到人性当中的恶，根本的来源正是我们心中有恶，正是因为我们心中有恶，有私欲，才会看世界的恶和人性当中的私欲。如果有一天，我们心中没有了恶，而且会把心中的良知光明出来，见天地，见众生，看到的将是最美好的天地和众生，也许我们满大街见到的都是圣人。

这就是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