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外孙聂云台居士《保富法》全集

发布时间:2025-06-03 09:07  浏览量:39

《保富法》是曾国藩的外孙聂云台所作,用佛学观点来说明怎样才能得到财富,怎样才能保住财富。本书所谈内容是其一生接触,亲眼看见的。有些家庭第一世做大官、发大财,第二世家破人亡;有些家庭子孙很好,能够继承家业,若干代下去都还出人才,保有财富,保有社会地位。聂云台抒发的是种什么因,结什么果的观点。布施是培福,布施是开源。又要懂得惜福,爱惜福报,不浪费,不奢侈,那么自然家道昌盛,就能够传若干代。

聂云台居士(1880-1953),是曾国藩的外孙,在1920年任第一任上海总商会会长。于1942、1943年间为劝诫世道人心,撰写《保富法》一书,在上海《申报》上连载,激荡时人之心,数日之间,便收到助学献金钾十七万余元之巨,柳亚子等各界名流纷纷响应,一时传为佳话。

《保富法》参透因果,将其中玄机写出来推至最重要的位置,公众读后纷纷效法行为,也多了一些人可能成为圣贤,这实在是救世至好的文章。——印光大师

《保富法》

聂云台

上篇

发财不难,保财最难。

我住在上海五十余年,看见发财的人很多,发财之后,有不到五年、十年就败的,有二、三十年即败的,有四、五十年败完的。我记得与先父往来的多数阔人,或官,或商,都是煊赫一时的,现在均已多数凋零,家事没落。有的是子孙挥霍一空,嫖赌不务正业;有的是连子孙都无影无踪了。大约屈指计数,四、五十年前的阔人,现在家务没全败的,子孙能读书、务正业、上进的,百家之中,实难得一、二家。

不独上海为然,在敝处湖南家乡,亦复如是。同治、光绪年间,中兴时代的富贵人,封爵的有六、七家,督抚二、三十家,提镇五、六十家,现在多数萧条了。内中文官多人,比较财产无多,后人较好。就我所熟悉的说,如曾、左、彭、李数家,钱最少者,后人比较多能读书,以学术在社会服务。

曾文正公曾孙辈六七人,在国内外大学毕业,三人充大学教授。

左文襄公曾孙数人,亦以科学专门。

李勇毅公孙辈,有充大学教授的,曾孙多大学毕业。

彭刚直公后人,十年前有在上海做官的。大概当时的钱来得正路,无积蓄留钱与子孙之心,子孙就比较为贤才。其余文官比较钱多的十数家,现在后人多数萧条。武官数十家,当时都比文官富,有十万、二十万的,(多数系战事平后继续统兵,可以缺额,始能发财。至有五六十万,近百万的,不过三四家,如郭、席、杨等,均系后来从陕甘及云贵军务归来者。金陵克复时,文正因湘军暮气,急裁湘军,剿捻时改用淮军。故湘军老将,富者极少。)各家后人,亦多数衰落。能读书上进的,耳中殊少听见。

我家与中兴各大世家,或湘或淮,多数为通家瓜葛,故各家兴衰情形,略有所知。至安徽文武各大家,前时富厚,远胜湘军诸人。今都凋零,不堪回首。前后不过几十年,传下才到第三代,已都如浮云散尽。然而当时不肯发财、不为子孙积钱的几家,子孙却多优秀。

最明显的系曾文正公,位最高,权最重,在位二十年,死时只有银二万两;除乡间老屋外,省中未造宅第,未买田一亩。手创两淮盐票,定价极廉,利息甚厚(票价二百两,后来售至二万两。每年利息三、四千两。当时,家有盐票一纸,即称富家。)。公特谕曾氏一家,不准承领。公逝多年,后人无一盐票。若当时化些字号花名,领一、二百张,极其容易。而且是照章领票,表面并不违法。然而借着政权、地位,取巧营私,小人认为无碍,君子之所不为。此事当时家母闻知甚详,外间少有知者。《中庸》说的:“君子之不可及者,其为人之所不见乎。”这叫做表里如一,系中国政治学的根本。如无此根本,一切政治的路都行不通。

现代的政治学家大须注意。公对僚属宣誓:“不取军中一钱寄家”,数十年如一日,与三国时诸葛公同一风格。因此,当时将领僚属多数廉洁,民间无形中受益不小。所以,躬行廉洁,即是暗中为民造福。如自己要钱,则将领官吏,人人都心想发财,人民就会受害不小。请一观近数十年的政治,人民所遭遇的痛苦,便知长官廉洁不廉洁的影响极大。所以《大学》说:“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孟子》说:“为富不仁,为仁不富。”因为贪财与不贪财,关系别人的利益幸福甚大,所以发财便能造罪,不贪财方能造福。

世人都以为积钱多买田产,能使子孙有饭吃,所以拼命想发财。今看上述几十家的事实,积钱多的,反使子孙无饭吃,甚至连子孙都灭绝了;不肯取巧发财,子孙反能有饭吃,有兴旺气象。常人又以为全不积些钱,恐怕子孙立刻穷困;但是从历史的事实、社会的经验,若是真心利人,全不顾己,不留一钱的人,子孙一定发达。再举几个例如下。

宋朝范文正公,做穷秀才的时候,就念念在救济众人。后做宰相,便把俸禄全置义田,赡养一族的贫寒。先买了苏州南园作自己住宅,后听见风水家说:“此屋风水极好,后代会出公卿。”他想,此屋既会发贵,不如做了学堂,使苏人子弟在此中受教育,多数人都贵,就更好了。立刻将房子捐出作为学宫。他念念在利益群众,不愿一家独得好处。结果到底,自己的四个儿子,作了宰相卿侍,而且个个道德甚高。诸儿先请他在京里买园宅一所,以便退老时娱乐,他说:“京中各大官园林甚多,园主人自己不能常游,谁还不准我游。何必自己有花园方能享乐。”几位公子,共一件好衣,出门时轮换穿着。因为范公出将入相几十年,所得俸钱,都作了施济之用,所以死的时候,连丧费都不够。照普通人的心理,以为这样太不替子孙打算了,谁知道这方是替子孙打算最好的法子。不独四个儿子都作了公卿,而且能继承他父亲的意思,舍财济众。所以曾孙辈又再发达,传至数十代的子孙。直到现今已八百年,苏州的范坟一带,仍然有多数范氏的后人,并且常出优秀的分子。世人若想替子孙打算,想留饭与子孙吃,请照范文正公存心行事,才是最好的方法。

再说元朝的耶律文正公,他系元太祖(即成吉思汗)的军师,元太祖的军事多数由他决策,他却是借此救全无数人民。因为元太祖好杀,他善于说话,能劝元太祖勿屠杀。他身为宰相,却是布衣蔬食,自己刻苦。他系个大佛学家,利欲心极淡泊。破燕京时,诸将到府库民家收取财宝,他只吩咐将库存大黄数十担,送到他的营中。不久就发生瘟疫,他用大黄治疗疫病,大得其效。他也是毫无积蓄,但是他的子孙,数代做宰相的有十三人之多。这也是一个不肯积钱,而子孙反大发达的证据。

再说清朝的林文忠公(则徐),他系反对英国,致引起鸦片战争的伟人。他如果肯要发财,当时发几百万很容易。他认为鸦片贻害人民,故不怕用激烈的手段烧毁英人鸦片两万箱。后来,英人攻广东,一年攻不进,后攻陷宁波、镇江。清朝不得已,将林文忠公革职充军,向英人谢罪讲和。林公死后,也是家无积蓄,但是子孙数代书香不断,曾孙辈尚有进士、举人,至今存在。前数年过世的最高法院院长林翔,亦系其中一个,而且道德均高。这又是一个不肯发财,而子孙发达的证据。

再看林公同时发大财的人,我可以举几个例。就是广东的南海伍氏及潘氏,都是鸦片里发大财至数百千万。书画家多知道,凡是海内有名的古字画碑帖,多数有伍氏、潘氏的图章,表明此物曾经在两家收藏过,可见得他们的豪富。几十年后,这些珍贵物品,又已流到别家。他们的楠木房屋,早已拆了,到别家作妆饰、木器。他们的后人,不听见一个了。这两家主人,总算是精明能干,会发这样的大财。在当时林文忠公,总算太笨了,有财不肯发,反弄到自己革职办罪。从数十年后来,看他的子孙,就知道林文忠公是世间最智慧的人,伍氏、潘氏却是最愚笨的人了。

上海的大阔老很多,我认识的可举几个例。一个是江西邹姓。四十年前,我在扬州鄙岳萧家,就认识这位富翁。(当时萧邹两姓,同是盐商领袖。)一日,老翁至萧家,怒气勃勃,因为接到湘潭分号经理来信,说湖南灾荒,官府向彼劝捐,他就代东翁认捐了银五百两。老翁嫌他捐得太多,所以发怒。那时他已有数百万之富,出五百两救济,还不舍得。后来住在上海。一日,谭组安先生(谭延闿,曾任国民政府主席、行政院院长。)与他同席,问他,如何发到如此大富?他说,别无法子,只是积而不用。他八十多岁方死,遗产三千万元。子孙十房分家,不过十数年,已经空了。内有一房,略能做些好事,这一房独较好,也是种种意外衰耗,所余不多。若论常理,无论如何,每房三百万,不会一齐败得如此之快;然而事实上竟有如此之快。若问是如何败法?读者试闭目一想,上海阔少爷用钱的道路,便能明白,不用多说了。这位老翁,也是正当营业,未取非分之财;止不过心里悭贪,眼见饥荒,不肯出钱救济,以为积钱不用是聪明。不知此种心念完全与仁慈平等的善法相违反。我存一家独富之心,而不顾及他家的死活,是不仁慈、不平等之极。除了本人自受到业报外,还要受余报(《易经》所谓“余庆”、“余殃”是)的支配,使独富的家败得格外的快,使大众亲眼见到果报昭彰,能够醒悟。(本人所受的报,若非现世,人不能见。)

再说一家,是上海十数年前的地皮大王陈姓,家资四千万,兄弟两房,各二千万。民十四年,我到他家吃饭一次。房屋十分华贵,门前一对石狮子,上海是少见的。他的客房,四壁装玻璃架,陈列的古铜鼎,都是三千年的古物。一位客人,指着告诉我说:“这一间房子里的铜器,要值银百五十万,中国的有名古铜器,一半在此。”这几句话,正是主人最高兴听的。原来,一般富人的心理,就是要夸耀我有的东西都胜过一切人。惟有学问、道德、名誉,是钱办不到的。无可奈何,只好在衣服、珍宝、房屋、器具上争豪斗胜,博得一般希望得好处的门客来恭惟奉承。以骄奢两字是相连的。骄,就是摆架子。奢,就是闹阔。上海常看见的是大出丧。一日之间,花费一二十万,以为荣耀。但是请他们出几千元帮助赈灾,就大不容易了。这是普通人类,多有的卑劣自私的心理,并非单说某一家。这一位主人,当然也未能免俗。在我看见他之后,不过七年,上海地价忽然惨落,加以投机损失,以致破产。古铜珍宝、房屋地产,一切一切,都被银行没收变卖,主人翁也搬到内地家乡去了。

再说一个,就是某某花园的主人,人人知道的,近日报纸上常常有言论讥评:说他们生平对于公益慈善不肯帮助。说他有遗产八万万。试一设想,房产八万万的收入,照二厘利息计算,应该每年有一千六百万,如果他们肯将这尾数的六百万元,作救济贫民之用,全上海的难民,可以得救。在三年前,难民所中,有十万人,每人粮食每月二元,全年不过二百余万元。到去年米贵的时候,难民所中共不过一万几千人,每人月费三十元,一年共五、六百万元,也还不过他们收入年息的三分之一罢。再说上海死在马路上的穷人,去年将二万余人,前年不到一万有余,再前年不过几千。就单说去年米贵,死人最多的时候,如果办几个庇寒所和施粥厂,养活这二、三万人,也不过一年花个五、六百万元就够了。这在他们不过是九牛一毛,然而这一毛,却是舍不得拔。如果能花几百万元,救几万穷民。即自己家用,若无特别挥霍,无论如何阔绰,可以一年余若干万利息作储蓄。一面得到了美名誉,一面作了救人的大功德,一面又仍然每岁增加若干万的积蓄。这样算盘,实在通极了。然而他们却没有这样智慧的眼光,一心想这一千六百万元,一滴不漏,一总都归到自己任意挥霍,及收到自己的银行帐上。竟不料这肉身会死,既无子女,当然财产全归别姓。又不料某方势力会忽然的崩溃,又换了别的权威,来管束他的产业。几万万的财产,一旦变为空花,徒然带了一身罪业往见阎王,又遗下一片不美的口碑,留于社会。

他们也挂着信佛的招牌,但是全不知《药师经》开宗明义,就详说悭贪不舍的罪过。说:“有诸众生,不识善恶,惟怀贪吝,不知布施,及施果报。愚痴无智,缺于信根,多聚财宝,勤加守护。见乞者来,其心不喜。设不得已而行施时,如割身肉,心生痛惜。如此之人,由此命终,生饿鬼界,或畜生道。”(按:《罗汉菜》所载此处多一段话:“他们以为我尽管悭贪,一面做点佛事功德可免得受恶报,还可以生天得福。不晓得佛法重在直心,最忌谄曲(即是取巧)。如果一面造罪,一面花点钱求免罚,菩萨如何能保佑这等巧人?”)因为大富之人,钱财有余,自己无用处,明知多数人饿死,不肯施财救济。从道德上责备起来,简直是间接的杀人。积钱最多,力量有余,而不肯布施的,负的杀人罪更重。譬如见到一个极小的孩子,立在井边,快会落井了。一人在旁立着,全不开口,也不扯开他,让他落井死了。我们一定说,此孩算是被他杀死一样。富人见灾不救,正与此一样。何况大富如此,连利息一小部分都不肯舍,那马路上死的几千几万的饥民,岂不是要算他杀的一样?杀几千几万人的罪过,难道用骄慢心,以信佛作幌子,勉强花点挥霍不尽的小钱,作点专卖面子的善事,就以为已经做了功德,便可以免除一切罪过?窃恐天地鬼神,决不如此含糊宽恕。所以我说此一段,望大家分别真伪,打破悭贪,切不可蹈积财不施的覆辙!

且俄国托尔斯泰曾说:“现在社会的人,左手进了一百万元,右手布施了一、二元,就称为大慈善家。”可知这种行为是世界的通病。但普通人,情有可恕,至信佛的人,万万不可如此。总要大家发起真实慈悲心,救济一切苦难同胞,以念佛修慧为正行,以力行种种善事、救人修福为助行,庶与佛法福慧双修,正助分明、不偏不枯才好。我略将上文结束,条列如下:

一、数十年所见富人,后代全已衰落;

二、六十年来文武大官世家,都已衰落,后人不兴;(按:此文写于1942年,六十年来指1882年以来。)

三、惟有不肯发财的几个大官,子孙尚能读书上进;

四、官极大,发财的机会极多,而不肯发财,念念在救济众人的,子孙发达最昌盛,最长久,一一都有历史事实为证;

五、上文举几个实例,有的三千万,四千万,及几万万的几家,忽然一旦全空,这几家都是不肯做救济善举的;

六、大富的家,只顾自己阔绰享用,积钱留与子孙,见有饥荒,却不肯出大宗的钱救济灾难,无异犯杀人之罪,要受道德的谴责、业报的支配;

七、佛法天理,就在人人心中。人人所感谢的人,天就欢喜;人人所怨怒的事,天就发怒。古语说:“千人所指,无病而死。”《尚书》云:“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华严经》云:“若令众生生欢喜者,则令一切如来欢喜。”所以欲求得福,须多造福于人,否则,佛天亦无可奈何;

八、富人求神拜佛烧香念经,若不起大慈悲心舍财济众,仍是与佛法不相应。

以上是本文上半段的大意。下半段再说明保子孙发富贵确切可靠的方法,亦有事实为证,不是空谈理论。

中篇

天道是什么呢?

《易经》说的“一阴一阳之谓道。”这阴阳,不是虚玄的,一一都有事实可按。有日必有夜,有寒必有暑,有春夏就有秋冬,有潮涨就有潮落。由这些自然界的现象来观察,一一都是一盈一虚,一消一长。从此推及到人事,亦是如此。一盛一衰,一苦一乐,一忧一喜,一治一乱。但是天时的阴阳,有一定的标准,万古不变。人事的盛衰,则随人心的动向,变化无常。这种无常的变化,仍依着天道,一阴一阳有定的标准发动出来。试说明如下。

如人喜骄傲,定有忽然倒架子的时候到来;人喜欢懒惰安逸,定有极困苦的日子到来;人喜悭吝贪钱,定有嫖赌浪费之子孙替他破败;人喜机巧计算,定有糊涂愚笨的子孙被人欺骗。这些变幻的人事,有智慧的人自然留心看得出来,晓得与日月起落、寒暑往来一样。天道是个太极图,一半边黑,一半边白,中间有一个界限。过了这个界限,阴阳失了平均,就要起变化,叫作阳极则阴生,阴极则阳生。换句话说,盛极必衰,消极必长。古来大圣哲的人,洞明此理,所以教人常须自己立在吃亏的地位。就是谦卑退让,舍财不贪,克己利人。凡俗无见识的人,断不肯做这种吃亏的事。在新学家,还要讥笑说,这是消极道德。不知道世界历史,一切伟大积极的事业,都是从这种消极的道德人做出来。因为消极克己,才能积极利人。舍财不贪,方能举办公众利益。谦卑退让,格外令人尊敬钦佩,做事格外顺利,容易成功。第一步似乎吃亏,第二步仍是得大便宜。

浅见无识的人,只能看见一切事物的表面,不能看见事物的对面。譬如下棋一样,只看得一着,看不到第二、三着。不知道世间事都是下棋,我动一着,对方就要应我一着,马上就有第二、三着跟着来。佛法说明一因一果感应之理,实在系世界最高的科哲学。我把下棋来作譬喻:我们出一言,做一事,都是对人动了一着棋。我们出言做事时,心中的念头,打的主意,就是对天公动了一着棋。一切人,一切物,都是我们下棋的对手。

我们对一只狗表示好意,狗会对我摇摇尾亲热;若是恶声对它,它就拖下尾巴走开。对人更不用说了!我谦和宽厚,人就感谢。骄傲刻薄,人就怀恨。这还是小对手。若是我们欺凌无能力的人,或阴心害人,或用巧妙的手段占便宜,他们受了损害还不觉得。或藉着特别的地位,例如做官,做公司的经理等职,暗中谋私人的利益;或是自己富厚,对于灾难不肯救济,自己家里却是享用舒服。这些事,众人固无可奈何,法律也办他不到,他算是棋赢了,他的对方棋都输了。天道却不许他赢,会替众人做他的大对手,轻轻的动一着,叫他满盘棋子都呆了,到底使他一败涂地。这叫作“人有千算,天只一算”。我们日日系对人下棋,实际上系对天下棋。对人愈赢得愈大,就会对天输得更厉害。反过来讲,若对人肯让松些,还处处帮他一着,使他免得输,我自己的棋,也不会大输,反而要对天赢了一盘很大的棋。上述的范文正公,是个最显明的例。他本来极穷的,做了将相几十年,到死没有私人田产园宅。若从俗人看起来,他算是白忙了一世。然而对天却赢了一盘大棋。子子孙孙贵盛贤才。其余的耶律文正、林文忠、曾文正,几位都是肯输棋,到后都赢了天公一盘大棋。那些会赢棋的许多人,发了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却是后来被天动一着,就输完了。

古人说的“人定胜天,天定亦胜人”。天定就是一定的天理。阴阳的定律,是要平均。人们做的事过了分,就是失了平均。由于我们的心,先违反阴阳定律的中和,所以起了反应,受到阴阳定律制裁,使还归到平均的状态。天公下棋,不动心,亦不动手,人们就自然输了。譬如对墙壁抛皮球,球自然回抛过来,抛的力越大,球回的力亦更大,墙壁亦并未动手费力。所以《书经》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孟子》说:“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意思就是自作业,自受报。与佛经所说的“自造因,自结果”,正是一样。

人定胜天,也不是真正胜了天,是说人照天的定理存心做事,究竟得后来的胜利。本来穷困,后得亨通;本来忧患,后得安乐。这样的胜利,仍是天理的胜利。我虽说善人对天赢了棋,实际也是天赢了。须知天道永不会输的。天道一阴一阳的平均,就是中道,又称中和。《中庸》说:“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世间人事失去平和,即引起天道的变化。即如战事及饥荒等等大劫数,都是由人事的不公平,人心的不中和而起。人与人的争,国与国的争,无论暂时胜负如何,结局是两败俱伤。暂时胜的,亦终归于败。请一翻世界各国历史,就知赢棋的,到底也都输了,就可知天理终究是公平的。人心不平不和,究竟是会被天理裁制。

世间的人类,男与女的数目,永远是平均。有姓张的一母生十男。也有姓李的一母生十女。然而合起全世界计数,男女的数目,不会大相差的。这证明天道的公平,与阴阳的中和,有不可思议自然调整的能力。我们要恃着我们的本领来违反天理中和的能力,毕竟是自己要吃苦的。如若天理阴阳没有裁制调整的力量,那么人的男女,也不会永远平均。世间一切事,都会永久失去公平。强的巧的永远富贵,善人永远不会抬头。

欧美人用短浅的眼光来观察天理,以为世间只有强的、巧的会得胜利,安分懦弱的,应该被人制服,这名为优胜劣败。这种达尔文的学说,百余年来,全世界所崇拜的。照这种学说,兵舰飞机最多的国家,永远不会失败。所以在去年十二月八日以前,世界各国都认美国为最有力量的国家。因为他们的海空实力最充足,黄金及钢铁占世界第一位。飞机的产量,化学工厂的设备,科学人才的多,亦都占世界第一位。从科学家的眼光,决不会知道美国会在短时期内一溃不振的。欧美人物质的眼光,认为只有兵力和黄金能占永久的优胜,无须讲道德公理。对于他们力所能制服的人群,不怕大胆的表示骄倨侮辱。例如在上海的公园,不许华人入内,还要公然写字在门口:“狗与华人不准入内。”及数种公共地方,如上海总会等处,华人不准在前门出入、不许乘电梯。均是故意表示侮辱,使人认识大英人的威力。在安南的土人,亦是在一切公共机关,不准在正门出入的。他们都是认自己的武力黄金可靠,决不会有一日需要你们懦弱的人民的合作和援助的。这就叫作“骄满”。骄,就是有所恃而无恐,我有势力不怕你,摆架子、显威风。满,就是有势要使尽,有福要享足。专顾自己私利,不替他人设想。只管目前快意,不为日后顾虑。这是由于西方素来缺乏高深的教义。他们所有一切学说和教义,都是肤浅卑下,都是引人向低级一面发展,例如饮食男女,享乐自私。简单的说,西方的文化和学说,都是指导人向骄满的路上发展,不晓得谦德的重要。他们的政治和教育,都是教人从权利上着想,不注重义务心的培养。由于古来缺乏高人,致数千年来被浅陋的宗教所误。满口说上帝天主,全不晓得什么叫作天道。原来天道的标准就是人事的公平,人心的中和。我们须要立在义务和谦和的方面,才能维持公平和中和。若先立在权利和骄满的方面,自然失去平和,就要受天理自然平准力的裁制。英人的骄,美人的满,可称世界第一,当然迟早要收到裁制。若论他们的武器,还比他对方更多。到了临时,一切的效能,都会丧失。固然是训练欠佳,组织欠密,调度乖错,接济迟缓,然而这一切一切人事的缺漏,就是天道裁制的表现,也就是骄满的反应。例如悭贪巧狠致富人家的子孙,一定是骄奢淫逸,糊涂狂妄。有一百零一种方法,败坏他的家产。这也不过是天道自然制裁的表现。

天道是极简单的一件事,就是过分的要受制裁,吃亏的要受补益。中国的圣哲,儒佛老的垂训,都是反复叮咛说明此理。《易经》上说:“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祸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尚书》说:“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又说:“惟天福善祸淫”。这个淫字,不是单指性欲,是指一切事的放纵与过分,可以说就是骄满。又再具体点说,就是骄奢淫逸,贪狠暴横。(古文善用术语,一淫字包含众义)这种种的恶行,自然会招致意料不到的横祸。淫字的对面就是善。善字意义甚广泛,若要确切说明,众善都含谦德的意义,都以谦德为基本。《易经》是说明天道的书,乾坤两卦是总说天道的大旨。乾卦说:“能利天下,而不言所利。”这就是谦德的意义。坤卦说:“坤虽有美含之,或从王事,不敢成也。”这句的解说,是才华不露,功名不居,就是不务名,不夸功,也是谦德的意义。《金刚经》说,度尽众生,自觉未度。(“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又说,布施济众,不觉有施。(按:原文“应无所住,行于布施。”)这是世界最高的道德,亦包含了谦德在内。

再说,孝悌忠信礼义廉耻,都是义务心重,权利心轻。义务心,是自己觉得我对他还有义务当尽,这就是谦。世间作恶的人,不过是权利心重,无义务心,古语说是重利轻义,正是谦德的反面。所以,一切道德都在谦德里面。由谦发动,对父母兄弟,就是孝悌;对社会人群,就是忠信礼义廉耻。凡人对于谦德善行,都恭敬欢喜;而对于骄满恶行,都怨怒隐恨。那么天道的降福降祸,说是天道,实是人情;说是天降,实由自作!

上文已说,天道就是人事的表现。《尚书》说:“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华严经》说:“若令众生生欢喜者,则令一切如来欢喜。”(如来的解释,为诸法如义。以心契合如义,名成正觉,又名成佛,即是如来。)所以我们为善加福于人,我们自然还得其福;我为恶加害于人,我们还自得其祸。从此可知,我们对面的一切人、一切物,就是天,随处都是有天理寓乎其中。除此以外,更没有别的天理可以表现。那么我们对他们做事、说话、起念头、表示脸色,都要格外小心注意的。虽然他们或是愚笨,或是怯懦,或是老弱、孤儿寡妇,无人帮助;我们若是欺凌了他,我们在不久的将来,我自己、或我子孙,也会同样的愚懦孤寡,被人欺凌。反过来说,若是我们对于这些无力可怜的人,心存慈愍,设法帮助,后来我也会得别人的帮助,子孙永不致愚懦孤寡,被人欺凌。

这种天理循环的感报,有智慧眼光的人,自然能在社会上一家一家的人事上来观察,更可以在历史上一个一个古代善恶的人的结果来证明。我现在要将每一种的事实,举古人的一二例,作为我们的劝勉和警戒。让我在下文说明。(此文四月草毕,即咯血卧床。医生言须长久静养,以期恢复。下篇恐难续笔。如蒙海内大德代为撰成,不胜感幸。三十一年六月云台卧书。)

下篇

去春,予作《保富法》上中两篇,登入《罗汉菜》月刊。旋患咯血失音,迄未起床,故其下篇未能动笔。今春,荣柏云、黄警顽两君将此文送登《申报》,颇蒙阅者嘉赏,多有出资集印单本者。然以未得见下篇,为有不足。予之原意,下篇专录古人利人积善致后人贵显事,以资印证。近因编先母崇德老人纪念册,谨述数世先德,撰《先乐山公医药济人之报》一篇。舍己利人,二百年来子孙受其福荫,是即《保富法》文适当之资料。虽止一家之事,而其事其人,见于府县志;其文刊于简编,为名贤所推重;其数代事实,亦有史料可考证,足以征信于社会;即以之印于《保富法》两篇之后,作为下篇,或亦为读者所许可乎!予自维闻道既晚,知过已迟,回溯生平,疚愆丛集,愧对祖宗父母天地鬼神之事,不胜缕举;而衰病迟暮,更无晚盖之力。深惧先人德泽自我而坠;故敬述先德,以告后人,使自警勉,以补予之过。初非敢出以问世;因友好之督责,命续保富之文,遂以此塞责云尔。

三十二年六月云台卧病书

先乐山公医药济人之报

先七世祖乐山公,讳继模。本江西籍,祖父起龙公始迁居衡山。公生于康熙十一年,绩学能文,而未应试。从祖父学医,设小药店,医名大著。然公好善乐施,药店被窃,以至闭歇,质去住屋,暂居乡间。当地官绅因公以医济人,助资赎回原居,另赁屋开小药店。康熙四十二年,衡山大疫,乞药者昼夜不绝,全活甚众。对于贫民禁犯,救济尤多。县官葛公以公盛德博学,聘入县幕。谓公曰:翁存心救人,吾无以报公,当教汝子读书成名,即所以云报也。即送公子先焘入雯峰集贤两书院肄业。先焘旋中举,成进士。

公六十六岁,率子入京会试。过滠口,严冬有疫,公施药治之,皆愈。七十四岁,率子入京铨选,由运河北上。粮船多染疫,公给以药,皆愈。诸帮号呼于船侧,系公舟,使不得行。公不忍舍去,命子先焘雇骡轿,从陆路先行,公迟数月,候疫止,始抵都。(按:放下自己要事,以救他人,最为难能。)

时先焘已选得陕西镇安知县,公偕赴任。指示山民,就地采药,以资生产。次年返衡,寄书训子,教以治民教士之法。陈文恭公时为陕西巡抚,见其书,大为称赏,刊发通省官厅,以资策勉。此书后刻入《皇朝经世文编》,为世传诵。

公在衡,常入县狱,为禁犯治病。及公子贵显,公年亦八十余岁,仍照常入狱视病。县官使人辞谢。公曰:“我自乐为之。”

八十四岁,子先焘丁继母忧归,以公高年,遂不复出。一日深夜,雪中来敲门乞赴诊者。子先焘起应门,告来人曰,老人年高,深夜不能惊动,候天明来,可也。公已闻声,披衣起矣。即呼子入内曰:“此是生产危急,何可迟误!”遂著屐偕行。其舍己济人之心,如此真切,殆医界所罕有也。

天之报施于公者亦至厚。公寿至九十三岁。孙肇奎,乾隆壬子乡试亚魁;曾孙七人:镐敏、铣敏,皆翰林,历任主考学政;鏸敏、钰敏,皆举人,历任知县;镜敏,拨贡,军机处行走;镇敏,即先曾祖,优增生,任京秩;钑敏,优增生,举孝廉方正;当时称为衡山七子。先高祖妣康太夫人七十寿辰,阮文达公有贺联云:“南岳钟灵,南陔衍庆;七旬介寿,七子成名。”亦人间之佳话矣。

玄孙即先祖父,讳尔康,号亦峰,咸丰癸丑翰林,历任广东石城新会知县、高州府知府、奏奖道员。居官廉洁,尽心民事,造福地方。办理械斗巨案,保全多命,积德甚厚,人民立生祠祀之。当另为文叙述。

窃尝思之,孟子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先乐山公,子孙曾玄,四代科第。至亦峰公,为第五世,复能勤修令德。至先君中丞公而更贵显。不肖兄弟为第七世,至今食其遗泽。乐山公之泽,可谓久矣!医术能活人,已难;术精而能轻视财产,诚心济人,则难之又难。吾所见各地名医,积资至数十万或百万者,不少其人,能传至三世者甚少,偶有之,必为医术精而又好善者也。如此之人,何时不有,吾不禁馨香祝之,幸愿遇之。近日生活既艰,医药尤昂,贫病者无力延医服药,此为最好行方便之时矣。故敬述先乐山公事,以为业医药者劝。先乐山公医术,活人甚多,药店被窃,至于质屋还账,其无钱可知!八十余岁,子作县官归来,雪夜著屐赴诊,其到老清贫可知!

大学曰:“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医生药店,皆可发财。然对于贫家,赠诊赠药,则不能发财矣。然而公虽不能发财,而竟能发身。德誉盛于当时,名声传于后世(公之行谊,载于陕西镇安县志、湖南衡州府志、衡山县志。),子孙五六代科第贵盛,此所谓以财发身者也。

按:乐山公及子,皆清贫。孙肇奎,即先太高祖,作教官,掌书院,门生甚多,而亦清贫。闻先辈言:先伯曾祖点翰林,捷报由京到家,先高祖母康太夫人手抱第七子哺乳,即入厨,自治馔以款报子。其寒素可知。先曾祖任京秩,殁后无遗产。故先祖亦峰公,少孤而贫,读书山斋,自炊而食,四十二岁始入翰林。后任广东大县十数年,廉洁自誓,又屡捐廉俸,提倡地方各种善举,如育婴堂种牛痘、修路造桥、购义地埋露棺等事,故殁后宦囊亦薄。先君早年,即须谋薪水以供家用。先慈为曾文正公季女。文正嫁女娶媳,限用二百金。先慈出阁在文正公及夫人逝世之后数年。有奁金三千,旋为家用,及代赔垫先祖慈被某钱号倒款,致私蓄一空。离湘东下时,先祖慈给川资银六百两,此外空无所有。先慈中年,道及当时情况,每每泪随声下。以侯相之女,嫁于数代科第仕宦之家,艰窘如此,言之令人难信。

吾所为琐琐述此者,盖以见上文所述仁者以财发身,不以身发财,实有深意。其应注意之点,即虽数代皆清贫,而子孙旋即发达。较之多留财产以害后人,助长其骄奢淫逸、种种堕落者,不亦有天壤之别乎!曾文正公自号所居曰求阙斋,为文以记之。其大旨,在持满戒溢,居安思危。谓世间无十全美满之事,丰于此者,必缺于彼,故欲保精神上之圆满,宜先使物质上常常欠缺。所谓精神上圆满者,如父母俱存,家庭和睦,子孙贤智,天伦之乐,道义之乐,皆精神也。物质者,衣服饮食,车马宫室,乃至官阶财帛,一切享用,皆物质也。文正屡举此义以教家人,言家计不宜宽裕。此与常人见解,恰相反背。公常言:古人有“花未全开月未圆”之句,君子以为知道。盖花全开,则将谢矣;月已圆,则将缺矣。盛极必衰,乐极生悲,岂古人好为此不悦耳之言哉。从古今社会观察,此言历历不爽。俗谚云,世无三代富;又云,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君子知之,故预为之计,不求其满,不使太盛,而早为善散之法。常念自己享用之丰,而连想及街头冻饿以死之人;思各善堂掩埋露尸之数何其多,当以我过分之娱乐,救彼将死之饿殍。此一念仁慈之心,即能使天地间发生一种祥和之气。此念见诸实行,则此种祥和之气,常环集于我四周,而一家及子孙,皆受其福庆。此古今事实,历历可证者也。

若惟知谋一己之娱乐及子孙之享用,不顾及他人之生死苦乐,权谋巧算,百计经营。如此之人,积钱可以甚多,势位亦可极盛,谀者满前,羡者环后,一时诚为得计!然天道盈虚消长,有一定不可移之转变。三五十年,转眼已过,时代发展,景物迁移。陋巷寒微,忽然崛起;豪华门第,瞥尔凋零。盖世间无一坚固不坏之物,亦无一长久可靠之业。巧取力致者,悖出尤速。惟有孝弟忠厚之家,修德积善之后,乃确有可久可大之道。社会史料,满目皆是,明眼人自能见之。

书后

近日社会奢侈之风,影响及于政治者甚巨。关于此点,顾亭林先生尝有文引证历史事实,录之足资研究政治者之考虑。其文如下:国奢,示之以俭。(礼记文)君子之行,即宰相之事也。(谓匹夫行事,亦可影响国政。亭林有言,天下安危,匹夫之贱,与有责任,即是此意。)汉汝南许劭,为郡功曹。同郡袁绍,车马徒从甚盛,至郡界,屏去徒从,单车归家。曰:我之舆服,岂可使许子见之。(按:袁绍为一代英杰,曾举兵讨曹操,而对于一郡曹小吏,敬惮如此。)晋蔡充,好学,雅有誉望。高平刘整,车服甚奢丽,尝语人曰,纱乃我之常服耳,遇蔡子尼在座,而经日不自安。北齐李德林,父亡,徒步归葬博陵。崔谌将赴吊,随从数十骑,沿途减留,至德林门,仅余五骑。云,不可令李君怪我熏灼。(谓气焰也)李僧伽隐居山中,朝命简任,不赴召。尚书袁叔德往访,先减仆从,云,见此高贤,令我羞对轩冕。所以君子高行,居官可化一方,在朝廷可化天下。唐大历间,拜杨绾为相,绾性贞廉,车服俭朴。御史中丞崔宽,家富于财,池馆台榭,当时第一。闻绾入相,即日潜行毁撤。郭子仪闻绾拜相,座中音乐,撤除五分之四。(郭公收复两京,封汾阳王,威权震世,对于一廉俭宰相,惮之如此。)李师古,拥兵跋扈,不受朝命。惮杜黄裳为相,命一干吏,赍数千金,毡车一乘。使者到门,见一舆自内出,侍婢二人随行,青衣褴褛,言是相公夫人。(宰相夫人应有车马随后,侍婢当有华服,不至褴褛步行。可想见其廉俭。)使者遽归告师古,(见此情形,礼物不敢呈入,急归去也。)师古折其阴谋,终身不敢改节。由此可见廉俭与政治关系之巨矣。古人云,惟俭可以养廉。其对面,是奢则不能不贪。贪的结果,必至于乱。大学曰:“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此乃经济学定律,亦如数学公式,不能移动。今日社会人物,西装价值千万,丝袜、高跟鞋各价数十万,钻饰、金表更无限制,其他社会交际,饮食铺张,揣摩欧风,崇尚华丽。若论政治正本清源,比如疾病,细菌毒素即从此等处发出。鄙见,我国本为俭朴民族,旧德古风,亟宜保存,此等文明,不宜接受。虽人骂我为开倒车,然值路不通行之时,前进即有危险,必须速开倒车以保性命。然乎否乎,望当世贤达教而正之。

民国三十六年十一月聂云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