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社会文学乱局｜文化复兴；小说已死

在90年代，真可说是小说创作“百花齐放”了，可惜只是百家尚未“争鸣”了。君可见无论哪种颜色的“花”，无论何种味道的“花”，无论何种形态的“花”，天堂之“花”，地狱之“花”，水中“花”，空中“花”，河中“花”，海中“花”,人“花”，鬼“花”，神“花”，仙“花”，怪“花”，异“花”，魔“花”，妖“花”，香花，毒花，把埋藏在十八层地狱或供奉在三十三层天之“花”，统统“挖掘”出来，挂牌子卖票展览了。小说发展可谓丰富多彩登峰造极了。

虽然不敢说，“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辉煌灿烂，但按文艺批评家的划分，新纪实小说、新状态小说、新体验小说，什么先锋派、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新历史主义、后殖民主义、东方主义、人道主义、后寓言、激进的、保守的、先锋的、亚先锋的、现代的、第X代的、南方的、北方的、传统的、意识流的、乡土的、改革的、主旋律的、伤痕的、反思的、知青的、寻根的、都市的、女性的、通俗的、高雅的、风俗的、本土的......

这些批评这们还可以“创造发明”很多“主义”或“流”或“派”或“的”，评头评脚或评屁股，就是“鸣”而不“争”了，再也掀不起昔日的自我感觉良好的“轰动效应”了，无可奈何地低声哀叹：“文失失落了！”高声抱怨小说家没有给他们编造出使他们借以“惊人一鸣”的“子虚乌有”来，开始公开诅咒小说家：“上帝死了！人死了，作者死了！”——这是“西方人说的”中国批评家们又马上赶紧声明，假西方人之洋嘴羞答答地喊站。“百花齐放”了，中国批评家们却对当前“百家争鸣”拚命闭紧涂红的裂开了的厚嘴唇子。

“上帝死了，人死了，作者死了”吗？中国文艺批评家都是掌握马列主义唯物辩证法的，一切事物有生必有死，勿庸讳言，作者是要死的，作者将死，批评家亦随之亡，小说当然必消失了。小说有诞生之日，亦必有埋葬之时。小说会死的，不过，现在还未死，已成为植物人了。医学界最近宣布说，植物人是不会查过来的！小说进入“植物人”状态，也同样不会死而复生，但它可做在“木用伊”，有展览的价值，可卖门票创收；可贮存起来，有考古用处。即使小说在当代尚未嚥气，终有一天会死的，即使尚不承认是“植物人”，终有一天会变成的；即使不敢说是“木乃伊”，但是会成为不烂的“僵尸”。“植物人”输液，其浪费不可谓不大也。

小说将死是注定了，其诞生伊始，即以“谎言”骗世，煞费苦心，然而用意堪良，时人逞恶，难以救药，尤其是当权者、有势者、有财者、流氓无赖之徒，为非作歹，法不祛邪，乃以小说旁敲侧击，或说善有善报，或说恶有恶报。故小说神话传说寓言宗教迷幻妖魔鬼怪神仙魂灵诸形式纷纷出笼。曹雪芹著《石头记》感叹“红楼”是“谁解其中味”。最著名的《金瓶梅》有以王世贞讥严嵩之说评议者，亦可见世人对著书立说的认识了。那时作者并非为铜臭，也非哗众取宠，可谓难能可贵了。当时世事不容诚实，诚实者反惩之于鬼神，罚之于权法，只有小说以“假语村言”影射比喻、暗示，讽其恶，讥其非，善恶报应以化人。

“小说”者，非小声说话之意，而是“屑说”，“小”者乃“屑”之谐音转意，反“不屑说”，即不值一说的折射。那些自称大人先生者对小说之轻蔑，诬之为“小人物之说”即“小人之说”。小说本是被称之为“小人物”者刺被尊为“大人物”者的秘箭。“大人物”者则反窃“小说”为愚民教育的药品。所以，小说原为群众所创造，反抗恶人欺压善人的利器，后为统治者训化“愚民”的工具。

在一定意义上，小说是一种宗教，是历史发展的产物，当理性不为人或不能为人所接受时，则以形象间接转化理性以教人，寓教于小说是文化教育发展的结果。一旦人民群众提高文化教育水平，将抛弃的此曲线教育，可直线陈述，一针见血，锋芒直露，化恶为善，纠非正直，何须拐弯抹角？则小说、神话、寓言、童话之类必自消自灭。大说即诞生，小说悄然隐去，何足怪哉！大说者，大胆的说。

当人与人之间坦诚见时，何必小心之说？说对了接受，说错了改正。大说者，相对于小说而言，实事坦述，事实直写，无丝毫谎作，是文明人高度文化者所喜闻乐见而严肃纯真最高雅的形式。

当代中国老百姓说：“写戏的是骗子，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即对文艺反思的觉醒。文艺一旦“涅槃”，小说家将遭受诅咒，历史家将永生。昔日小说家或正或反是为化人；今日小说家或反或正为敛财。这一变化，也是当代纪实文学兴起之根源。然而，当代纪实者而非纪实，杂以谎言，美名虚构，是小说家之余孽，引起正直历史家的愤慨。这是当代所谓纪实文学受小说之遗害，真伪相掺，读者从字里行间所警觉，必定给以指斥弃之，而作者为小说阴影所惑而自掘坟墓。

小说已堕落为玩弄文字词藻的游戏，变成耍魔方幻术的江湖术。自称高雅者，互誉严肃者，贬为通俗者，斥为低级者，均半斤八两，迟早为人类所抛弃。小说是过渡教化工具，随人类文明发展，文化素质提高，必然如此。真正的文明来的越早，小说埋葬的日子越快。科学把假造的所谓“文学艺术殿堂”砸个粉碎。

人类文明一产生，即教育自已诚实，为诚实却创造出满篇“荒唐言”的小说怪胎。一切谎言均在受谴责之列，唯有小说的谎言却受崇敬；一切欺诈均在惩罚之列，只有小说家的虚构却得到奖赏。此乃人类自欺欺人，自愚愚人。

在一个特定历史时期提倡的“假、大、空”文艺骗术，是这样“合法”谎言发展的顶峰，提前早产的畸婴，是大巫掩小巫，大巫已去，小巫曝光，本质是相同的。

揭开古今中外政治幻幕，所谓严肃的最纯小说，在当代世界也是虚伪的。那色情的性小说是重量的异常扭曲。武侠小说是心理怪诞的幻梦。现代畸形小说是对所谓严肃或纯小说的反动。这些吹吹打打的乌七八糟乱弹琴“畅销书”为小说寿终正寝留下最后的弥撒，是献给小说家自身的安魂曲。小说家敲响了丧钟，为自己掘开了幕穴，用五颜六色的钞票缝制成裹尸布，扬起了花枝招展的鬼幡。一切事物都是乐极生悲，小说家的秃笔为秘书绘下令后人作呕的图像，“光荣”已成昔往，无可奈何花落去。文学不仅失落，而是陷落。

小说不仅衰颓，而是腐烂。小说不仅“虚构”，而是假冒。小说是封闭社会的孕育，开放社会开始打假。小说既然是虚构的，那就是假的，是假的就该打，用小说骗去多少钱财的骗子，居然名利双收招摇过市树碑立传，向“骗子”顶礼膜拜，傻也不傻？有人说，小说是表现自己，自己不敢说，作家替你说了。现在人类文明进步了，有话可以自己说，要作家干什么？全世界人民都是作家，谁都不骗人了，想想看，小说——一部也好，一篇也好，那写得太好了，使你哭，使你痛苦、悲哀、愤怒！使你笑，使你幸福、快乐、高兴！激动得心跳肉颤，出泪出汗出血，不想吃、不想喝、不想睡。

这时，那位“伟大”的“天才”作家却在你耳边嘲弄地小声说：“这全是我编造的！”这位并不“渺小”的作家大声说出老实话：“是为我老婆买酱油挣钱的。”原来你受骗上当了，你花钱浪费时间读买“谎言”，作家把你当傻瓜哄弄了。你一定火冒万丈喊道：

“作家见鬼去吧！”

小说已经完成了人类蒙昧时代的使命，小说已成为过去。小说死了——给她一个安乐死！小说将死，大说诞生。“大说”者，大家说！

“大说”就这样宣布诞生了，《尴尬》长篇大说也就这样宣布问世了，没有一句谎言，没有一点虚构，没有一字夸张，没有一个假名假姓，没有一件杜撰情节，字字句句章章段段全是大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