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间文化：退躬（韩）诗解析（127）

唯识学传人涂继成（退躬）

著名文化学者涂继成：号退躬，唯识学传人。生于1953年9月9日。少读古籍，师承唯识一脉。随韩文畦修学世间行。平生依实业文化立身，文思广涉儒释道科哲五学。近三十年在川内外公益教学中华传统学术课题。文稿近六百万字。曾与许广清先生共同主编《韩文畦文化思想存稿》。退躬先生文化观点有“正慧”、“共生慧”等。

退躬（涂继成）先生

书法作品

四十七、《兽性奴情》

兽性奴情遍世间，交相啖食略无惭。

太平可致终难致，冥想弥陀极乐天。

这首诗啊！当人在苦难童年时代阅读后，曾经引起过无限联想和无限感慨。所以每当诗一出来，就引起了我怀旧的忧思。因为它把现实人间的这份忧患与感伤，真是痛彻心扉地表达出来了，下面我们分句进入：

第一句：兽性奴情遍世间。

这句诗是对千古实然世界的一份高度勾勒，按照“正慧”的“四然”学说：本然、实然、应然、超然这四个角度，每一角度看人间就有每一种不同的境象与结论。这实际上就是站在宇宙的角度来看人间，所以才有这四个不同的角度。从这四个不同的角度看到的人间历史，就有不同的层面、不同的判断。

从实然这个层面看千古人类历史，无论是东西方，从世界史到中国史，没有哪个国家民族脱离得了战争、仇杀和种种利益的争夺与冲突，也就是弱肉强食与优胜劣汰这一法则的引诱和支配。由于受这种历史规律、原理，和这种价值导向的支配引诱，就造成了中国史乃至于各国历史中的两个基本人性特征。哪两个？第一个兽性，第二个是奴情。

什么叫兽性？什么叫奴情？孟子曾经说过“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孟子谈人性是千古开先河的大师之一，他对人性的解剖可以说到了至深至美的程度。他曾经在人性善恶上说，为什么主张人性善？那就是认为人性积累的恶习太多了，这恶习从哪里接受进来的？是从动物界自然而夲能接受进来的。亿万年来动物、野兽都是在混沌、无明中世世代代厮杀混战、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是在这一法则引诱中逐步生长起来的。

人类从氏族到部落，部落到种族，种族到民族一步步的聚合，分分化化、吞吞吐吐、从小到大都是按照这个法则生长起来的。这就积累了亿万年以来的野蛮与混沌，这就叫“兽性”。具体表现在人间和人生上，就是只要我强了、我胜利了，有比我弱小的、或失败了的，我就要以强凌弱，能吃掉的时候就要吃掉，能抢夺的时候就要抢夺了，这就叫“兽性”。

如果我胜了，所有的弱者就要向我乞求，向我哀鸣，向我下跪，作我的奴才，为我所驱使。我说什么你们就得听什么，这就是“奴情”，这就是奴才，奴性。这跟前面的兽性一样，是由强弱产生的那一天开始，亿万年一直积累下来形成了强者是“兽性”，弱者是“奴情”，强弱之分就是“兽性”“奴情”之分！

这样世世代代交相转移，就形成了在人生道路上哪个地方胜利了，就该颐指气使、趾高气昂，这是“兽性”的体现。一看到对方要消灭我了，对方比我更强，于是就做出一份摇尾乞怜、甘拜下风，甚至赴汤蹈火为他而死这一类似的丑陋情怀、情感。这个习性是很自觉、很本能的，是从习性中自发出来的东西，这就叫“兽性奴情”。这种兽性奴情遍世间，遍，充满千古的世间。所以第一句说了，实然的中国史乃至人类史就是这样的形势或现状，所以“兽性奴情遍世间”啊！然后具体描述：

交相啖食略无惭！

交相啖食，野兽动物之间，豺狼虎豹之间，人间军阀混战、政治纷争，乃至战争仇杀，种族冲突，敌我混战。从有形战争到无形的竞争，一直到暗中的刀光剑影纷争，无形中从肉体到心灵都是“交相啖食”，交替相互搏斗，你吃我，我吃你。用鲁迅的一句话说就是“翻开中国历史，每一篇都只写着两个字：吃人。”这就说透了。

所以韩老在这里也描述这样的场面，叫“交相啖食”而且还“略无惭！”略就是稍稍有一点羞耻心，稍稍有一点恻隐心，稍稍有一点惭愧心，就叫“略”。但是连这一奌都没有。就是稍微有一点点惭愧、羞耻、恻隐都还算有良知良能的发现。但是“兽性奴情遍世间，交相啖食略无惭”啊！在人性本处是没有这样的恻隐、羞愧、惭愧、自惭，这就是工业文明后的资夲世间。正因为是这样一个实然的现状，实然的形式。因此第三句他就说了：

太平可致终难致。

按照人间的真实道理，从人类史最原初本朴的关系、规律出发，我们是完全可以建成一个太平世界的。因为“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夲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人间众生，天地万物，各得其所、各尽其能、各安其位，这不是太平吗？这不是本来的状态吗？所以《易经·系辞转》第五章说“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显诸仁，藏诸用，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盛德大业至矣哉！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生生之谓易，成象之谓乾，效法之谓坤。极数知来谓之占，通变之谓事，阴阳不测谓之神。”这一段就描写自然系统的真实关系、真实现状，这是何等天然的一幅太平图呢。

所以韩老说“太平可致”啊！为什么可致？这是有根据的啊，根据就在上述经典中，所以太平是可致的。但诗的第一句和第二句已经描述了人间千古历史的这份实然现状，所以终难致。虽然“太平可致”但“终难致”，为什么“难致”？就是这份“兽性奴情”，就是这份“交相啖食”！所以“终难致”啊！

最后一句：冥想弥陀极乐天。

所以真正的极乐世界、涅槃境界，只能在常人的冥想中，众生的仰望中，乌托邦一样的空想与梦境中，因此他用了冥想两个字。“冥想弥陀极乐天”啊！这明明是一份至善至美，美美与共的宇宙大美的真实本相。但现在却成了人类文明的梦想、幻想、乌托邦似的空想。这首诗所感慨的一份韵味就在这里。

张老师：一声浩叹，千年遗憾。但也只能仰天一叹！现实和梦想是两回事。

退躬老师：人的夲良和初衷反而成为一种梦想了，人间的真实情怀只能变成一份遥远梦想，这不仅仅是人类的悲剧，也是人生的悲剧。这种悲剧人生千古代代如此，如果价值观不彻底重构，未来也都是如此，都是这样一个悲剧。这悲剧的总根源究竞在哪里？不妨略作分析。

首先，每一个生命无论历朝哪一代，只要来到人间，都一定是真实的本性、真实的本怀、真实的感情和关系。如果没有这种真实，他的生命就一定会夭折。比如你，从娘胎出来还没长到七八岁之前就被现实社会的兽性奴情交相啖食，那你很快就在烈火中，在战乱中，在别人的砍杀中消灭了。但你，乃至每一颗生命，从婴幼儿到童少年一定是在天真烂漫、天真无邪的真性、真情、真怀、真关系中长出来的，这本身就是一种自然规律。你能说他不是吗？若不是人种就断灭了。而人类却延续至今，你怎么能说是幻想呢？假想呢？

另外，古今中外任何一个政客、奸徒、恶魔都是从这样的环境中长出来的，而且他的后代也从这样的环境中长出来。从帝王将相到军阀恶棍，哪个不希望儿女有这份真性、真情、真怀、真关系？而不卷入到那种兽性奴情、交相啖食的关系中去？所以说这绝不是原始社会才有，而是在任何时代、任何时空点上都有的夲良和初衷。如果没有夲良和初衷就没有生命，所以任何生命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才有的。

正因为这样他才能把他的良知良能、灵知灵能保住。也正因为这样他们才会对刀光剑影、兽性奴情、交相啖食进行自我反思、自我克制、自我消化，乃至自我批判。哪个人的童少年不是在真善美中长大？但是通过后天现实的日渐劣化，染化甚至毒化的教育，这种教育可以是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社会教育、乃至于庙堂教育和自性（历史积淀）教育，他就慢慢的被污染了，被扭曲了，被异化了，慢慢就开始取舍。强化哪一部分，弱化哪一部分，于是人性在五大教育体系下就开始多元化，复杂化，甚至裂变化了。所以，后天教化的真与假，善与恶，美与丑，智与愚等等的安排与选择，就成了人类历史价值的关键，也是人生乃至人间的悲喜剧根源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