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一座城,认识一个人∣定兴和王实甫:易水弦歌照曲魂

发布时间:2025-05-28 14:06  浏览量:13

城是岁月的容器,人是其中的诗行

一城开启一扇窗,一人点亮一段光

城:易水如弦拨千年

易水河畔的芦苇在暮色中摇曳,仿佛千年前壮士诀别的衣袂仍在风中呜咽。站在黄金台遗址前,夕阳将残存的土台镀成琥珀色,恍若燕昭王招贤的青铜酒盏,盛满未凉的慷慨。定兴,这座冀中平原上的古城,以易水为琴,以黄土为谱,在历史的褶皱里奏响一曲永不喑哑的弦歌。

这里是荆轲渡的烟波,是黄金台的遗韵,更是元曲的故乡。自战国燕昭王筑台纳贤,到北齐义慈惠石柱镌刻农民起义的悲怆,再到元代慈云阁飞檐挑起的梵音,定兴的历史如同易水河底的卵石,每一枚都浸润着文明的包浆。叶子拾起一片嵌着青苔的瓦当,轻声道:“你看这瓦当上的云纹,像不像《西厢记》里张生写给莺莺的信笺?”的确,这座城的呼吸里都带着曲韵——贤寓调的梆子声仍在村社回响,九曲黄河灯阵的光影里藏着元杂剧的起承转合,就连风中飘散的麦香,都似王实甫笔下一折未写完的散曲。

人:归去来兮种曲人

若说定兴是元曲的土壤,王实甫便是破土而出的那株红芍。元大都的勾栏瓦舍曾回荡过他的唱词,但真正滋养他的,却是易水河畔的麦浪与炊烟。史料如碎瓷,拼凑出他模糊的身影:少年时在定兴耕读,中年宦海浮沉,四十岁辞官归隐,将半生沧桑酿成五本二十一折的《西厢记》。

他像一只倦鸟,最终飞回故乡的屋檐下织梦。在究室村的王氏水井旁,抚摸着“王实甫故里”石碑上的裂痕,仿佛触摸到时光的掌纹。史书吝啬于记载这位“下九流”的剧作家,但定兴人却以土地般的沉默将他珍藏:田间浇地的老农能指着麦垄讲述《西厢记》的草桥惊梦,村口的孩童嬉笑着模仿红娘递简的身段。那些被正统史册放逐的碎片,在民间口耳相传中,竟长成了参天的文化图腾。

曲:纸上惊雷破礼教

夜访王实甫纪念馆,玻璃展柜中的明代《西厢记》刻本泛着幽光。六百年前的油墨依然鲜活,崔莺莺的罗裙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纸页间翩跹而出。“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付与这般锦心绣口。”叶子凝视着“愿普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的题跋,指尖在展柜上勾勒无形的涟漪。

王实甫的笔是淬过易水的剑。他将唐传奇《莺莺传》的薄情结局,改写为冲破门第枷锁的炽烈宣言。长亭送别的“碧云天,黄花地”,不仅是离人的泪眼,更是向封建礼教掷出的战书。元曲的宫调在他手中化作七弦琴——时而如《滚绣球》中“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的急切轮指,时而似《拙鲁速》里“窗儿外淅零零的风儿透疏棂”的泛音轻颤。当同时代文人还在用典故堆砌辞藻时,他已让口语与雅言在曲牌中水乳交融,恰似易水与拒马河在定兴大地交汇。

魂:戏文不老山河新

细雨中的王实甫大剧院正上演新编河北梆子《西厢记》。台上张生月下弹琴,台下白发老者轻声跟唱,手机屏幕的微光里,年轻情侣十指相扣。叶子忽然落泪:“你看,那琴声穿越七百年,依然能叩响今天的心弦。”

定兴人早已将曲魂织入生活的经纬:书画毡上的墨痕晕染着元曲的留白,京绣的金线勾勒出莺莺的衣带;九曲黄河灯阵的烛火中,恍惚可见当年勾栏的灯笼。更动人的是那些无名传承——田间歇息的老汉信口哼出的贤寓调,幼儿园孩童挥舞水袖的稚拙模样,都在证明:真正的文化血脉,不在博物馆的恒温柜中,而在民间跳动的脉搏里。

尾声:长亭连古今

循着《西厢记》的足迹来到易水古渡。残阳将河水染成胭脂色,对岸新修的高铁站如银龙跃向天际。叶子取出陶埙,吹起《长亭送别》的曲调,埙声混着远处工地的机械轰鸣,竟谱成一曲奇异的和鸣。

“你说王实甫若看到今天的定兴,会写怎样的新杂剧?”她望着河面上穿梭的货轮。我未答话,只将一片嵌着元代瓷片的拓印贴近耳边——风声过处,似有七百年前的檀板轻敲,易水汤汤,将一曲关于自由与热望的永恒传说,送往更辽阔的沧海。(关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