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赤壁怀古｜信 真

新赤壁怀古

文//信 真

那年仲秋时节，我站在赤壁矶头。长江水裹挟着万古涛声，在眼前铺陈成一片苍蓝的绸缎。对岸的芦苇荡翻涌着银白的浪，隐约可见现代大桥的钢索如琴弦横跨江面，而江风中传来的，却不是苏子笔下“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洞箫声，而是游轮马达的轰鸣。

摩崖上的“赤壁”二字依然猩红，相传是周瑜火攻时冲天烈焰灼刻而成。此刻阳光斜斜切过崖壁，那抹朱红便活了起来，仿佛要从石缝里渗出千年前的硝烟。我伸手触摸刻痕，粗糙的石面硌着掌心，忽然想起史书里写的：“樯橹灰飞烟灭”。当年的战船早已化作江底泥沙，唯有这两个字，像结痂的伤口，永远留在长江的皮肤上。

沿着石阶往下，新修的仿汉阙建筑群里，导游举着小旗，用扩音器讲述赤壁之战的典故。孩子们追逐着跑过“借东风”的雕塑，手里的冰淇淋滴在青铜鼎上，在阳光里凝成琥珀色的斑痕。江水漫过新砌的亲水平台，几个垂钓者坐在栏杆边，钓竿上的浮标随波起伏，恍若穿越时空的标点符号，在古今交界处轻轻摇晃。

傍晚时分，我独坐在临江的石凳上。暮霭从江面漫上来，远处的塔吊和货轮渐渐模糊成剪影，唯有江心的航标灯一闪一烁，像极了苏轼笔下“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孤光。手机忽然震动，朋友圈里有人晒出在赤壁古战场的自拍，滤镜下的古栈道泛着柔光，配文是“打卡成功”。我望着眼前的江水，忽然想起千年前那个月夜，东坡居士也是在此地感叹“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而千年后的我们，依然在时光的长河里打捞着历史的碎片，试图拼凑出生命的重量。

江风渐凉，对岸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在水面揉碎成斑斓的星子。一艘货轮鸣着汽笛缓缓驶过，船头劈开的波浪里，倒映着古战场的烽火与现代都市的霓虹。原来历史从未真正远去，它只是化作了长江的一滴水，在每一个潮起潮落的瞬间，与当下的时光温柔相撞。

离开时，暮色已浓。回头再望，赤壁矶上的亭台楼阁都成了深色的剪影，唯有临江的石壁上，“赤壁”二字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像一枚被岁月含化的朱砂，永远嵌在中国人的精神脉络里。这或许就是怀古的意义吧——不是为了追回消逝的过往，而是在古今交织的光影里，看见文明的长河如何奔涌不息，又如何在每一个此刻，折射出属于这个时代的星光。

【作者简介】信真，1953年生。1973年入伍。历任北京军区党委秘书、军区政治部宣传部副部长，军区政治部秘书长，某甲种师政委，石家庄警备区政委。从部队退休后，放弃京城优越生活，回乡创业十年，组织退役军人、军烈属、困难户成立了天津龙鑫园农作物种植专业合作社，创办了有机生态果园，为乡村振兴做出了贡献。2024年，被评为北京军休榜样。爱好文学写作，有多部（篇）作品出版、发表，并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