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金瓶梅》(16)|西门庆择吉迎娇娘,应伯爵推杯助良缘

发布时间:2025-05-27 11:08  浏览量: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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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第十六回,开篇诗曰:

倾城倾国莫相疑,巫水巫云梦亦痴。红粉情多销骏骨,金兰谊薄惜蛾眉。

温柔乡里精神健,窈窕风前意态奇。村子不知春寂寂,千金此夕故踟蹰。

风月之事,古今难掩。

话说那一日,西门庆与玳安离了妓院,径直往狮子街李瓶儿家而来。

只见大门紧闭,玳安唤了冯妈妈开门。

西门庆踏入院中,李瓶儿已在堂中等候,她秉烛而坐,花冠齐整,素服轻盈,正倚着帘栊望着西门庆来的方向。

见西门庆到来,她忙起身,轻移莲步,款促湘裙,下阶迎接,笑道:

“你早来些儿,三娘、五娘还在这里,只刚才起身去了。今日你大娘去得早,说你不在家,不知你去了哪里?”

西门庆道:

“今日我和应二哥、谢子纯早晨看灯,打你门首经过。不想又撞见两个朋友,拉去院里,这才耽搁到这般晚。我怕你这里等候,小厮去时,我推说净手,从后门溜了。不然必被他们缠住,休想能这么早赶来。”

李瓶儿道:

“适间多谢你重礼。你娘们又不肯多坐,只说家里无人,叫我好没意思。”

于是重筛美酒,再整佳肴,堂中把花灯都点亮,放下暖帘。

李瓶儿亲手递酒给西门庆,磕头道:

“拙夫已故,举眼无亲。今日这杯酒,只靠官人与奴作主,休嫌奴丑陋,奴情愿与官人铺床叠被,与众位娘子作个姊妹,奴自己甘心。不知官人心下如何?”

说着,眼泪婆娑,落下脸颊。

西门庆一手接酒,一手扶她道:

李瓶儿这般深情,恰似飞蛾扑火,明知前路多艰,却义无反顾。

西门庆心中五味杂陈。他深知李瓶儿的这份情意重如千钧,却也只能含糊应允。言语之间,满是怜惜与安抚。

西门庆饮毕,也满斟一杯回敬。

妇人饮毕,二人安席坐下。冯妈妈在厨下张罗。

不一时,捧上面来,二人吃着,西门庆问道:“今日唱的是那两个?”

李瓶儿道:

“今日是董娇儿、韩金钏儿两个。临晚,送三娘、五娘回家讨花儿去了。”

二人在席上交杯换盏,绣春、迎春在旁斟酒下菜侍候。

玳安上来给李瓶儿磕头拜寿。李瓶儿起身还礼,吩咐迎春让老冯拿寿面点心酒菜给他吃。

西门庆道:“吃了早些回家去罢。”

李瓶儿道:“到家里,你娘问起,休说你爹在这里。”

玳安道:“小的知道,只说爹在里边过夜。明日早来接爹就是了。”

西门庆点头,当下李瓶儿欢喜不已,说道:“好个乖孩子,眼里有话。”

又叫迎春拿二钱银子给玳安买瓜子嗑,还说要给他做双好鞋。

玳安连忙磕头,起身吃了酒饭,带马出门。

冯妈妈把大门关上拴好。

02

李瓶儿同西门庆猜枚吃了一回酒,又拿出一副三十二扇象牙牌儿,铺上茜红苫条,抹牌饮酒。

吃了一回,吩咐迎春房里秉烛。

原来花子虚死后,迎春、绣春都已被西门庆要了,故而凡事不避忌,教他们收拾铺床,拿果盒杯酒。

紫锦帐里,妇人露出粉般身子,与西门庆香肩相并,玉体厮挨。

二人一边看牌,一边拿大钟饮酒。

又问西门庆:“你那边房子几时收拾?”

西门庆道:

李瓶儿道:

“奴这床后茶叶箱内,还藏三四十斤沉香、二百斤白蜡、两罐子水银、八十斤胡椒。你明日都搬出来,替我卖了银子,凑着你盖房子使。你若不嫌奴丑陋,到家好歹对大娘说,奴情愿与娘们做个姊妹,随问把我做第几个也罢。亲亲,奴舍不的你。”

说着,眼泪纷纷落下。

由此看来,沉香、胡椒在明清时期是硬通货了。

在这浊世之中,男女之情常被功名利禄所掩,而李瓶儿难得有这般的真情流露。

西门庆忙用汗巾儿为她抹拭,说道:“你的情意,我已尽知。待你孝服满,我那边房子盖好了才好。不然娶你过去,没有住房。”

妇人道:

“既有实心娶奴家去,到明日好歹把奴的房盖的与五娘在一处,奴舍不的他好个人儿,与后边孟家三娘,见了奴且亲热。两个天生的打扮,也不像两个姊妹,只像一个娘儿生的一般。只是他大娘性儿不是好的,快眉眼里扫人。”

西门庆道:

“俺吴家拙荆,他是好性儿哩。不然手下怎生容得这些人?明日这边与那边一样,盖三间楼给你居住,安两个角门儿出入。你心下如何?”

妇人道:

“我的哥哥,这等才可奴的意!”

于是两个颠鸾倒凤,淫欲无度。狂到四更时分,方才就寝。枕上并肩交股,直睡到次日饭时不起来。

李瓶儿且不梳头,迎春端上粥来,只陪着西门庆吃了半盏,又拿酒来,二人又吃。

李瓶儿好马爬着,教西门庆坐在枕上,她倒插花往来自动。

二人正欢娱着,只听玳安儿外边打门,骑马来接。

西门庆唤他在窗下问话。玳安道:

“家中有三个川广客人,有许多细货要科兑与傅二叔,要一百两银子押合同,约八月中找完银子。大娘让小的来请爹回去理会此事。”

西门庆道:“你没说我在这里?”

玳安道:“小的只说爹在桂姨家,没说在这里。”

西门庆道:“你这不晓事的!让傅二叔打发他们便了,又来请我怎的?”

玳安道:“傅二叔讲来,客人不肯,直等爹去,才批合同。”

李瓶儿道:“既是家中使孩子来请,买卖要紧,你不去,惹得大娘不怪么?”

西门庆道:

“你不知,贼蛮奴才,行市迟,货物没处发兑,才上门脱与人。若快时,他就张致了。满清河县,除了我家铺子大,发货多,随问多少时,不怕他不来寻我。”

妇人道:“买卖不与道路为仇,只依奴到家打发了再来。往后日子多如柳叶儿哩。”

西门庆依李瓶儿之言,慢慢起来,梳头净面,戴网巾,穿衣服。

李瓶儿收拾饭与他吃了,西门庆戴着个眼纱,骑马来家。

03

到家,铺子里有四五个客人等候秤货兑银。

西门庆批了合同,打发客人去了。

他走到潘金莲房中,金莲便问:“你昨日往那里去来?实说便罢,不然我就嚷的尘邓邓的。”

西门庆道:“你们都在花家吃酒,我和他们灯市里走了走,就同往里边吃酒,过一夜。今日小厮接我方才来家。”

金莲道:

“我让小厮去接,那院里有你魂儿?罢么,贼负心的,你还哄我哩!那淫妇昨日打发俺们来了,弄神弄鬼的。晚夕叫了你去,㒲捣了一夜,㒲捣的了,才放来了。玳安这贼囚根子,久惯牢成,对着他大娘又一样话儿,对着我又是一样话儿。先是他回马来家,大娘问他:‘你爹怎的不来?在谁家吃酒哩?’他回说:‘和应二叔众人看了灯回来,都在院里李桂姨家吃酒,叫我明早接去哩。’落后我叫了问他,他笑不言语。问的急了,才说:‘爹在狮子街花二娘那里哩!’贼囚根,他怎的就知我和你一心一话!想必你叫他说来。”

西门庆道:“我那里教他?”

于是隐瞒不住,方才把李瓶儿如何递酒,如何哭哭啼啼告诉他没人手,后半截空,晚夕害怕,一心要他娶她。又问他几时收拾房子。

她还有些香烛细货,教西门庆会经纪,替她打发卖了,银子收着凑着盖房子。李瓶儿要和金莲一处住,与她做个姊妹,只怕金莲不肯。

金莲道:“我也不多着个影儿在这里,巴不的腾两间房与她住。我这里也空落落的,得她来与老娘做伴儿。自古舡多不碍港,车多不碍路,我不肯招她,当初那个怎么招我来?搀奴甚么分儿也怎的?倒只怕人心不似奴心。你再问声大姐姐去。”

西门庆道:“虽故是恁说,她孝服未满哩。”

说毕,妇人与西门庆脱白绫袄,袖子里滑浪一声掉出个物件儿来,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弹子大,认了半天,竟不知是甚么东西。但见:

原是番兵出产,逢人递转到京城。身躯小体内玲珑。得人轻借力,辗转作蝉鸣。解使佳人心颤,惯能助肾威风。号称金面勇先锋。战降功第一,扬名勉子铃。

妇人认了半天,问道:“是甚么东西儿?怎和把人半边胳膊都麻了?”

西门庆笑道:“这物件你就不知道了,名唤做缅铃,南方勉甸国出来的,好的也值四五两银子。”

妇人道:“此物使到那里?”

西门庆道:

“先把它放入炉内,然后行事,妙不可言。”

妇人道:“你与李瓶儿也干来?”

西门庆于是把晚间之事,从头告诉一遍。说得金莲淫心顿起,两个白日里掩上房门,解衣上床交欢。

04

光阴荏苒,西门庆家中盖房子已两月有余。三间玩花楼装修将完,只少卷棚还未安磉。

一日,正值五月蕤宾时节:家家门插艾叶,处处户挂灵符。

李瓶儿治了一席酒,请过西门庆来,一来解粽,二来商议过门之事。

择于五月十五日,先请僧人念经烧灵,然后西门庆这边择日娶李瓶儿过门。

西门庆因问李瓶儿道:“你烧灵那日,花大、花三、花四请他不请?”

妇人道:“我每人把个帖子,随他来不来。”

当下计议已定,只等五月十五日,李瓶儿请了报恩寺十二众僧人,在家念经除灵。

西门庆那日封了三钱银子人情,与应伯爵做生日。

早晨拿了五两银子与玳安,教他买办置酒,晚夕与李瓶儿除服。

却教平安、画童两个跟马,约午后时分,往应伯爵家来。

那日在席者谢希大、祝实念、孙天化、吴典恩、云理守、常峙节连新上会贲第传共十个朋友,一个不少。

又叫了两个小优儿弹唱。

递毕酒,上坐之时,西门庆叫过两个小优儿,认得头一个是吴银儿兄弟,名唤吴惠。

那一个不认得,跪下说道:“小的是郑爱香儿的哥,叫郑奉。”

西门庆坐首席,每人赏二钱银子。

吃到日西时分,只见玳安拿马来接,向西门庆耳边悄悄说道:“二娘请爹早些去。”

西门庆与了他个眼色,就往下走。

被应伯爵叫住问道:“贼狗骨头儿,你过来实说。若不实说,我把你小耳朵拧过一边来。你应爹一年有几个生日?恁日头半天里就拿马来,端的谁使你来?或者是你家中那娘使了你来?或者是里边十八子那里?你若不说,过一百年也不对你爹说,替你这小狗秃儿娶老婆。”

玳安只说道:“委的没人使小的。小的恐怕夜紧,爹要起身早,拿马来伺候。”

应伯爵奈何了他一回,见不说,便道:“你不说,我明日打听出来,和你这小油嘴儿算帐。”

于是又斟了一钟酒,拿了半碟点儿,与玳安下边吃去。

良久,西门庆下来更衣,叫玳安到僻静处问他话:“今日花家有谁来?”

玳安道:“花三往乡里去了。花四家里害眼,都没人来。只有花大家两口子来。吃了一日斋饭,他汉子先家去了,只有他老婆,临去,二娘叫到房里,与了他十两银子,两套衣服。还与二娘磕了头。”

西门庆道:“他没说什么?”

玳安道:“他一字没敢题甚么,只说到明日二娘过来,他三日要来爹家走走。”

西门庆道:“他真个说此话来?”

玳安道:“小的怎敢说谎。”

西门庆听了,满心欢喜。又问:“斋供了毕不曾?”

玳安道:“和尚老早就去了,灵位也烧了。二娘说请爹早些过去。”

西门庆道:“我知道了,你去外边看马去。”

玳安正往外走,不想应伯爵在过道内听着,猛可叫了一声,把玳安吓了一跳。

伯爵骂道:“贼小骨头儿!你不对我说,我怎的也听见了?原来你爹儿们干的好茧儿!”

西门庆道:“怪狗才,休要倡扬。”

伯爵道:“你央我央儿,我不说便了。”于是走到席上,如此这般,对众人说了一回。

又把西门庆拉着说道:

“哥,你可成个人!有这等事,就挂口不对兄弟们说声儿?就是花大有些话说,哥只吩咐俺们一声,等俺们和他说,不怕他不依。他若敢道个不字,俺们就与他结下个大疙瘩。端的不知哥这亲事成了不曾?哥一一告诉俺们。比来相交朋友做甚么?哥若有使令去处,兄弟情愿火里火去,水里水去。弟兄们这等待你,哥还只瞒着不说。

谢希大接过说道:“哥若不说,俺们明日倡扬的里边李桂姐、吴银儿知道了,大家都不好意思的。”

西门庆笑道:“我教众位得知罢,亲事已都停当了。”

谢希大道:“哥到明日娶嫂子过门,俺们贺哥去。哥好歹叫上四个唱的,请俺们吃喜酒。”

西门庆道:“这个不消说,一定奉请列位兄弟。”

祝实念道:“比时明日与哥庆喜,不如咱如今替哥把一杯儿酒,先庆了喜罢。”

于是叫伯爵把酒,谢希大执壶,祝实念捧菜,其余都陪跪下。

把两个小优儿也叫来跪着,弹唱一套《十三腔》“喜遇吉日”,一连把西门庆灌了三四钟酒。

祝实念道:“哥,那日请俺们吃酒,也不要少了郑奉、吴惠两个。”因定下:“你们二人好歹去。”郑奉掩口道:“小的们一定伺候。”

须臾,递酒完毕,众人各归席坐下,又吃了一回。

天色渐晚,西门庆坐不住了,赶眼错起身走了。

应伯爵还要拦门不放,谢希大道:“应二哥,你放哥去罢。休要误了他的事,教嫂子见怪。”

那西门庆得空,飞身上马,径直去了。

05

到了狮子街,李瓶儿已摘去孝髻,换上一身艳服。

堂中灯火辉煌,摆下一桌齐整酒席,上面独独安放一张交椅,专待西门庆。

丫鬟执壶,李瓶儿满斟一杯递上,磕了四个头,说道:

“今日灵已烧了,蒙大官人不弃,奴家得奉巾栉之欢,以遂于飞之愿。”

西门庆下席回礼,也满斟一杯递与李瓶儿,二人方才坐下。

西门庆问道:“今日花大两口子没说什么?”

李瓶儿道:

“奴午斋后,叫他进到房中,就说大官人这边亲事。他满口说好,一句闲话也无。只说明日三日里,教他娘子儿来咱家走走。奴与他十两银子,两套衣服,两口子欢喜的要不的。临出门,谢了又谢。”

西门庆道:“他既如此说,我容他上门走走也无妨。若有一句闲话,我不饶他。”

瓶儿道:“他若放肆,奴也不放过他。”

李瓶儿亲手递酒,西门庆饮下。

二人你浓我浓,情意绵绵。

李瓶儿道:“方才你在应家吃酒,玳安来请你,那边没人知道么?”

西门庆道:“又被应花子猜着,逼着小厮说了一些,闹哄了一场。弟兄们要与我贺喜,唤唱的,做东道,又灌了我几杯。我趁空就出来了,他们还要拦阻,好容易才放我来。”

李瓶儿道:“他们放了你,也算解趣了。”

西门庆看他醉态颠狂,情眸眷恋,一霎的不禁胡乱。

两个口吐丁香,脸偎仙杏,李瓶儿把西门庆抱在怀里叫道:“我的亲哥 !你既真心要娶我,可趁早些。你又往来不便,休丢我在这里日夜悬望。”

说毕翻来倒去,搅做一团,真个是:

情浓胸凑紧,款洽臂轻笼;

倦把银缸照,犹疑是梦中。

两人欢娱无度,正在缠绵,突然玳安来报:家里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