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宿迁龙河镇的乾隆帝师徐用锡的笔下春秋 | 作者 徐守京

发布时间:2025-05-27 10:58  浏览量:49

宿迁的风掠过项里景区的飞檐时,总会在 “西楚大街” 的匾额上停留片刻。那四个铁画银钩的大字,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日光下泛着青檀墨的幽光。笔锋起承转合间,隐约可见一位身着青衫的老者,正以竹管为桨,在历史的长河里摆渡文明的火种 —— 他便是乾隆帝师徐用锡,用一生的翰墨春秋,在宿迁的文脉里刻下了属于书法的星辰大海。

一、砚池里的帝王师:康熙四十八年的殿试金榜,像一幅未干的水墨长卷,将徐用锡的名字晕染在二甲十九名的位置。这位来自宿迁龙河镇的书生,从此踏上了“入直南书房,染翰侍君王” 的仕途。南书房的铜炉里,沉香与墨香交织成雾,少年弘历握着狼毫的手略显颤抖,而徐用锡的朱砂笔早已在宣纸上游走如蛟龙 —— 他深知,此刻落下的每一划,都是在为未来的帝王雕琢精神的玉玺。

“横画要如千里阵云,竖画需似万岁枯藤。” 老人的教诲穿透三百年时光,化作乾隆《御笔心经》里的端庄笔意。那些被悉心保存的《朱子全书》校稿上,徐用锡的蝇头小楷与帝王朱批相映成趣,宛如君臣二人以笔墨为经纬,共同编织着王朝的文化肌理。当乾隆在晚年挥毫写下 “愿共天下人同乐” 时,或许还能忆起恩师袖口残留的墨香,那是比任何皇家典藏都更珍贵的启蒙。

二、毫尖上的魏晋风:在徐用锡的书房 “圭美堂”,案头永远摆着两方砚台:一方蓄着宿墨,沉淀着汉隶的雄浑;一方盛着新研,浮动着晋帖的飘逸。他的《字学札记》里,“二王草书不欲笔长” 的论断,恰似一把手术刀,精准剖开千年书道的肌理。当他在评点《兰亭序》时,笔尖在纸上游走的轨迹,竟与曲水流觞的觞咏节奏暗合 —— 那些被后世反复临摹的 “之” 字变化,在他眼中不过是魏晋风骨的千万种折光。

最动人心魄的是他论小篆 “倒抢下笔” 的段落,寥寥数字,却道破了篆书千年秘钥。仿佛能看见他在灯下示范笔法:狼毫逆入平出,如青铜铸造般凝重,又似竹简书写般灵动,将商周金文的沧桑与秦代刻石的庄严,熔铸成独属徐氏的笔墨密码。时人将他与何焯、李光地并称 “书坛三杰”,何止是因为技法精绝,更因他能在帖学与碑学之间,架起一座贯通古今的桥梁。

三、尺素间的世情味:求字的人踏破门槛时,徐用锡总是坐在临湖的窗前,看骆马湖的波光漫过砚边。那些来自高丽的澄心堂纸、江南的蝉翼宣,在他笔下化作 “座下求字客,敲门送花人” 的生活诗篇。倪瑞璇代夫求字的诗笺,如今还夹在《箧存诗》里,泛黄的纸页上,“醉后莫辞头濡墨” 的恳请,与徐用锡酒后挥毫的酣畅,共同构成了清代书坛最鲜活的切片。

宿迁博物馆的那幅行书立轴,是他晚年心境的最佳注脚:“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笔锋在 “佳” 与 “画” 之间陡然提按,似见黄山云海翻涌,又似闻骆马湖涛声隐隐。每个字都像被湖水洗过般通透,却又在转折处暗藏千钧之力,仿佛将一生的沉浮 —— 南书房的荣耀、罢黜后的淡然、乡野间的清修 —— 都揉进了墨色的浓淡干湿里。

四、匾额上的文明志:项里景区的牌坊下,总有游客仰望着 “西楚大街” 四字出神。他们或许不知道,这四个字里藏着徐用锡对英雄故里的致敬:“西” 字的长撇如项羽的霸王枪,“楚” 字的横折似乌骓马的铁蹄,“大” 字的捺脚化作鸿门宴的玉斗,“街” 字的竖画则是矗立千年的楚宫阙。当秋风掠过匾额,那些被岁月磨亮的笔画间,隐约传来垓下之战的鼙鼓,与南书房里的吟哦,在时空深处形成奇妙的和声。

这位历经康乾盛世的帝师,最终将自己活成了一部行走的法帖:少年时临池学书的霜晨月夕,中年时侍君教子的笔谏春秋,晚年时乡野著述的淡泊从容,都化作了笔下的横竖撇捺。而那块高悬在项里景区的匾额,早已超越了书法本身的意义 —— 它是文人精神与英雄气脉的相遇,是笔墨传承与地域文明的共振,更是一个古老民族用汉字书写的精神族谱。

当暮色漫过骆马湖,徐用锡的墨迹在灯火中愈发清晰。那些被岁月润泽的笔画,此刻正化作千万只蝴蝶,从纸页间振翅而起,带着墨香飞向更辽阔的时空。或许这就是书法的终极奥义:它从不只是笔墨的游戏,而是一个民族对文明的深情回望,与对未来的永恒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