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孤独，七百年宗师！水墨元宇宙暗黑革命者纪实！龚贤第一话

一龚贤：与其做一个“庸手”，还不如做一个“生手”

清代著名画家龚贤是一位具有现代意义的山水画大师，他对现代山水画大师如黄宾虹、李可染等人都有较深的影响。

在南京城西，隐匿着一处静谧之地，唤作清凉山。此地清幽宜人，亦是龚贤晚年的栖隐之所。于这方天地间，龚贤的绘画风格从 “白龚” 渐趋 “黑龚”，在那水汽氤氲、墨色淋漓之中，觅得了内心的清凉之境，更为中国古代绘画史添上了浑厚华滋的精彩一笔。

龚贤，这位活跃于明末清初的杰出画家，乃金陵八大家之一。其生于 1618 年，卒于 1689 年，又名岂贤，字半千、半亩，号野遗，又号柴丈人、钟山野老，籍贯江苏昆山，后流寓金陵（今南京市）。早年，他曾投身复社活动，展现出积极入世的姿态。明末战乱纷起，他漂泊流离，生活艰难。入清之后，他选择隐居不出。

彼时，与他一同活跃于金陵地区的画家樊圻、高岑、邹喆、吴宏、叶欣、胡慥、谢荪等，与他并称 “金陵八家”；而他与清初著名诗书画家吕潜，亦因字号之故，并称 “天下二半”（龚贤字半千，吕潜号半隐）。龚贤不仅工于诗文，其行草书法源自米芾，却又能不拘泥于古法，独树一帜，著有《香草堂集》。《清龚贤燕子矶山水图》便是典型的明末遗民中的“残山剩水”，展现了他综合性的艺术素养。

龚贤的半生，恰似风中飘萍，辗转飘零。他所处的时代，正值明清易代之际。作为一介无依无靠的下层知识分子，他身世坎坷，大半生皆在避难求生的困境中度过。“百苦不一乐，到老尚谋生”，此句正是他对自身一生境遇的无奈喟叹。

明万历四十六年（1618），龚贤降生于江苏昆山的一个官宦家庭。然而，他出生之时，家道已然中落。幼年时，便随家人迁居南京。十岁之前，母亲便已离世。抵南京不久，父亲另娶。其祖父与父亲一同前往四川公干，自此音信全无，究竟是途中遇害，还是另有变故，至今仍是未解之谜。如此种种，使得龚贤的少年时代充满了不幸。

十三岁时，龚贤开始研习绘画，与杨文骢一同师从董其昌。明崇祯末年，复社成员于南京秦淮河畔结社赋诗，讲学论艺，试图挽救民族于危难。彼时年轻的龚贤，亦怀着一腔建功立业的热血，投身于复社活动。因其为人正直，且在诗、书、画方面颇具造诣，在南京士大夫群体中逐渐崭露头角。

奈何好景不长，南明弘光元年（1645），清兵攻破南京。龚贤因居于北郊野外，侥幸逃过一劫。但战争却将他的生活拖入了贫困的深渊。当时，北方已为清军所占，局势相对稳定。清廷为复兴农事，圈地复耕，招募流民前往垦荒。

为谋求生计并躲避战乱，龚贤无奈踏上 “北漂” 之路。然而，生长于江南的他，虽擅长吟诗作对，却不善经营，加之身体孱弱，难以长期适应北方的清苦生活，不久后便只得南归。

龚贤回到南京后，惊悉早年所娶妻子与孩子皆已在贫病中离世。此时的他，孤身一人，茕茕独立，生存艰难。他在《之广陵留别南中诸子》中写道：“壮游虽我志，此去实悲辛。八口早辞世，一身犹傍人。” 诗句之中，满是伤感与无奈。

迫于生计，他不得不渡江前往扬州，再次娶妻，并以卖画鬻字维持生计。后来，龚贤应泰州府海安镇徐逸之邀，前往滨海小镇海安，担任徐逸儿子的家庭教师。

在海安，龚贤受到东家的礼遇与关照，宾主相处甚欢，他总算有了安身之处。他一度萌生出定居海安的念头，曾言 “爱此将添隐者扉”。或许是难以排遣内心的孤独，龚贤写下 “短衣曾去国，自首尚飘蓬。不读荆轲传，羞为一剑雄” 的诗句，抒发心中感慨。

35 岁时，龚贤又离开了小城海安，回到扬州生活。在扬州的十余年里，他有幸观赏到诸多富商巨贾收藏的古代名画。但凡有观画机会，他绝不放过，总要尽力恳请对方将所有藏品展示出来。遇到心仪的画作，便潜心探究画理，凭借记忆反复摹写，直至得其精髓方才罢休。大量的观摩学习，促使他的诗歌与绘画技艺日臻成熟。

1666 年，年近半百的龚贤觉得扬州的生活仍缺乏安全感，他曾感慨 “避贼还避兵，奔腾如惊禽”，遂决心迁回故乡南京。然而，回南京不久，他又遭受权势者的迫害。

若说青年时期的龚贤还胸怀政治抱负，那么历经多年漂泊，饱尝世事沧桑后，他不禁萌生归隐之意。为再次躲避灾祸，龚贤最终决定隐居于南京城西的清凉山。

《龚贤自题山水16开册》中提到的"台高出城阙，一望大江开"，将视觉的辽阔与胸襟的豁达融为一体。诗中常出现的"残月""清风""曳杖"等意象，构建出超然物外的文人意境，这是取法自然、返照内心境界的珍贵作品。

他在山上购置了数间房屋，屋旁有半亩之地，可种竹栽花，于是将住所命名为 “半亩园”。“半亩园” 地理位置绝佳，既可登高远眺，尽览故国山河，又能亲近自然，潜心绘画。龚贤曾请王翚绘制《半亩园图》，并题以长跋，细致描绘 “半亩园” 的景致：

“清凉山上有台，亦名清凉台。登台而观，大江横于前，钟阜横于后。左有莫愁，勾水如镜；右有狮岭，撮土若眉；余家即在此台之下。转身东北，引客视之，则柴门犬吠，仿佛见之。”

《龚贤清凉环翠图卷》所绘，即为半亩园写实山水。

二隐居授业

龚贤于清凉山归隐之后，便一心沉浸在绘画的世界里，潜心钻研画理。此时的他，除了与周亮工、方文等志同道合的故交偶有往来，几乎不再参与寻常的应酬交际。龚贤晚年时，不仅依靠卖画、卖字维持生计，还广纳学生，传授绘画技艺。在教学过程中，他教导学生切不可 “奉师说为上智”，而是着重向学生们传达 “师造化” 的重要意义。

譬如，龚贤曾向学生们指出：

“桥有面背。面见于西上，则背见于东下，往往有画反者，大谬也。”

“画屋要设身以处其地，令人见之皆可入也。”

“画屋固不宜板，然须端正。若欹斜使人望之不安。看者不安，则画亦不静。树石安置尚宜妥贴，况屋子乎?”

“凡画风帆，或其下有水草芦苇杨柳之属，皆宜顺风，若帆向东而草头树枝皆向西，谓之背戾，乃画家大忌。”

龚贤在教导学生时，对细节的真实极为执着，不厌其烦地向学生们反复强调，态度一丝不苟。他十分注重引导学生用心观察、亲身感受自然，期望学生们通过对自然的深入认知，去领会前人的绘画技法。

龚贤留存于世的山水画课徒稿有好几种，在这些画稿的图旁，皆有关于各类画法的批注。后人将他课徒画稿上的解说整理汇编成册，这便是《画诀》，此书专为初学者讲解山水画的一些基础技法。

龚贤门下有一位重要的学生王概，李渔所编写的《芥子园画谱》，便是由王概执笔绘制，由此可见龚贤教学成果斐然。

龚贤曾对学生讲道：“至理无古今，造化安知董与黄？” 受程朱理学的熏陶，龚贤坚信，“理” 乃是宇宙的本体，自然之 “理” 从古至今恒常不变，是一种永恒的客观存在，于古人和今人而言并无差异。既然如此，人们为何不能直面自然，进行独立的艺术创造呢？毕竟自然并不知晓世间有董源或黄子久这样的画家。

龚贤提出的 “庸手” 与 “生手” 理论，见解独到且极为精辟。那些 “安而不奇” 的画家，只会机械刻板地如实复制自然，然而这种照搬照抄往往会使原本充满生机的自然在画中变得呆滞无趣，此类画家便被龚贤称作 “庸手”。

龚贤进而指出，与其成为这样的 “庸手”，倒不如做一个 “生手”。因为 “生手” 尽管绘画技巧尚欠火候，无法将描绘对象表现得尽善尽美，但他们往往能够保留艺术的独特风采以及内心的真挚情感。正如古人云：“不精不诚，不能动人。” 龚贤认为 “生手” 的真诚，正是艺术创作中难能可贵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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