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城赋 纪红军作

白帝城赋

纪红军作

岁在柔兆敦牂，序属朱明中吕。余乃策蹇驴以出蜀道，泛孤棹而溯瞿塘。方见赤甲山头，云蒸霞蔚；白盐碛外，浪卷雪狂。至若白帝之城，雄踞夔门之口，危临滟滪之旁。尔其城凭绝壁，楼倚穹苍，势吞巴楚，气压荆襄。九陌盘纡，疑接星辰之宇；千门崚嶒，恍开阊阖之廊。

尔其初陟阶除，暂停云舫。忽觉天风骤起，海气遥飏。观夫云生北牖，雾起东墙：始如游丝之袅，渐成奔马之骧。俄而聚若鲸鲵之吸，散如鸾鹤之翔。或凝为奇峰突兀，或幻作列阵堂皇。倏尔铺天匝地，漫野充冈，掩朝阳于重霭，闭皎月于银潢。于是阴气惨栗，凉气悲凉，山魈夜啸，江狖晨号。

未几，雨脚初匀，檐声渐密。初如鲛人泣泪，碎玉盘而乱滴；继若骊龙吐珠，跳瑀琚而相击。俄而骤雨倾盆，惊湍射石，倒银河于九霄，翻玉池于千尺。其声也，若昆阳之战，雷鼓之轰霆击；其势也，似巨鹿之兵，熊罴之突麋集。击雕甍而碎琼屑，溅文础而迸珠玑。于是阶流成瀑，瓦注如溪，汇百川于户牖，纳万壑于庭闱。

至若雨幕横飞，烟帘高挂。望夫山锁蛾眉，神女峰凝鬟麝。瞿塘峡口，惊涛与落木齐飞；滟滪堆前，雪浪共苍崖并驾。于是江豚跋浪，水鹳唼喋，舟子停桡，渔翁罢柘。看云气之舒卷，任天倪之陶写。尔其云收雨霁，雾散烟消，峰峦历历，江汉朝朝。见夫长虹饮涧，素练横霄，残阳照水，落月摇桡。

尔乃登楼骋目，怀古兴嗟。想夫公孙跃马，据蜀称华，建号龙兴，置宫凤翥。于是垒筑黄金，城开白雅，屯甲兵于岩险，储粟麦于仓廪。然其祚短祚长，倏成倏败，空馀故垒，徒留陈迹。至若诸葛武侯，佐刘先帝，受诏托孤，鞠躬尽瘁。于是八阵图成，七擒策至，出师表上，陈情语挚。想其临危授命，竭力输忠，千载之下，犹凛高风。

又若唐宗宋祖，文治武功，挥戈西指，勒石东封。于是玉辇经行，金銮驻跸，百官扈从，万骑簇拥。尔其殿阁嵯峨，廊腰缦回，珠帘绣柱，画栋雕甍。然时移世易，物换星移，繁华何在，今古同悲。

至若迁客骚人，登临寄慨。李太白之豪放，赋《早发白帝》之篇；杜工部之沉郁，吟《秋兴八首》之概。于是临风洒泪，对景兴怀，感流年之易逝，叹壮志之难谐。若夫王维、高适，岑参、孟郊，或题诗于粉壁，或泼墨于霜绡，留连光景，寤寐云霄。

尔其岁华荏苒，人事变迁。看千帆之过眼，听百鸟之喧阗。于是感天地之无穷，叹人生之有涯。念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瑕。于是振衣千仞，濯足三巴，心游物外，意洽烟霞。

尔乃倚栏长望，极目遐征。见夫远树含烟，孤帆带日，渔歌互答，樵唱相和。于是旷然忘俗，悠然自适，荣辱皆忘，宠辱不惊。想夫庄周梦蝶，陶令归耕，此心此趣，何异何同？

至若夜幕初垂，渔火始见。看星垂平野，月涌大江，光摇碧落，影动寒潭。于是万籁俱寂，一灯独明，心清似水，气静如冰。

嗟乎！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览古今之兴废，感人事之离合。于是抚今追昔，怀古伤今，岂独余之感慨，盖亦士之同心。

乃作赋曰：

白帝之城，雄峙江滨。云生雨骤，浪卷涛奔。

缅怀往哲，追念前勋。英雄何在，空馀荒坟。

人生若寄，世态如云。达观知命，何用殷勤。

且邀明月，共醉清樽。陶然物外，其乐无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