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条青蛇

用文字记录人间百态。

——彭斋

【一】

如你所见，我是一条青蛇。

稍微有点区别的是，我是一条在山区活了上千年的青蛇。

你要问我，认不认得隔壁青城山的同行？

久闻大名，无缘得见。因为我懒。

黔地封闭，群山座座，我懒得出门。

平日就躺在山里林间，清溪戏水、林间赏花。

月亮出来时，会趴在林间枝头，任由月华均匀涂抹我的全身。

修行之人，能得日月精华滋养，再好不过。

不同于我那些个惊天动地的同行，我的故事，乏味得很。

没有痴男怨女的爱情故事，也没有降妖伏魔的正邪之战。

我只是一条青蛇。

三百岁那年，堪堪修成人形。刚成人形那日，我瞧见山下来了个人。

一个男人。风尘仆仆。

听另一个人说，这是被朝廷贬到这蛮夷之地的。

蛮夷之地。我不觉得。这儿山清水秀，人也少，偶尔见到我也只是绕行，彼此相安无事，从不打扰。

总之，这个不速之客，在我栖居的那座山，一个山洞里住下。人们说他还是个官。官。是一群能够管另一群人的人。听起来似乎很了不起。

不久后，他召集当地人，说要开学堂。瞧着他操着一口官话，同苗人鸡同鸭讲，我觉得有趣极了。

“你能听懂我说什么？”

忘了我现在修成人形，正混在苗人中看热闹，冷不丁被他这么一指，我下意识想躲。

他越发肯定我能听得懂官话。

其实，对我这种活了三百年的小妖精来说，人类的话都差不多，不用刻意学，听得多也就会了。

他请我帮忙给苗人翻译。

目光灼灼。

我应下了。

打那以后，我就成了他免费的翻译。

闲暇时，他会请我教他苗语，说以后用得上。

人多有趣啊。明明是被贬到这儿，却还想着帮其他人。

他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类朋友。

当然，他不知道我不是人，以为我是苗疆孤女，也许还会下蛊。

下蛊那玩意儿，我根本不屑用。

人类多脆弱啊。

我和他相识几十年，看着他从青年一年年变老，青丝换白发，不过我打个盹儿的功夫。

他要死了。

我刚冬眠醒来，第一时间就找他。

他躺在床上，是那样虚弱，跟蚂蚁似的，床边围了很多人。有他的子女、学生、同僚。

“你来了。”

他越过人群看到我。

经年不见，他身边的人都不认得我，却晓得给我让开道。

我走过去，看着他满脸皱纹，回想起上次见面。

“你要死了。”

我不是咒他，光看面相就知道，他余日无多。

“是啊，我快死了，比不得你。”

“那你死了以后，我们还会再见么？”

他已经说不出话，摇摇头。

就这样，我失去了第一个人类朋友。

【二】

千岁生日那天，下着浠沥沥的雨。雨打竹叶，风吹海棠落。人间早已换了模样。处处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人，越来越多了。

我结识了很多人类朋友。

也亲手送走了他们。

人类的寿命，可真短暂，怪不得他们总盼望着永生。

科技发展也有不好的地方。

我得时不时变换模样，免得被旧时认出来，把我拉去做科研。

毕竟哪有人能几十年如一日，不会变老呢？

后来我学精了，也不怎么挪地方，真遇到旧识，就说我整容了，做医美了。

还别说，大家都信以为真，问我是在哪家做的，效果这么好！

城市可真无趣。我待得烦了，又回到山里。

现在山里可越来越难找了。大部分都被开发为城市。我只能一路前行，越走越远。穿过城市、村庄，越过高楼大厦，总算重新找到一处静谧之所。

我活了千年。要让我讲讲这千年有什么趣事嘛，好像也没什么。哪朝哪代，无非儿女情长、争权夺利这些戏码，我都看腻了。

偶尔也能遇到几个有趣的人类朋友，把酒言欢、畅谈古今。

哎，冬天又到了。我又要冬眠了。等我下次醒来，如果还能遇到你，再给你讲讲后来发生了什么吧。

我先睡了。

我只是一条青蛇。

没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