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之愤怒,御批第二次被杨廷和驳回
发布时间:2025-05-07 20:20 浏览量:11
大礼议第一季第14回,本章有4400字。
01,君臣的反应
当满朝都在说为人后者为之子、不得复顾私亲,以阻止朱厚熜尊崇亲爹娘。
没文化的少年朱厚熜除了无能狂怒——驳回、或留中、或直接拿皇权压人没成功——根本没有任何有效的应对。
张璁的《正典礼第一疏》一上,对朱厚熜来说,不啻于及时雨一般,不仅打破了杨廷和有异议者斩的缄口令,还为朱厚熜提供了考兴献王的理(歪)论(理)依(邪)据(说)。
因此,不管张璁的话是否在理,朱厚熜都很兴奋:此论一出,吾父子必终可完也。
遂命司礼监送到内阁,并传谕:张璁此议,实遵祖训、据古礼,尔曹为何误导朕!
杨廷和看了张疏,很不以为然:秀才焉知国家事体?
他的话,显然是想否决观政进士张璁讨论国家礼法的资格。
杨廷和的轻蔑态度,刺痛了把张疏奉为至宝的朱厚熜。
他原本对廷臣集议一直处于无力反驳的境地,直到看了张璁的上疏,才知道廷议并非无从可驳,自己尊崇亲爹的私心也并非无理,而是“合情又合理”的(在他认为),他以为内阁看了张疏会退让,没想到杨廷和是一步不让。
内阁的态度自然让朱厚熜心生怨恨,君臣嫌隙进一步加深。
虽然内阁对张璁的奏疏不以为然,但好不容易才抓到救命稻草的朱厚熜,却是五体投地,他把张疏反复阅读学习,汲取对自己有利的言辞,伺机出击。
而张璁也因为上疏声名鹊起,前文解释过,他的观点,是在早就被历代统治者抛弃的“天子无宗法无伦理”理论基础上萌生出来的,因此,不管在朝还是在野,都不能为大众所接受。
于是乎,张璁就被广大士夫视他为异类、奸邪,开始对他交起而击之。
当然,也有支持他观点的人,比如此时在京候选的观政进士霍韬,以及同样来京的前武康知县桂萼——议礼新贵汇集其三了。
理念相同的桂萼、霍韬是力挺张璁,都认为皇上不能以伯为父、以父为叔,不能因为皇位而抛弃父母。
时任右谕德兼侍讲的李时,也赞成尊崇兴献王。
据张璁说,李时称他的第一疏“诚确论”,并惊讶他怎么敢冒犯主流舆论。张璁一副义愤填膺、舍生忘死的模样:“为万世纲常,祸福弗计也。”
02,方凤建议采纳礼官集议
七月初五,南京山东道御史董云汉条陈十事,其中第五项是建议皇帝陛下对慈寿皇太后及武宗皇后、兴献王妃隆大孝。
七月初八,朱厚熜遣兵部车驾司郎中查仲道治舟,为奉迎亲娘进一步做准备。
七月十一,朱厚熜传谕,以大行皇帝在殡的缘故,他即位后的第一个万寿圣节,群臣不得称贺。
七月十四,湖广道御史方凤(就是五月中弹劾杨廷和之弟的耿直哥)等人,联名上《为定大礼、正大法、急大务以全圣德事》,劝谏皇帝三件事,第一件就是请皇帝早定大礼。
方凤在疏中建议朱厚熜对兴献王的称号应该采纳礼官集议,不要被希宠之臣的邪论动摇圣聪:
礼法是治政的根本,必须先正名分才能言其他,名分不正,不足以为治政之法。陛下聪明睿智,应天御极不到三个月,施行的隆恩善政,就已经遍及海宇,但要和尧舜之道相比,尚有不足,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兴献王之议。
陛下不肯因为自私而强行为之,而是下到礼部讨论;礼部不敢自专处理,而是会集多官探讨。集议最终考定,也是遵循古人不能更易的制度、合乎天下人心之公,并没有人敢以私意掺和其间,即便是周公复起,也难更改集议结果。
但陛下却留中不决一月有余,臣仰窥圣心,陛下犹豫,只不过是笃于孝思而不忍心马上定论,但希望获得陛下宠爱的臣子(指张璁),就乘隙提出邪论,以动摇陛下睿聪。
伏望陛下能够割恩从义,克己复礼,不必论孝宗、兴献王与陛下的亲疏,而应该体太祖太宗之心,不必拘泥一家一国之私恩,而应该垂天下万世之法则,如此,大礼自定,而治政的根本也得到确立。
03,皇帝再次出击
朱厚熜看了方凤的上疏,只是敷衍的表示:朕知道了。
然后就再次主动出击。
七月十五,朱厚熜御文华殿,召见杨廷和等三位内阁成员。
他不仅和蔼的给阁老们赐茶,还亲切的把他们召到御座跟前,然后,把他对礼部集议上的御批,当面展示给阁老们。
御批赫然写着:
卿等所言俱有理。伹朕罔极之恩无由得报。今尊父为兴献皇帝。母兴献皇后。祖母康寿皇太后。
由于史料阙失,不知道第一次手诏内容是否和第二次一样,参考蒋冕收录的揭帖内容,第一次是想尊父母为帝后、祖母为寿康太皇太后,这第二次是兴献皇帝、皇后以及寿康皇太后。
如果第一次对邵氏的尊崇确定是太皇太后,那第二次的皇太后显然是朱厚熜主动降级了,有点明知不可为就不为的识时务啊!
这是朱厚熜第二次打直球了。第一次让太监送手诏到内阁,结果被封还,这次他就亲自递给阁老们。
不等阁老们有所反应,朱厚熜又打起感情牌,煽情的说:至亲莫如父母,卿等也应该体谅一下朕的孝心。
客观的说,这次文华殿私下召见,是朱厚熜的示弱之举,此时即位不久的他,还没有体验到大明的皇权有多威武,他还不知道怎么理直气壮行使权力。
虽然张璁第一疏给了他极大的鼓舞,但张疏在朝野没有引起热烈的响应也是事实,以至于朱厚熜对尊崇本生还是底气不足。
所以他还不敢和内阁撕破脸,而是私下试图柔和劝说的方式,希望阁老们能体谅他的孝心,获得他们的理解和支持,同意他尊崇亲爹妈和亲奶奶。
按理说,皇帝有退让的举动,身为臣子,是不是也该给面子的妥协一下,毕竟少年天子正处于中二叛逆期,能好好和你说话就得领情是不是?
杨廷和接到御批,是给皇帝面子了,没有当场撅回来,而是过了三天,在七月十八,三人才联名呈上《再封还御批题本》,坚持初议。
04,内阁再次封还御批
在题本中,杨廷和他们首先指出:
皇上想尊崇所生,却先告诉臣等,自然是从容商量的意思,这说明圣心对尊崇之事必定不能自安。
然后点明皇帝并没有否定内阁及廷议结果的事实,变相的申诉廷臣的建议是正确的:
皇上在御批中率先肯定臣等的建议很有道理,对廷臣多官集议,皇上也未尝不以为是,既然赞成廷议结果,不是应该依次实施么?
接着解释他们为何不能支持皇帝的决定:
古人对所生、所后的称呼、礼仪之别,自从确定下来后,就不会再有改变。
皇上天性圣孝,至纯至笃,不仅在御批中说父母生育之恩不能忘怀,又面谕臣等说至亲莫如父母。臣等虽然愚鲁,也明白皇上想孝顺父母的心情,但却不能顺从皇上的心意。
实在是因为为人后者为人子,既然为人后,就不能复顾私亲,应该称所后者为父母,改所生者为叔伯父母。不仅要降其丧服,还要区别其名,此礼乃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
圣人制礼虽然是缘情而来,但也必须达到至公之道,感情上想做什么,但礼法不允许就不能做,即便是圣人也不敢因私情而违礼,因为礼之所在,就是天下万世之公议所在。
假如因顾念私亲、可以为了行孝而徇情违礼,且不失天下万世之公议,那舜、禹等圣人早就这么干了。
舜、禹拥有天下,却没有为亲爹瞽叟和鲧加上天子之号,舜、禹岂不是不孝于其父母?他们为何没有那么做?正是因为天下万世之公议,不能以一人之私情而废啊!
宋朝的英宗,不过是中材之主,曾经想追崇本生濮王,却因为廷臣不赞成而中止。宋英宗那样的君主尚且不干违礼之事,圣明如我皇上,怎么能反出英宗之下呢?
臣等荷国厚恩,身为辅导,如果礼法允许追崇本生,臣等自当预先奏请,又何待今日皇上自己提出来?
我皇上自从嗣登宝位以来,出入起居,发号施令,都远宗帝王之道、近守祖宗之法,四方万姓无不爱戴称颂,以为尧舜禹汤文武复现于今日。
尊崇所生,乃是国家大礼,关系至重,谁敢违背天下万世之公议而行之?因此,臣等才不敢阿谀顺旨,仍以钦奉御批旨意、连礼部会议原本并票封进。
伏望圣明采纳臣等及多官集议,效法舜、禹,以礼事亲,则皇上之孝,即舜禹之孝,质之圣贤而无愧,垂之简丽而有光。
05,少年之愤怒
孩子的一片热忱,就这么被三个老头浇了个透心凉。
面对内阁再次封还御批、并反复说明为人后者为人子大道理的举动,就想尊崇亲爹娘的朱厚熜,自然是又难堪又忿恨,无从反驳,只能留中不报。
不得不说,坚定不妥协的老杨头真是太欺负人了,他后来被批评的一大罪过,就是有逼迫君上之嫌、失人臣之礼。
因为从现实层面讲,历代旁支入继大宗者,多数都有抬举本生的举动,这虽然违礼,但也是人子至情,所以士大夫们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体谅皇帝的孝亲之心。
而朱厚熜现在所追求的也只是想尊亲称考,并不是拒绝入继孝宗,他还没有生出过度的念头呢!他现在的需求并不算超纲,怎么就不能满足了?
更何况,你杨廷和既然提出效法汉宋故事,那定陶恭王称恭皇、濮王称亲也是事实,兴献为何不能称兴献皇、称亲称考呢?
不管怎么说,杨廷和此时的坚不退让,的确是太过了。
假如他退让一步,满足朱厚熜当下的心愿,追称兴献皇,立庙京师,逢迎谄媚者如张璁之流还怎么趁隙冒出头?没人给提供理论支持的朱厚熜又有啥能耐继续闹腾?
偏偏杨廷和自负拥立之功,持之太过,终究让事态的发展脱轨。
就连小说家蔡东藩都批评杨廷和一误再误,不给武宗立嗣是第一误事;在集议之初没有为皇帝本生早定名号、让皇帝孝心得申,是第二误事;等到张璁乘间进言后,又强词争执、毫不退让,堪称一误再误,终于激得刚愎自用的朱厚熜成为脱缰野马。
杨廷和真“可谓不读书误人国事者矣!”
06,先帝老婆该怎么称呼
就在内阁第二次封还御批这天,朱厚熜又听到奉迎亲妈团存在骚扰地方的消息。
湖广左布政使周季凤等联名上疏:
圣母回京仪仗庞大,耗资不菲,如果对百姓加税摊派,本就受灾欠收的百姓,恐将流离失所。臣等商量着,先用库银垫付,后续再通过收缴的罚金补充府库。
他这个既能办事又不扰民的方案,得到朱厚熜的赞赏,立刻批准,并通告两直隶、山东沿途效仿。
朱厚熜遂敕谕太监秦文等人,告诫他们在奉迎兴献王妃时,必须提前向沿途官府报备所需船只和民夫数量,一切供应接待从简,严禁滋生事端惊扰百姓。
巡抚凤阳等处都御史臧凤也上疏:
迎接圣母,计划需要四千艘船和四十万民夫,但运河沿线根本凑不齐这么多人。何况陛下刚刚宣布减免赋役让百姓休养,现在又突然大规模征调,实在不妥,恐怕圣心也不能安。请陛下敕命相关官员,简约供应,不要滋事扰民。
朱厚熜批复:已经告诫过奉迎团了,具体方案可以参考湖广例子执行。
京城连日大雨,地里的庄稼被损害,坊间的米价也在飞涨,这一切,让少年朱厚熜心中十分忧虑惶恐,大概怕老百姓怀疑他是灾星。
七月二十,朱厚熜命钦天监举行斋戒祈祷上天,遣定国公徐光祚、武定侯郭勋、惠安伯张伟、礼部尚书毛澄,分别祭祀天地、社稷、山川、城隍之神。
七月二十三,他又传谕户部,从京仓及通州仓,发出粮食五十万石,平价出售。并对富豪囤粮、企图趁机谋取暴利的行为严惩不贷。
这时,南京礼部又上疏提醒他,武宗皇后的徽号到现在还没有确定呢,庆贺笺文在称谓上很容易引起混乱,特别是笺文模版中还有皇后协助皇上的固定语句,尤其不合时宜。
南京礼部的言下之意显然是说,该给先帝皇后上尊号徽号了,免得被人误会成你的皇后。
朱厚熜推诿不得,就命礼部商议,礼部此前提议给武宗皇后上徽号,狗皇帝不允啊!只好再次建议,先暂时称皇后为武宗皇后,把笺文模版稍加删改修正,然后颁示全国。
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参考资料:《明世宗实录》张璁《太师张文忠公集》张璁《明伦大典》方凤《改亭奏草》蒋冕《湘皋集》沈朝阳《皇明嘉隆两朝闻见录》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明史》蔡东藩《明史演义》等。
我从不试图说服别人,只不过诉说一家之言,自娱自乐,谢绝脱离人文环境的过度解读和阴谋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