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阙穿越千年的委任状:徐浩《朱巨川告身》
发布时间:2025-04-29 02:37 浏览量:44
台北故宫博物院的玻璃展柜中,一卷素绢静静舒展,墨色虽已沉淀千年,却依然能让人感受到笔尖游走时的顿挫韵律。这卷被称为《朱巨川告身》的唐代官文书,是徐浩存世极少的楷书真迹,当我们的目光掠过"朝议郎行尚书司勋员外郎"的官衔时,仿佛看见一位书家正以笔墨为刀,在历史的扉页上镌刻下属于自己的精神印记。
一、书官一体:徐浩的双重人生
徐浩生活在盛唐向中唐过渡的动荡年代,开元二十三年的进士及第,让他以文人身份踏入仕途,最终官至彭王傅、会稽郡公。这位历经玄肃代三朝的官员,在安史之乱中曾随肃宗辗转灵武,目睹过长安的陷落与收复,也参与过战后的官制重建。他的书法启蒙于父亲徐峤之,又得张旭指点,在"尚法"的时代语境中,将官场上的严谨法度与文人的笔墨性情熔铸一炉。
当同时代的颜真卿在平原郡以雄浑楷书抒报国之志时,徐浩正以"书学博士"的身份掌管内府藏书,他的笔下既有《不空和尚碑》的庄严正大,也有《朱巨川告身》的温润秀逸。这种双重身份的交织,让他的书法既非纯粹的文人墨戏,亦非匠气的官样文字,而是在实用与艺术之间找到了精妙的平衡点。
二、告身背后的时代侧影
这纸告身诞生于代宗大历三年,是为前浙东节度判官朱巨川升任司勋员外郎而作。安史之乱后,唐王朝急需重建官僚体系,告身作为官员任命的凭证,承载着朝廷对人才的渴望。徐浩奉命书写此卷时,或许正坐在长安的官署中,窗外是修缮中的宫墙,案头是新制的官牍,笔尖落下的每一个字,既是对同僚的褒奖,也是对大唐秩序的重构。
细观文中"朝散大夫行尚书兵部员外郎"等职官名,严谨的官制术语与优美的书法线条形成奇妙共振。徐浩没有因为这是官方文书而敷衍,反而在规规矩矩的格式中注入了文人的审美追求。每一道横画都似春风拂柳,既有法度的约束,又有性情的流露,仿佛在告诉后世:即使是最刻板的官样文章,也可以成为艺术的载体。
三、楷法中的性情交响
《朱巨川告身》的艺术魅力,首先在于它打破了唐楷"尚法"的刻板印象。徐浩的楷书结体宽博而不失秀雅,用笔沉稳而暗藏机锋。看那"巨"字的横折,外方内圆,如青铜器的铸造般坚实;"川"字的竖画,略作弧势,似流水过石般温润。这种刚柔并济的笔法,正是他"怒猊抉石,渴骥奔泉"艺术风格的生动体现。
与颜真卿的雄强、柳公权的劲挺不同,徐浩的楷书更像一位儒官的独白,在端庄中透出一股书卷气。他的线条没有刻意的提按顿挫,却在平和中见筋骨,正如文中"可朝议郎行尚书司勋员外郎"一句,"郎"字的右耳旁收笔处微微上挑,似不经意间的顾盼,却让整幅作品有了呼吸感。这种在法度中求自由的书写状态,正是唐代书法"尚法而不拘法"的最佳注脚。
四、千年回响中的书史定位
张怀瓘在《书断》中称徐浩"真行皆妙",米芾却在《海岳名言》中嫌其"多肉",这种褒贬不一的评价,恰恰说明徐浩在书法史上的独特地位。他上承虞世南、褚遂良的典雅,下启颜真卿的变革,是唐代楷书从初唐的秀逸向中唐的雄强过渡的关键人物。《朱巨川告身》的存在,让我们看到了官书与文人书法的交融,也看到了一个时代的审美取向。
后世对徐浩的评价虽有争议,但其影响却不容忽视。他的书法在唐代即传入日本,对平安时代的书风产生重要影响;宋代的苏轼、黄庭坚等人,也从他的作品中汲取养分,在尚意书风的形成中暗藏着徐浩的笔意。这卷告身不仅是一件书法珍品,更是一座连接古今的桥梁,让我们得以窥见一个书家如何在时代的浪潮中书写自己的传奇。
当我们合上这卷穿越千年的告身,眼前浮现的不仅是徐浩的笔墨风采,更是一个时代的精神图谱。在官样文字与艺术创作的交织中,在法度与性情的碰撞中,《朱巨川告身》向我们展示了书法最本真的魅力:它不仅是技艺的展现,更是生命的印记。正如徐浩在书写时或许未曾想到,这纸任命状会成为千年后人们触摸盛唐的密码,让每一个驻足观赏的人,都能在横竖撇捺间,感受到一个书家对文字的敬畏与热爱,对时代的担当与情怀。
这或许就是经典的力量,它让历史不再是冰冷的典籍,而是化作笔尖的墨韵,在岁月的长河中永远流淌着温度。当我们的手指划过屏幕,与千年前的墨迹隔空相望,那一刻,徐浩的笔墨、盛唐的风华,都在这一纸告身中,获得了永恒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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