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网打工人,正在“去班味儿”
发布时间:2024-08-23 22:04 浏览量:30
我们无法彻底摆脱“班味”,也无需执着彻底摆脱,工作切切实实就是人生重要的组成部分。
前阵子,一张京沪高铁上的“班味”照片火了:抱着电脑和手机边赶路边赶工的上班族们,有人在改方案、有人做报表、有人敲代码,还有人戴着耳机小声接工作电话……俨然把高铁车厢变成了另一个移动办公室。
这种“下班不离班”的工作状态引发了数百万网友的广泛共鸣,纷纷晒出自己的“班味”瞬间:在医院左手挂吊瓶右手敲电脑,蹲在迪士尼烟花秀现场改PPT,以及在机场垃圾桶上、商场走廊里、环洱海骑行途中、珠峰大本营、甚至亲戚的葬礼上,随时随地掏出电脑开启加班模式。
不愿意接受“世界变成一个巨大格子间”的年轻人,流行起用各自的方式“去班味”,曾经“为工作奉献一切”会受到称赞的叙事模式开始受到挑战。
新流行:为了“去班味”,创意无限大
不定期参加戏剧工作坊的半年间,职场人蒙奇奇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淡班精华”。她并不是职业演员,未来也不打算逐梦演艺圈,之所以发展这个戏剧爱好,只是她为了“去班味儿”的方式。
最近一年,像蒙奇奇一样在网上分享“去班味”方法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去班味儿,逐渐成了当代职场人的一股新流行。
到底什么是“班味儿”呢?其实不是真正的味道,而是上班族的自嘲,用来指代当代职场人被工作过度挤压后,呈现出的身心疲惫的生活状态。
当一个人染上“班味儿”,意味着工作在人生中不再仅限于办公室的8小时,而变得跨越时空,无孔不入。可能出现的症状包括但不限于:在假期发工作消息,在高铁上疯狂码字,在马路边上回领导电话,在医院接到甲方电话立刻“垂死病中惊坐起,打开电脑一通写”,甚至连生孩子前夕,也在待产室趁着阵痛间歇安排工作。
长此以往,人渐渐就被工作“腌入味”,产生肉眼可见的全方位变化:外表颓丧了,脸色蜡黄,发缝渐宽,反应呆滞,像被工作吸干了“阳气”。什么穿搭化妆统统没心力,洗个头就是对公司最大的尊重。
语言也在不知不觉中“班化”。“日报、周报、月报”“赋能、抓手、对齐”“好的、收到”成了刻在大脑里的钢印。好不容易和朋友相约一次旅行,第一反应是:“那我拉个群咱们头脑风暴一下,看看旅行痛点是什么”。
有人说,班味某种程度上就像爱情,即使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呆滞的眼神、易燃易爆的情绪,是一个人被班味侵蚀的写照。班味日常是下午六点被领导叫住开冗长的会;即使下了班,一想到回家后还得继续加班,瞬间没心情吃晚饭;公司要求保持24小时通讯,手机一响就应激;被通知周末要去团建且不得请假,立刻想原地毁灭……种种崩溃,都是“上班上的”。
下班后对一切休闲娱乐活动都提不起兴趣,哪里也不想去,不再拍照记录生活,彻底丧失表达欲。只是机械地刷着短视频,却什么都没看进去;或者报复性购物,却也感受不到物质犒赏的喜悦。
“班味”一词还没被发明以前,大文豪契诃夫就发出过呐喊:“自从我工作了这些年,我的脑子就空了,人就瘦了,丑了,老了,可是得到了什么报偿呢?一点也没有啊。”可见,一身班味是古今中外的共通特征,只不过如何去班味,却是各有各的时代命题。
在社交平台上,有人说直接辞职是上班族最好的医美,逃离格子间,奔赴旷野,班味自然消散。然而,对大多数普通年轻人来说,上班是当代“围城”,不上班没钱,上了班没自由、没精神、没时间,只好在两难中反复横跳。
于是,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在这条不得不的轨道上开始考虑议题分离,在有限的非工作时间里,尽可能去做一切和工作无关的事,借此来去除一身的班味,拯救被工作摧残的破碎故事之心。
有人用“公园20分钟理论”来“散班味”。小红书上一位网友分享:公司楼下刚好就是公园,每天晚饭后去公园里吹风、看小孩吹泡泡、看大爷下棋、观察落叶、喂流浪小猫,这半小时彻底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哪怕今晚仍需加班到凌晨,也先给自己充充电再说。
有人去往更空旷的海边、草原、山野散班味,也有人聚焦于更微观的方式:每天画一朵蘑菇,整理自己的房间,练习手冲咖啡,在小阳台养一组多肉,学一门外语,或者在周末专注做一次菜,被喜欢的音乐和烤箱里的香味包裹的两个小时中,细细寻回自己的感知力……如此种种,努力为自己打造上班之外的一片微小的旷野。
还有人选择“身未动,心已远”,俗称摸鱼。比如干活时开着大熊猫的慢直播,用熊猫咀嚼竹笋的“咔嚓”声做舒缓情绪的背景白噪音;比如深夜在B站观看修驴蹄子或者无毛猫挤黑头,做一些“无用”之事。
不知不觉中,当代年轻人的工作伦理变了。曾经那种“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为了工作不顾家人生病/缺席亲人葬礼”式的工作叙事受到挑战和反思,流行去班味的新一代职场人开始重新追问工作的意义。
新思考:不是逃避工作,是对现代职场有新期待
那么,为什么当代年轻人会变得如此热衷去班味儿?“想保护自己好好生活的意志力吧,不想变成一个彻底被劳动异化的工具人。”蒙奇奇的回答代表了很大一部分坚持“散班味”的年轻人心声。
华东师范大学政治学教授刘擎在其著作《刘擎西方现代思想讲义》一书中,从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角度解读现代社会的个人精神危机:在一味追求效率和实用性的职场规则中,人被简化成一个个指标,和目标任务无关的个人因素都可以忽略不计;而数字化的迅猛发展,使得劳动者在算法构建的KPI考核中无限趋近于工具,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及人本身,都在这个过程中失去了原有的丰富性和人情味。他提醒人们,要警惕“系统对生活世界的殖民”。
当前年轻人热衷“去班味”的行为,正是对系统殖民生活世界的一种非暴力反抗,也是对个人生活和精神自由的微小保护。恰恰是这些不符合工作效率体系的“无用”之事,是人区别于机器的重要特征,是我们“生而为人”的尊严。
与此同时,年轻人争相“去班味”的潮流也引发了一些年长者的质疑和担忧:是不是现在的年轻人变得越来越懒惰,对社会缺乏责任心?
从现状来看,年轻人对班味的抵触,本质上并不是对工作的逃避,而是对现代职场文化产生了新的期待——一种更平等、更透明、更包容和多元的工作环境。可以让人在工作的时候尽情发挥创造、休息的时候也能够自主决策休息方式。简言之,在平衡工作和生活之间,拥有更多一点主动权。
这一点,多伦多大学发表的一项研究也有所佐证:主动选择的才叫“真休息”。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节假日团建明明是在景区玩拓展项目、住酒店唱K,却仍然令人筋疲力尽;而周末宅家度过一天,即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娱乐活动,仅仅是做做饭,遛遛狗,或者打开投影仪,倒上喜欢的梅子酒在沙发上“躺尸”追剧,也会让人平静舒适,恢复能量。正是因为,前者含有“被迫”的成份,而后者是内心真正的意愿。
比起“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古老观念,这代年轻人更相信:当一个人得到充分休息,保有丰富的感知力和丰盈的精神世界,才能在工作中更好地发挥创造力,把世界建设得更加美好。
新主张:重构平衡,不止关乎年轻人
在与“班味”缠斗的过程中,许多年轻人渐渐意识到,我们无法彻底摆脱“班味”,也无需执着于彻底摆脱,因为工作切切实实就是人生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我们在工作中寻求创造的价值,也寻求成长的快乐,就连工作伴生的痛苦,也在间接丰富着我们自身。
事实也证明,社交平台上裸辞奔赴旷野的人,在“班味”散尽一段时间之后,又会重新陷入生存焦虑。而那些把爱好变成职业,“只工作不上班”的人,在没有常见班味的表象之下,依然隐藏着独属于自由职业者的“班味”——时间管理混乱、收入不稳定、间歇性焦虑危机等。
即使抛开“不干活,就没饭吃”的刚性生存需求,工作之于我们,也具有经济收入之外的多重积极意义。如同阿兰·德波顿在《工作颂歌》中所说:工作可以转移我们的注意力,给我们一个美好的气泡,让我们置身于其中,去使人生臻于完美。他还强调,工作与游乐之间的区分没有多大意义,因为一个人的职业或工作往往是另一个人的娱乐或游乐。
但是,如何保障劳动者应得的休息权利,让他们在工作、休息、生活、兴趣之间找到更好的平衡之道,不仅仅是属于当代年轻人的独有需求,而是需要整个宏观社会——法律法规、政策、社会组织、企业团体等共同去思考和探讨的长远命题。
作为打工人,我们能做的,也许就是不断调整自己,用“平常心”来对待工作与生活的摩擦,认真工作,也更珍视自己。
在工作中,选择合适自己的“淡班精华”,减少“休息负罪感”,在下班后和家人亲友共同开展社交活动,借由亲密关系的支持来舒缓工作带来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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