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届中国长春电影节老电影人系列访谈丨化妆师王玢瑞：六十载心血塑尽古今中外忠奸善恶

“每天与瓶瓶罐罐打交道，在人脸那么大的地方描描眉、画画嘴，有什么意思？”一度，因为不理解影视化妆的作用，王玢瑞产生过放弃的想法。好在，一部电影让她最终留了下来，否则，长春电影制片厂（以下简称“长影”）乃至整个中国的电影史上，无疑会少了一位非常优秀的化妆师和一位勇于创新的开拓者。

叛逆少女懵懂进长影学化妆

1934年8月，王玢瑞出生在辽宁鞍山，在四个孩子排行老幺。家中最小孩子的地位和三个哥姐为生活所迫过早放弃学业的无奈，让母亲把考大学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身上。可惜自小就桀骜不驯，看厌了暴躁的父亲与母亲经常吵架的王玢瑞，尽管学习成绩很好，却在初二那一年，偏偏瞒着家人报考了东北青年文工团，并被成功录取。1949年4月，王玢瑞进团还不到一个月，全团就接到了上级任务，被集体调往当时的东北电影制片厂（以下简称“东影”），转身成为了电影人。

“这个厂子可真大。”当15岁的王玢瑞第一次走进东影的厂区时，除了感慨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厂子以外，对于什么是电影，怎么拍电影，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当时的观念就是服从组织分配，组织安排什么，我们就干什么。”王玢瑞介绍，当时的东影，为了培养更多电影人员，开办了各种专业培训班，对于电影懵懂无知的她，就这样被分配到了美工科化妆训练班，在辛汉文、毕泽普等老师的指导下，开始了电影化妆技术的学习。

优秀化妆师的蜕变

刚开始还不错，陌生的一切让王玢瑞倍感好奇，但新鲜感一过，骨子里喜欢大开大合的王玢瑞，逐渐对化妆工作产生了厌倦。“每天与瓶瓶罐罐打交道，在人脸那么大的地方描描眉、画画嘴，有什么意思？”恰在此时，已经在1955年改名的长影，决定要拍历史上第一部彩色故事片——《花好月圆》。王玢瑞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部开创先河的影片，组织上会把化妆的任务交给她。

《花好月圆》是根据著名作家赵树理的小说《三里湾》改编的作品，情节生动，人物性格鲜明，带有明显的喜剧色彩，如果利用化妆凸显人物性格？王玢瑞想去表现，又自觉技术水平有限，不能运用自如。好在当时厂里请了一个苏联专家，在他的安排下，一批师哥师姐来帮助她，让她顺利完成了影片的拍摄。

“从这之后，我才感觉化妆还是有点意思的。”逐渐发现了影视化妆有趣的王玢瑞，从此开始苦练基本功，一练就是10余年，等1966年她再参与《自有后来人》的拍摄时，不但娴熟的掌握了老师传授的传统电影化妆技巧，还逐渐摸索出了结合演员形象进行人物造型的新技术，让自己的电影化妆生涯迎来了质的飞跃。“李玉和平时是一个工人，暗地里是地下党，如何表现他的形象？由于他的扮演者脸比较方，我就给他设计了个络腮胡子，一个是解决脸型问题，一个能够显得人物很憨厚。”影片上映后，李玉和的形象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也极大地激发生性要强，又不爱墨守成规的王玢瑞的创造性，也让她逐渐成长为了长影化妆车间出类拔萃的造型设计师。

殚精竭虑拍《李冰》

1983年，由长影出品的宽银幕故事影片《李冰》开拍。故事背景是距今2000多年前的秦国，人物众多、角色复杂，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大大小小人物有上百个之多，还有很多表现少数民族的场景，需要创作人员进行严格的历史考证，化妆造型的任务相当艰巨。在化妆师的人选上，导演王亚彪第一时间想到了王玢瑞。

作为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化妆师，从20世纪50年代的《花好月圆》《云雾山中》到60年代的《冰上姐妹》《自有后来人》再到70年代的《车轮滚滚》《瞬间》，尽管此前已经参与了20多部影片的拍摄，化妆经验丰富、技术娴熟，但看了《李冰》剧本后的王玢瑞，仍然感觉压力很大。因为故事发生在战国末期的秦国，距今2000多年，可供查阅的资料少之又少，再就是自己过去没有拍过古装片，心里没底。但“既然接了就干吧！”下定决心后的王玢瑞，除了翻找《史记》这样的史料，连唐诗这样的诗词都不放过，为了求证真伪，她和纪伟华还亲自到北京、西安、成都等地遍访当地的图书馆、考古研究所。后来了解到汉承秦制，又把资料搜集面扩大到了汉朝。即便如此，想要拍摄一部高度还原的历史影片，也是难上加难。“就拿妇女佩戴的首饰来说吧，它是最能代表时代特征的，不是随便插一朵花、插一个装饰品就可以的。比如《李冰》剧中妇女佩戴的步摇，很多戏用的步摇是流苏型的，是下垂的，但我后来在资料上查到，古代的步摇，是像花枝状的，是向上的。这样的造型，底部可以用金丝银丝缠绕成大树形状，但怎么才能一走一摇？后来想到了用弹簧，就是把金丝银丝卷得像弹簧一样，中间镶上小珠子，这样就达到了效果。再比如李冰生活的地方叫蜀郡，是氐羌等少数民族聚集的地方，化妆也要表现地方特色，这两个少数民族，发式什么样？和汉族人有没有区别？区别在哪里？这样的问题开始很困扰我，后来我在某本书上看到，蜀氐羌族“披发左衽”，披发就是头发披散下来；左衽，就是衣服大襟在左边，我如获至宝。”王玢瑞介绍，在主角李冰的造型上，她也颇费了一番功夫，“李冰是个很坚韧、很爱国的官员，而且非常有智慧，他所修的都江堰，至今还在发挥作用，还在造福人类，所以对这样的人物，我要把他设计得非常端庄、稳重。饰演李冰的演员本身两个嘴角向下，我就用下垂的上胡压到嘴角底部，另外他本人眉形很靠近眼睛，我就把他下边的眉毛全部刮掉，留下上端的一半，在这个留下的部分，织成一小缕眉毛给他粘上，让真眉毛、假眉毛完美结合。影片出来后，我觉得我设计的角色造型古色古香，没有破坏时代感，心里还颇为自得。”

王玢瑞的感觉没有错，1983年末，《李冰》全国公映，好评如潮，获得了第四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美术奖、最佳化妆奖、最佳道具奖三项大奖。最佳化妆奖获奖评语说，王玢瑞、纪伟华同志在《李冰》中收集、考证了大量历史资料，严肃认真地设计了众多的人物造型，为历史题材影片的化妆创作积累了有益的经验。

《李冰》上映6年后，王玢瑞离休。离休后的她，去老年大学学油画，组织新中国第一代化妆师聚会，生活过得充实而快乐。如今，已经90岁的王玢瑞身体健朗、思维清晰，回忆起长影岁月，仍然十分怀念，“摄制组的生活我没有过够，愉快得很，但是岁月不饶人，希望后辈们能扛起我们的大旗，勇猛向前，把新中国的化妆事业发展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