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漳白话-区怀瑞《玉阳稿》卷五之黎我生诗序

发布时间:2025-04-10 04:22  浏览量:14

《玉阳稿》八卷,首二卷为诗歌,后六卷为文章。明末佛山高明区怀瑞在当阳任职期间,鉴于当阳的历史地位与现状,创作了大量反映社会现实、表达人文关怀的诗作与文章,这些作品后来被整理成《玉阳稿》。

古今的劳动者和怨妇,他们的心声自然流淌,尽管无心于作诗,却成就了动人的诗篇;而那些学士大夫,虽然终日执笔挥洒,讨论诗歌,却往往只是模仿别人,结果反而让诗歌显得矫揉造作。李献吉先生在他的自序中对此已有详尽的论述,这便是真情与假意之间的区别。献吉先生天赋异禀,他的诗作遵循着严格的规范,却又回归自然,堪称国朝诗坛的正宗。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担心自己的诗作不够真实。由此可知,诗歌是情感的表达,应崇尚风雅,归结于人的本性。那些情感不真的人,绝对没有资格谈论诗歌。有些人只是浅尝辄止,内心浮躁,不辨诗歌的体裁,也不去琢磨字句,这样的人连基本的写诗技巧都未掌握,又何谈表达性情呢?

楚骚是在诗经之后兴起的,可以说是怨情的极致。司马迁曾评价说:“《国风》虽然好色,但并不淫乱;《小雅》虽有怨恨诽谤,但并不愤怒;而《离骚》则兼具了这两者的特点。”尽管司马迁本人并不作诗,但他对诗歌的理解却达到了很高的境界。汉魏的诗歌继承了楚骚的风格,近体诗又继承了汉魏的风格,虽然体裁各不相同,但情感却是相通的。这些情感真挚的诗歌,都可以被谱成乐曲,感动鬼神。后世的诗人不求表达自我情感和性情,却强行模仿古人的题材和风格,即使模仿得再像,也已经失去了原作的韵味。更何况那些信口开河、随意挥毫的人,他们的作品只是傲慢自大,毫无深意,又怎能不显得淫乱和怨恨呢?

我当初在玉阳任职时,人们都嘲笑我写诗,还讥讽我与诗僧交往。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各地开始有人前来向我请教诗艺,但真正有诗韵的人仍然很少。在长林,我遇到了龚南华,他的学问有深厚的渊源,并不受世俗新声的影响。他还寄给我黎我生的《山舟堂诗》,这首诗音韵和谐,格律严谨而才思奔放,如同荆山合沓,充满了奇妙之处,确实不是一般的珍宝。

在琅琊、历下时期,天下人都沿袭浮夸的风格以求得高格,所以公安派主张诗歌应该离经叛道;而当竟陵派诗歌诡异幽咽时,天下人又都避开这种风格,转而追求诗歌的和谐。公安派对于古调,曾说:“这是古人的诗,不是我的诗。”那么,对于忠孝于君亲的行为,难道也可以说“这是古人的忠孝,不是我的忠孝”吗?因此,诗歌必须基于人的性情,而性情必须体现在对父对君的忠诚和孝敬上。在诗歌的声韵方面,近体诗必须以初唐为基准,古体诗则应以《离骚》和《昭明文选》为典范。千百年来,诗歌的传承如同薪火相传,虽然不断变化创新,但也必须保持新颖的同时遵循古法,这似乎是一个不变的规律,也是当下人们普遍认同的观点。我希望与我辈诗人共同努力,不要只是盲目地争夺一时的名声,而是真正致力于诗歌的创作和传承。这就是我写这篇序的目的。

原文如下:

古今劳人怨妇,菀结成籁,无心于诗,而诗合;学士大夫,操觚染翰,终日论诗,效颦学步,而诗反雕。李献吉先生自序详矣,则眞不眞之谓也。献吉天才命世,尺寸徃榘,返乎自然,爲国朝正宗,于此尚患不眞;乃知诗情声也,崇尚风雅,约而归之性,则情不眞者,决不可以论诗。顾浅尝其味,满中浮气,不辨体裁,不琢字句,不可以操觚染翰,何论性情乎!楚骚继诗而作,怨之极也。

司马子长定之曰:“国风好色而不滛,小雅怨诽而不怒,离骚兼之。”子长虽不為诗,其于诗也至矣。汉魏继骚而作,近体又继汉魏而作,体裁各别,而性情则合。其合者,皆可被管弦而泣鬼神。后世不求自性自情,强欲拈题傚古,卽使神肖,巳落二义。况矢口命笔,极其挥斥,亦傲夜郎、沉夫余而止,宁复不滛不怨哉!余初牧玉阳,人皆嗤其為诗,又讥其与诗僧游。乆之四方物色,始有过而问业者,然终鲜韵学。

长林得龚南华,学有源委,不為世俗新声;又以黎我生《山舟堂诗》见寄,则宫商谐叶,纪律严而才思宕,荆山合沓多奇,洵非一和氏之璧。夫诗,当琅琊、历下时,天下方沿袭浮夸以求高格,故公安欲其离;当竟陵诡俶幽咽,故天下僻之,又思其合。公安于古调,曰:“此為古人之诗,非吾诗也。”然则忠孝其君亲,亦曰“此為古人之忠孝也”,可乎?故诗必本性情,而性情必求可事父事君。声音之道,近体必本初唐,古体必本骚、选。千载薪火相传,变化日新,亦必机新而法古,似為不易之论,亦今天下翻然之论。愿与我生共勉,毋徒夺一壁之帜而巳。序以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