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臆谈——外天下、外物、外生、朝彻
发布时间:2025-03-25 03:51 浏览量:6
今天进入《庄子》的方法论,从“外天下”到“
撄宁”,有很多不同的解释,特别受到神秘主义者的重视。我本人对神秘主义并不排斥,但对于我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也不会轻易相信。读了这么多年《庄子》,学到的最重要的观点就是承认差异,少辩是非。下面,是我对这一段的理解:
南伯子葵问乎女偊曰:“子之年长矣,而色若孺子,何也?”曰:“吾闻道矣。”南伯子葵曰:“道可得学邪?”曰:“恶!恶可!子非其人也。夫卜梁倚有圣人之才而无圣人之道,我有圣人之道而无圣人之才。吾欲以教之,庶几其果为圣人乎?不然,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吾犹守而告之,参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撄宁。撄宁也者,撄而后成者也。”
《庄子·大宗师》
首先说的是“道不可学”,南伯子葵都“非其人”(应与《齐物论》隐机而坐的南郭子綦是同一人),而女偊也没有圣人之才,但仅仅是“闻道”就能够“色若孺子”。一方面说明圣人之才多么可遇而不可求,另一方面又说明了圣人之道的神奇效果。
“吾欲以教之,庶几其果为圣人乎?不然,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这里的不然是什么意思?我看了不同注家的见解,钱穆在《庄子纂笺》中说不然之前是“教”,循序渐进的过程,而不然之后是“告”,是一种“才与道合,当下即是”的顿悟,而且是更“易”的过程。
外天下、外物、外生。明显是循序渐进的过程,且此三条之前都有时间,三日、七日、九日。很多学者认为,这三条是可以通过努力来达到的,也是人们可以理解的部分。
外天下在我看来指的是政治和名誉,外物指的是外界的物质,外生即是自己的生命。外,并不是抛弃或者抵制,而是将其置于意志之外,视为一件自然的无用的存在,正是后文所说“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
三外之后,则是朝彻。这一条开始,文字之前就没有时间描述了,代表着不再是靠努力可以达到的境界,也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了。
朝彻,是三外的结果,也是之后几个境界的开始。一朝洞彻通达,如同禅宗所说“桶底脱落”,开始迈入了非凡的境界,但还不是结束。
见独、无古今、不死不生。见独,学者解为看见“唯一的道”,朝彻之后就能够看见道,而修炼还要继续。无古今即没有了时间;不死不生则是没有了生死。
这里的不死不生与前文的“外生”肯定是完全不同的,“外生”只是意识上对“生”的另一种见解和态度,并没有影响“生死”客观本身。而不死不生,要结合下一句来分析。
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正着读,正是“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的“大块”(道)。而反着读,承接上文,“不死不生”者就是“杀生者、生生者”,即达到不死不生境界的,已经与道同一了。
撄宁。扰动中保持的安宁。所以《庄子》中到处都是辩证的动态平衡,也是一种中道。
“撄而后成”一句,又解决了一个常见的哲学问题。禅宗看山三大境界“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第一点和第三点到底有什么区别?就是这“撄而后成”的区别。只有经历了看山不是山的过程,其看山还是山的结果才能够称之为境界。
南伯子葵曰:“子独恶乎闻之?”曰:“闻诸副墨之子,副墨之子闻诸洛诵之孙,洛诵之孙闻之瞻明,瞻明闻之聂许,聂许闻之需役,需役闻之于讴,于讴闻之玄冥,玄冥闻之参寥,参寥闻之疑始。”
《庄子·大宗师》
接下来一段,谈“道”是从哪里闻得的,女
偊说了九处环环相扣的来源,而这九处仿佛是人名,却很明显是有意指的——副墨之子是笔墨文字;洛诵之孙是颂咏语言;瞻明是视觉;聂许是听觉;需役是力行实践;于讴被解为融入情感的讴歌;玄冥是无形无相;参寥是空无寂寞;疑始则是对始的疑问追问。
这一段从人间的笔墨到宇宙的不可思议,最终却回到人的追问,回到了人本质对宇宙的好奇。这是一种怎样的人文关怀?是怎么样一种人本主义?先秦诸子,即使是墨子和邹衍的神秘主义,也始终充满人的色彩,我想,这是一种多么强烈的集体无意识,或许要追溯到没有文字的年代。正是从这人本的集体无意识开始,中华文明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