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瀛洞天|康熙《饶平县志》纂修始末及其文献价值

发布时间:2025-03-18 21:44  浏览量:10

编者按

该文在2024全省地方志理论研讨优秀论文评选活动中荣获三等奖,作者为南昌师范学院副教授王志强。

摘要:康熙《饶平县志》是现存最早的《饶平县志》,它是在刘抃的主持下修纂而成。该志注重以客观公正的笔法记载历史,以宁详勿略的原则记述内容,被誉为一代之信史,后世光绪《饶平县志》完全采纳了康熙《饶平县志》的体例。在卷首的序跋之中,康熙《饶平县志》对方志理论有着深入的探讨,提出了很多饶有意味的观点,具有很高的文献价值。

关键词:康熙《饶平县志》;刘抃;纂修始末;方志理论

《饶平县志》最早兴修于明嘉靖四年(1525),该志于嘉靖二十年(1541)续修并正式刊刻发行,后在崇祯十三年(1640)重修,然这两部志书早于清初便散佚无踪。现存最早的《饶平县志》乃是刘抃于康熙二十五年(1686)所修,该志历时一年,成书于康熙二十六年(1687),共二十四卷,并于当年刊刻发行,现藏于国家图书馆。目前学界还没有专文研究康熙《饶平县志》(以下简称康熙志),殊为憾事。该志被翰林院编修佘艳雪称之为“宁谓一邑之志乘也,可谓一代之信史”,其对于后世饶平县志的影响颇大,光绪《饶平县志》乃是在康熙《饶平县志》的基础上增修而成,其凡例与规矩都是由康熙志所定,可见康熙志深远之影响,因此有必要对该志书的编纂体例和文献价值进行考察和探讨,以弘扬饶平文化,增加文化自信。

一、刘抃与《饶平县志》的修纂

康熙志的修纂,是由时任县令刘抃提出并亲自推动而成,故有饶平士绅称康熙志乃是刘抃一人之功,“此志成,即谓成侯志也”。刘抃前后在饶平任职十六年,为饶平县的发展贡献了很大的力量,后被光绪《饶平县志》列入“名宦”之中,现依据相关材料,对刘抃在饶平的施政做一个简要的探讨,并依据刘抃的《自序》,考察康熙志的纂修始末。

刘抃,安徽颍州人,拔贡生,于顺治十一年(1654)在北京考中举人,顺治《颍州志》曰:“刘抃,北京中式。”后于康熙二十二年(1683)以举人的身份任饶平县令,任期至康熙三十七年(1698),他在饶平共任职十六年。在饶平任职期间,刘抃颇有政绩,光绪《饶平县志》称他“为政得大体,厘奸剔弊,百废俱修,饶民赖之,尝修邑志”。

刘抃在饶平县的施政,以教化百姓,移风易俗为主。他曾在《铎书序》中指出:“正风易俗,犹不容缓,诚以教化之兴衰,乃民之顺逆所由分,而安危所由系。”在刘抃看来,治理百姓的首要和关键就在于正风易俗,《礼记·乐记》云:“移风易俗,天下皆宁。”宋人崔敦诗说得更为透彻明白,“民俗之厚薄,关于天下之治乱。尧舜之民,比屋皆可封也,所以为治朝;桀纣之民,比屋皆可诛也,所以为乱世”。在传统时代的思想世界中,风俗关乎着国家的兴衰,在良风美俗之下,百姓齐心协力、众志成城,有着非比一般的向心力和凝聚力,而在衰风恶俗之下,百姓唯利是图、一盘散沙,整个国家有如风中楼阁,随时有着倾颓之险。经过三年的实地考察,刘抃制定了详细的施政方针,并取得了良好的效果,“盗贼有除也,刁讼有惩也,而且设义馆,课士子,严药赖禁溺女,亦既骎骎有成效可稽矣”。

在康熙志中,收录了刘抃以移风易俗为目的的《告示》和《申文》两篇文章。《告示》一文,主要针对的是饶平地域的轻生行为,“为严禁轻生,以重民命事”。刘抃看到饶平百姓或因为口角微嫌而服毒死亡,或因为睚眦小利而投井自尽,他认为饶平百姓自杀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法律知识匮乏,“不知律法森严,原无抵偿之例”;同时,当地的豪族大宗恃强凌弱,纠结讼棍,肆意欺骗压迫百姓,“轻则掳略资财,毁伤器皿,重则烧焚房屋,拆弃墙垣,虽鸡犬牛猪,池鱼竹木,无不罄遭殃害”,受到迫害的百姓选择以自杀来了事。刘抃指出自杀的行径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让自己的父母哀恸不已,让关心自己的人惨目伤心。就此,刘抃谆谆教诲饶平百姓,“无论男妇,各将身命自重保全;父母子女,慎勿因一时嫌隙,短见轻生”。同时,刘抃还颁布政策,指出衙署不接受任何有关自杀的案子,至于有人借亲朋的自杀来诬告讹诈他人,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至于《申文》一文,则主要针对饶平的好勇斗狠风气,刘抃指出饶平因为“地当闽粤之交,人多强暴之性”。根据刘抃的观察,饶平县因为靠近海边,各村各社多有青年结党的现象,在明末清初的大混乱之中,这些青年参加军伍,四处作战,现在天下太平,他们退居家乡,“不务本业,专以威骗乡愚为谋生活”。这些人在乡里寻找势单力薄或者性格软弱的村民,待到秋收之后,便去恐吓哄骗他们的粮食。倘若对方不给或者给的不够多,他们就借机诬告,非要从这些乡民之中抢夺出一块肉来。对于这些弊端,刘抃认为作为行政长官的他,有着责任和义务去改变这种状态,“其习一日不除,则饶邑一日之患不止”。

可以说,刘抃有着强烈的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儒者情结。他曾在康熙志卷一《星野》的结尾指出饶平地名的寓意是“富饶太平”,此名字是乱后思治的产物,对于百姓来说,衣食足而知礼义,饥寒交迫则生奸邪之心,故饶平的地方官要想让饶平名副其实,就要在为政方面用心尽力,在对待百姓方面要有深度更要有温度,“官斯土者,顾名思义,欲使饶永不瘠平,永不乱政,在养民而已”,在卷三《职制》中,刘抃再次说到:“居是官者,其尚勤恤民,隐而毋旷,厥职可也”。在刘抃的努力之下,饶平一地获得了较好的发展。而等到饶平的一切走上正轨之后,刘抃又开始了其兴修方志的努力,翰林院编修佘艳雪在《饶平县志序》中便说:“先生既下车,厘奸剔弊,百废俱兴,于是咨访耆老,续原志而增修之。”杨钟岳《饶平县志序》说的更为详细:“及栽花饶邑,劳抚字,勤政治,彼疆域城池皆已区画,兵农礼乐皆已经理,风俗人物皆已倡兴,今之搜旧乘而增新裁,匪徒傋耳目之观,实见数载留心土地、人民、政事如此。”

关于康熙志的兴修缘由,刘抃在其《自序》中有着细致的说明。康熙志修纂的首要因缘就在于清政府的提倡和号召,刘抃在《自序》中说道:“越明年,诏徵天下省郡县志,以昭一统。”康熙二十五年(1686),清廷开设一统志馆,敕令倡修《一统志》。此次修志,乃是因为清王朝削平了三藩之乱和施琅收复台湾之后的政治活动,康熙帝认为国家彻底实现了一统,有必要纂修《一统志》以昭示天下,故下诏书令各地将修好的方志呈送中央。在这种背景之下,刘抃开启了他修纂康熙志的活动。可以说,康熙志的修纂,带着征示天下一统的政治目的和宣扬王朝权威的政治目标,刘抃即说:“一邑志阙,岂惟郡无完书,将使外史所掌,有如冬官待补,天下臂指相联之形,无乃少亏乎!”在刘抃看来,饶平乃是清王朝神圣不可分割的领土,倘若没有志书,不但令郡中缺乏饶平县的资料,更是对天下一统形势的损害。天下一统,理所当然要记录天下所有郡县的文献资料,不能缺少任何一个部分。

此外,历代饶平旧志散佚无存,各种饶平文献资料亟待抢救和保护,也是康熙志修纂的一大缘由。刘抃在查询历代饶平旧志时,发觉明代所修的志书,历经兵祸风霜,已是散佚无存,“残简蚀于蠹鱼,讹字疑于豕亥”。尤其令刘抃感慨的是崇祯《饶平县志》的散佚,仅仅才四十年,该志便已残破不堪,“才四十余载,其志之散佚,仅存已若此”。因而刘抃认为现在不对现存资料加以搜集整理,以后再想整理时就更加困难了,“迟之又久沦亡殆尽,将并求所谓蠧蚀豕疑者,不可复得”。作为饶平县的地方长官,刘抃以为保护地方文献和传承历史文化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因此他将兴修《饶平县志》视为自己任职饶平的一大工程来做。

在刘抃的眼中,兴修《饶平县志》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即帮助自己管理好饶平县。刘抃的《自序》即言:“且夫修志之举,匪以耀文,盖欲于是乎考政焉。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抃敢以不文,遂荒自考之志哉。”刘抃认为纂修《饶平县志》,不在于夸耀文采,而在于经世致用,在于为治理好饶平县提供助力。事实上,地方志的“资政”功能一直为历代官僚和学者所注意,明朝的统治者就说:“治天下以史为鉴,治郡国者以志为鉴。”方志有着极好的资治效益,张九征在康熙《镇江府志序》中也指出方志可以“探安危之原,考得失之本,审形势之实,而推详乎风俗人才消长升降之故”。在刘抃看来,方志中的山川物产,可以帮助地方守令掌握辖域的地理情况;方志中的民风民俗,可以帮助地方官员了解当地的人文状态;方志中的历代施政方针,可以帮助地方官员了解各种政策的利弊之处,从而因地制宜地制定出合理的施政方针。概言之,在多种因缘的影响下,刘抃开启了其纂修《饶平县志》之旅。

刘抃《饶平县志》中饶平县城郭图

二、康熙志的修纂体例

康熙志的体例共十二条,都是由刘抃所制,这些体例颇为精炼到位,对《饶平县志》的纂修提供了良好的规划作用,后世光绪《饶平县志》的纂修完全采用了康熙志的体例,可见刘抃所制的体例得到了后世的充分认可。康熙志每卷不设名字,卷内设有多个分目,而在每个分目的开头,康熙志都会简要述说纂写该分目的缘由所在,如卷一的《星野》便说:“其知天人相与之可畏,而不懈于人事之修者,盖亦鲜矣,志《星野》。”这种体例不但是康熙志的一大特色,也让后世对康熙志的编纂思想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值得注意的是,康熙志虽然是由刘抃所主导,但同时饶平士绅的积极参与,亦是为康熙志的成书贡献良多。康熙志虽然没有如同时代的方志般设置“修纂姓氏”,但在刘抃的《凡例》中,我们还是可以看出该志的参与人员名单,“是役也,编辑则有司训侯君世禄、大埔进士萧君翱材,分校则有明经柯子壬馨、卢子姚标、汤子学臣、翁子宏猷,文学陆生应珩、陆生赠衣,以至翁生鳌宪、沈生蛟起、熊生可坪、黄生嘉峪、陆生斌、刘生世显、黄生元熀,亦皆博学洽文,各效参订之力”。可以看出,康熙志的参与人员分为编辑、分校、参订三类,其中刘抃乃是主修人员,负责把握全局和发凡起例,具体编纂人员是侯世禄、萧翱材二人,侯世禄在序中即说:“爰是委余以董其事,集诸绅士,依例核正,条分缕析,有伦有眘,侯从而鸿裁润饰焉,详核精审,无罅可间,而饶志遂观厥成。”“董其事”即是负责具体编纂的意思。在康熙志的每卷卷首,都标有“颍川刘抃纂修”的字样,颍川是颍州的古称,而“纂修”则实为主修之意。

康熙志的修纂,参考了残缺的旧志,并重新制定了体例。刘抃在《凡例》中开章明义,指出凡例的重要性,“苟纪载不实,编次无伦,则真伪混淆,义例杂出”。义例的思想导向关乎着方志内容的选择,其逻辑思路影响着方志的编纂方式。刘抃在制定义例时,有两大原则,一是要客观公正,二是要条理清晰。刘抃以为方志是历史的分支,因此必须保证其真实性客观性。在编纂康熙志时,刘抃综合省志和府志的内容特色,对于旧志的混乱和错误,一一改正,“是编提纲疏目,一裁于省府二志,而凡旧志之错杂无伦者,悉为改正”。对于新纂的内容,则坚持以客观公正的语言将历史完整详细地记录下来,“至如纂述,则宁朴毋华,宁详毋略,披览之下,较若列眉”。为了实现这个目的,刘抃特别注意方志材料的选择,他在《自序》中说:“葺残订讹,删浮征实,而又周咨绅士,博询父老,确稽功令,补前志所未备。”在刘抃的努力和要求下,康熙志在资料翔实和公正客观两个方面表现得十分优异,佘艳雪在序中就称赞康熙志不但资料翔实、条理清晰,而且记载人物事迹较为客观公正,“今余观先生是集,义类渊湥,蒐讨详备。其志事也,典而核,华而有章;其志人也,不谀死,不佞生,庶几古者旌别之意,而行彰瘅之权者乎?”百年后的惠登甲在纂修光绪《饶平县志》时,依然对康熙志的资料翔实赞不绝口,“迄我朝,而篇残简断,几失其传,康熙间,赖刘公抃特起而重修之,规模于以大备”。

在刘抃的思想世界中,方志是用于存史、资政和教化百姓的,因此不得不资料翔实和客观公正。据刘抃的《自序》可知:“然则斯志也,鉴古镜今,触境警心,于以自考得失,不啻置身于敷奏明试之廷,幽明莫之或掩矣。”在刘抃看来,方志的功能在于考古今之得失,鉴往以知来;在于存历代之典章,明礼义之大统。故在选择存录的艺文时,刘抃选择的是那些能够有补于政治的文章,而不是以文采为标准,《艺文志》的解题便曰:“连篇累牍,徒饰鞶悦,上无补于吏治,下无禆于民生,虽奇藻丽,与弇鄙同讥,非所谓行远之文也。志不滥登,期无失辞。”而在卷一“建制沿革”的解题中,亦是指明该卷的编纂是为了回答饶平历史上“治不少进,乱亦时有”的问题,刘抃指出饶平时有骚乱的原因就是地方官员增设冗费,致使百姓生活困难,饶平百姓被逼无奈之下才发生了骚乱,“地俭而赋诎,一切增设之冗费,民困于莫支,与要之地无大小,民无众寡,存乎有治人而已,志建置沿革”。在卷四的“田赋”中,刘抃更是说饶平一带近海多山,土地贫瘠,再加上多次罹受兵灾,百姓已是苦不堪言,因此地方守令要根据饶平的实际情况,制订合适的税率,不能够为了自己的政绩,而让百姓按照旧的税率上缴,“凭所宜凛遵令甲,惟正是供,宁为阳城政拙,遑计倪宽课殿”。

可以说,刘抃将方志的资政目的贯彻的非常透彻,在资政的背景之下,隐藏的是刘抃强烈的以民为本意识,如他在卷五的“积贮”中说:“积贮者,生民之大命,际留预备,犹不失常平遗意焉,今日所宜亟讲也。”一丝一缕,思的是百姓步履之维艰;一举一措,念的是生民稼穑之艰难,只有思百姓之所思,想百姓之所想的官员,才会被百姓所牢记,否则,必遭百姓的唾弃,“或能其官,或旷厥职,下有怀砖之俗,上有洞垣之照,噫可畏哉!姓名俱在,法戒昭然”。康熙志劝谏后世饶平的地方官员,要想获得百姓的拥护和爱戴,关键就在于推恩施爱,就在于心有百姓,“无论莅任之久速,迁秩之崇卑,要皆遗爱在人,声施不朽,载诸邑乘,尚有型典”。刘抃在《职官》卷中记录了历代的职官,而在《名宦》中又不厌其烦地再次记录历代表现优秀的官员,目的就在于引导后世的地方官员向这些先贤学习,把造福百姓的理念贯彻执行下去,“职官选举,既已分类详书,而又于其中特揭名宦人物者,不惟表章前哲,抑亦砥砺后贤”。

在资政之外,方志的教化功能亦是刘抃所强调的。在《凡例》中,刘抃解释记载孝义高洁之人的事迹时说:“孝义隐逸,取其至性天真,清风高节,足以兴感百世。”先贤的忠孝仁义、高风亮节,能够激励着后辈提高自我的修养,向先贤看齐,能够使顽夫廉而懦夫有志,故在康熙志的卷九中,记载了大量饶平县孝义、隐逸、烈女等人物,以此教化饶平百姓,就如刘抃在《自序》所言:“若夫是非不谬于圣人,声教有裨于天子,行而可远,传而可久,是惟掌四方志者,更定之以续春秋之笔。”方志有着如此重要的作用,故刘抃以为其编纂需要小心谨慎和客观公正,这样才能真正发挥出方志的作用。

刘抃《饶平县志》的自序

三、康熙志的文献价值

在康熙志中,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即它的几份序跋都深入探讨了方志的理论问题,它们对于方志的性质、内容都进行了一定的讨论,这些讨论具有很重要的文献价值。从这些讨论中,不但可以了解饶平学者对于方志的认识,也可以看出清代学界对于方志学的关注重心所在。

对于方志的性质,康熙志的几份序跋都认为方志属于史书的范畴,其内容和特质都要学习史书的书写规范。佘艳雪《饶平县志序》说:“仿乎史而有志,志者,所以志土俗之山川、风物、人才,以示不忘者也。”余艳雪认为方志是记载历史的工具,其内容涉及社会的各个方面,范围则上至国家,下至县邑,“会于省,总于郡,详于州邑,故其间之城宇、乡曲、缙绅、仕宦、忠孝、节烈、道艺、文章莫不备载,古称野史良有以也”。陈衍虞《饶平县志序》更是直接说明方志可以溯源到六经,“夫经变而为史,史变而为志者,势也”,这种观点可谓开方志学大家章学诚的先声。而对于当时有人说“史兼褒讥,志独扬善”,认为历史和方志之间的区别太大,二者不属于同一性质的观点,陈衍虞提出了批驳,他认为扬善即是惩恶,褒扬了善行,便指明了是非所在,如此恶行自然会退缩,所谓“雕杞梓为栋梁,则朴橔愧散材矣;珍琬琰以缇,则碔砆惭鼠璞矣”,因此方志的扬善行为亦是符合《春秋》笔法,“彰之未始,非瘅惩之,寓于劝《春秋》之义”。不仅如此,侯世禄还探讨了志书的来源,他认为方志源自古代的图籍,萧何随刘邦入关中之时,收取了大量的相关图籍,侯世禄以为这便是早期的志书了,“是此图籍,即今日所谓志是也”。

与此同时,康熙志还提到了修志的困难所在。刘抃在《自序》中说:“独念修志之难,与修史等。”刘抃以为韩愈敢于斥责佛教,但对于编史却是退避三舍,可见编史之困难。侯世禄《饶平县志跋》对此说得更为详细:“修志亦云难矣!夫饶志所载,前此已百数十年,诚欲修之,莫难于考古,又莫难于论今,古则岁月湮开见寡,难在勿使挂漏,今则为遵讳为亲讳,难在勿流虚伪。”侯氏认为纂修志书最大的困难就是考古和论今,因为古事古迹多已湮没无闻,蒐集起来非常困难,而评价活着的今人时,又面临着复杂的人际关系网络,评价难以客观公正。因此在编纂时,需要采用合适恰当的方法,才能把方志编纂好,侯世禄以为对于地域上发生的“事异其得失,物别其兴废,制殊其重轻,俗或文而或质,才或盛而或衰”之事,编纂方志时要“有以直书者焉,有以曲书者焉,有以显书者焉,有以微书者焉”,才可以达到“旨寓于文表,意藏于辞中”的目的。直、曲、显、微四种书写方法,演示了方志书写的多样,也表现了方志编纂的困难,它需要纂者有高超的史识、史才,方能达到既定的目的。

康熙志除了在方志理论上的贡献,在记载和叙述饶平县的风土人情方面也有独到之处。如在卷十一的“风俗”中就说:“饶土瘠而民劳俭,朴颇近魏,劲悍亦复类秦。”饶平百姓俭朴而劲悍,其俭朴表现在人人勤于本业,男务耕织,女务纺织,“饶俗尚勤俭,知礼好文,比屋读书,乐于仕进,山居者治耕织,业海者鬻鱼盐,女力纺绩,男习技能”。而劲悍则表现在饶平百姓不服王化,野蛮不举的行为,“兴谤徤讼、轻生服毒、借命抄家、信尚巫鬼、疾不迎医、生女多弃,是俗之宜亟变者”。在传统中国的认知中,俭朴是优良的民风民俗,如《汉书·地理志》便称赞受到周公、邵公感染教化之地的风俗是质朴好礼,康熙志亦称勤于本业的饶平“有中州之风焉”。而劲悍则与之相反,属于被歧视被压抑的风俗,象征着野蛮和未开化,反映的是饶平远离中土文化圈,“愈是靠近华夏文化圈,其民风愈是温柔敦厚;而越是远离华夏文化圈,其民俗便越是精敏轻疾”。康熙志对于饶平风俗的介绍,蕴含着处于偏远地带的饶平被中原文化圈接受,但同时又有一定隔离的文化状态。

在康熙志中,另外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就是其因地制宜的类目设置。在卷十中,康熙志设有潮汐、海飓、海汛、气候四类,其中前三类罕见于一般方志中。据康熙志所说,其设置这些的原因在于饶平靠近海洋,受潮汐和飓风的影响颇大,虽然其他方志少有此种体例,但饶平的特殊形式有着不得不设立的理由,这深切反映了康熙志的实事求是精神,为后世了解饶平历史上的潮汐和飓风保留了一份珍贵的文献资料。尤为值得注意的是,康熙志卷三的“祀典”详细记载了清代饶平地区孔庙的祭祀仪式,该书从木主、祭仪、祝文、祭器、祭品、乐器、乐章、舞谱等八个方面详述了孔庙祭祀的过程,记载极其翔实,如对祭仪的规定,“正祭前三日,不饮酒不茹荤……正祭前一日,送祭品到学”。而对于祭祀的解释,具有浓厚的儒家色彩,其认为孔庙祭祀的目的在于“典祀者,其务昭明德,以升至治之馨香”,昭显德行,明明德至于天下。

刘抃对于自己所修的方志,颇为自得,他在《自序》中说道:“清夜卧阁,披卷一寓目焉,如览山川形胜,思在德不在险也;如循行阡陌,知稼穑之艰难也;如对几筵而荐馨,抚嘉石而式敬怵。”刘抃以极具文学意蕴的语言,指出了其阅览自己所修之志的欣喜之情,道明了这部志书对于管理好饶平的助益作用。侯世禄《饶平县志跋》亦赞道:“志成,以之献乎当道,则饶地规模体象可供采览;以之秉乎国史,则饶封人文政迹可助高浚,后之君子征文考献,庶亦取斯以为指南也夫。”可以说,康熙志的修纂,是饶平地区在康熙年间的一大文化盛事,乡绅们以参与该志的修纂为荣,而该志书的成果,亦是赢得了饶平士绅的广泛认可和称赞。

本文刊于《潮州》2024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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