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八地的混混(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5-03-12 07:25  浏览量:6

作者/董林(原创小说,版权所有,头条首发,盗版可耻,绝不姑息)

烟商张老财破产了,他欠下的一堆外债无法还清,带着全家老少趁夜色逃出丁县,宅子弃掉,空荡荡宅院无一个人丁,铁皮大门没上锁。丁县北路乞丐帮大棍子吃不饱,命二棍子和三棍子迅速奔去抢地盘,在南路丐帮大破碗活不起到达之前,占领烟商张宅。

然而,北路乞丐帮大棍子吃不饱低估了南路丐帮帮主大破碗活不起的混世本领。二棍子和三棍子飞速赶到张宅时,南路的二破碗和三破碗带着小花子们也赶到了,双方在大门口交了手。打狗棍打花子,要饭破瓷碗砸脑袋,南北丐帮呼喊着厮打在一处不分胜负。

这时候,脚行跑腿和短工帮伙也来张宅抢地盘了。脚行跑腿们白天满街跑着送信,晚上为了省俩钱不舍得住店,就在大户门洞里眯一会儿,实在挺不下去才住店睡个饱觉,接着再熬几夜省钱,得知有大宅子不上锁当然不能放过。短工帮打短工时住东家,没有活儿便去住大棚子图便宜,要是有不花一个子的大宅门过夜,谁还去住冬冷夏热的大棚子啊。

北路大棍子吃不饱带领一群乞丐呼呼啦啦随后赶来,南路大破碗活不起带着小花子也赶到增援,瞧着各自的急先锋打成一团,脚行跑腿和短工帮伙得了空子进了张宅院。吃不饱和活不起都是见过世面历经风雨冰霜之人,见此情景立即喊住二棍子三棍子和二破碗三破碗,南北帮伙眨眼间讲和了。

乞丐不分北路南路,也不管是大棍子还是大破碗,皆是同个下九流叫街敲碗的底下层行当,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高低不能便宜了脚行跑腿和短工帮汉子。

北路和南路丐帮刚才还拳脚棍棒相向,转眼就成了兄弟同路,大棍子吃不饱和大破碗活不起张开臂膀张着大嘴一拥抱,手下的叫花子们便亲得什么似的,一起冲进宅门,奔过去跟脚行跑腿和短工帮伙打上了。大家伙忽然有了新对手,刚才挨棍子打头脏手抠脸的疼痛瞬间忘到脑后。

大棍子吃不饱和大破碗活不起一同扯开嗓子喊:“花子崽儿,天下丐帮皆兄弟,抢了上房享富贵呀,往后这块杂八地,就是咱丐帮说了算啊。”

小叫花子们听了帮主号令,一门心思与脚行跑腿们和短工帮的汉子拼杀,夺了张宅上房便是头功。可是脚行跑腿和短工帮汉子也不是吃素的,双方扭打在一处,抡棍子抓头发抠眼睛下绊子,嗷嗷叫喊打得不可开交,谁也占不成张宅的上房。

这时候,又有一伙人来占杂八地,虽然人不算多可气势不凡。

这伙人里有废铁匠老耿,当年炉前打铁苦干两个月累吐血,火星子四溅打出一批铁活儿,对家没给分文钱。耿铁匠身子骨废了,铁匠铺也被财东收回去,实在没法子混了杂八地。

门客池先生,通晓奇门遁甲排兵布阵,曾经是大宅门里座上宾,但是快枪野炮出现后他没看清前景,还出主意让主家花大把银钱训练三百刀棍兵勇无敌阵。没想到绺子土匪十几个人持快枪攻宅子,不到两袋烟工夫就破了三百刀棍无敌阵。宅子破了万劫不复,从此池先生成了市井笑柄遭世人唾骂,没了脸面走投无路池先生,遮着脸面混了杂八地。

郭少爷曾经是富甲本城的大户人家继承人,只因郭家大饭馆给县长公子办喜宴时出现诡异的食物中毒,酒桌上放倒贵客数十人。郭家吃官司破产,郭家成年男丁纷纷下狱,女人全部遣回娘家。郭少爷被关押两年释放到大街上无处存身,唉声叹气无人理睬,末了无奈混了杂八地。

说书匠一口风,只因说了句马上林冲马下武松,若是马上马下打起来,恐怕武二郎要吃亏。被武松迷常老爷眯着眼睛听入耳,浑身一激灵醒过来,大骂一口风胡说八道。一口风赶紧给常老爷赔不是,说自己走嘴了,吃亏的是那林冲林教头。常老爷还是不解气,叫手下砸了书摊,打断一口风左小腿。一口风离开书场,去杂八地说小段混饭。

小偷唐四,掏兜时不小心把细手伸进便衣侦探的兜里,摸着一把手枪,吓得他赶紧抽手逃走。可是晚了,没跑出去几步远,背后响了一枪,子弹打在后腚上。从此唐四就剩下半个腚,走路费劲,洗手盗帮混杂八地骗吃喝。

车夫大老齐,赶车时一不留神,马惊了狂奔起来,吓坏盐商栗老爷的三姨太。三姨太从此夜不眠昼不起,神神叨叨不说人话。栗老爷一气之下把大老齐送进大牢,马夫大老齐蹲了五年牢狱出来,再也没人雇其喂马赶车,活人扛不住三天饿,没法子只得去混杂八地过活。

学徒小伙计瓶子,扫尘时不小心打碎一只旧碗,可不得了,主家说是汝窑贡碗。一顿劈头盖脸狠揍,打累了歇一会儿接着再打,旁人叨咕别说是个半大孩子,就是一条汉子也该被打死了。没想到瓶子这小子真抗打,几个人轮番打了一天一夜,浑身是血的瓶子还喘气活着。就是昔日聪明伶俐的一个小伙子,被打成了不知饥饱的傻子。

女光棍花貂子是娼馆女管事,只因得罪了吴旅长,被砸了娼馆还不准她过如常日子,只能混杂八地当花子,才留下她一命。跟在花貂子身边的是老胡婆子,花貂子的女仆,痴痴傻傻一个人,就是对主子不离半步。

大棍子和大破碗不把旁人放眼里,过去要饭到郭家门下,人家没往外街赶,给了汤水就是恩。

大棍子吃不饱和大破碗活不起,赶紧过来见郭少爷,拱手施礼说几句礼道话。

郭少爷不耐烦地摆手说:“都是露天地混的,老礼道免了吧,大白天无风无雨的,还打什么打啊,嗷嗷叫得我脑仁疼。”

大棍子吃不饱说:“少爷,您给评评理,这块地儿是咱们丐帮先到脚的,只因为南北兄弟闹了点小误会,脚夫跑腿还有那短工帮便趁机占上房睡高床,天下哪有这个理啊!”

郭少爷说:“住上房招鬼,谁也别住,不打了行吗?找块地儿歇着去。”

大破碗笑嘻嘻说:“少爷您是富贵身,往日住上房跟走平地似的。咱们这般下九流溜街敲碗的,还没住过上房,谁不想尝尝上房高床是啥滋味,打破头也值当。”

说书先生一口风说:“大花子头领你就听郭少爷的,这张宅房子多了,干嘛非得住上房。你命贱,真压不住上房。”

吃不饱和活不起同时抬眼瞪一口风,还是想抢占上房睡高床。

落魄师爷池先生说:“听少爷的,别打了,都歇着去,这宅门上房谁也住不得。说书先生说命贱压不住,确实是这个理。还有一宗,这宅子空出来成了杂八地,官府不会坐视不管。咱把上房留给官府,这块杂八地才算稳,不然官府来了一瞧上房被占,一生气叫警察来院驱赶诸位,谁也得不着便宜,都得回老杂八地睡露天地儿。”

要不怎么说池先生学问大呢,这番话一出口,那边打成一团抓头抱脚抠眼睛揣裤裆的汉子们便撒了手。大事有大规矩,小事依着小规矩,就没有胡来乱闹没规矩的事。

果然,第二天官府来了俩公差,进门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公差迈过门槛儿刚要发官威,抬眼一瞧满院子叫花子跑腿子短工汉子还有各路落魂人,挤挤擦擦蹲着躺着的,唯把上房让出来,还用旧纸写了几个字:“官为父母,旁人勿入,留存官办。”

公差的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没掏出枪或铁哨子呼喊着驱赶众人一律到大街上去。左右瞧瞧,抬腿进了上房。

大棍子吃不饱说:“池先生真神人也,赶上韩信诸葛亮了,若不是先生昨天相劝,昨天一通厮杀见了高低或丐帮或短工帮脚夫跑腿进了上房。今儿官府公差来瞧,那就得砸锅,非驱赶不可。”

大破碗活不起说:“也是啊,池先生若不是清末冒出快枪时没留神,如今在民国省府做参议高参都够格。”

说书匠一口风瞅一眼假装眯瞪着没听见旁人说叨自己的池先生,叹气说:“人活着不易,一失口成千古恨,一失策亦成千古遗憾啊。俺只说句林教头打得过武松,就被砸了书摊废掉小腿。池先生若是当年瞅准了快枪厉害,不给主家出计策练三百刀棍无敌阵,如今哪能混在这臭杂八地啊!”

大破碗活不起忽然抹着眼泪说:“说书的,俺就得意你那张破嘴,说的是故事理道,人心人肺。不瞒诸位,早年间俺家也富贵,只因俺爷爷下江南贩骡马遇到瘟疫,上千匹骡马驴子成了一堆烂肉,家境跟着便败落了。成败还不就是那一桩生意?俺爷爷若是躲过瘟疫,贩了骡马驴子回来,俺如今还用来抢空宅子占地儿吗!”

女光棍花貂子妖艳地瞥一眼郭少爷说:“都别叨叨了,回头让少东家听见伤心。想当年郭家富甲全城,还不就是几十桌酒菜被人做了手脚,一场生意毁全族。可怜少东家金贵得什么似的,如今只能混在杂八地。”

花貂子抹着眼泪,过去抱住郭少爷,不停地抚摸他的脸庞。郭少爷不耐烦地推开花貂子,面冲墙谁也不理睬。

老胡婆子赶紧扶住主人花貂子,不让伤心的花貂子去撞墙,另一只手拉扯着傻笑的瓶子。

一口风说:“花貂子也不易,要不是得罪那个旅长,如今从良还不是绫罗绸缎吃香喝辣。”

车夫大老齐说:“瓶子这孩子要是不打碎那只旧碗,也不能被打成痴傻,如今出徒没准做了二掌柜呢。”

铁匠老耿苦笑着拍拍大老齐肩膀说:“还说瓶子,你当年是多好的车把式啊,本城头一鞭。若没打那个盹惊马吓坏主家姨太太,如今早娶媳妇过上小日子了。”

大老齐摇摇头说:“没有后悔药,俺就打个闲盹,便蹲了五年大牢。你耿铁匠若没遇到赖账小人,如今盘下铁匠铺,小酒小菜还不是滋润着吗。”

耿铁匠咬牙说:“都过去了,不提了,说起来心烦。”

小偷唐四嘿嘿笑着说:“诸位,谁还没走霉运的时候,俺那天若不是走眼掏了便衣侦探的兜,也不会吃一颗枪子。如今得了财宝洗手归正,俺本打算开一家澡堂子,娶上两房妻妾,生几个儿子,此生也就美满了。”

池先生走过来,笑着对小偷唐四说:“不怕你不爱听,偷盗拐骗没有圆满的,早晚吃官司蹲大狱。”

唐四还想跟池先生辩白几句,大棍子吃不饱用打狗棍点着唐四半个屁股说:“蹦顶嘴,池先生说的没错,偷盗拐骗脏行岂能圆满。俺原来便是盗门二弟子,亲眼见师兄被绑着拉赴刑场刀斩。俺当天便离开盗门,混在丐帮苟活,好死不如赖活着,俺不想被红穗子大刀砍头。”

耿铁匠说:“若有活路,谁还混杂八地呀,没了地界儿去混在这块地界儿也便消停了。可俺不甘心,总想着还能活出个人样。”

郭少爷转过身来说:“到了啥地界儿说啥话,过去不能吃的苦,眼前也能咽下去了。总想着以往心不甘,那还混啥杂八地。”

耿铁匠不爱听这话,瞪着眼睛要跟郭少爷掰扯,花貂子见少爷转过身来要跟耿铁匠打架,赶紧挡在郭少爷和耿铁匠中间,生怕铁匠那双打铁的大手伤了少爷白皙的皮肉。她拿出自己藏着的纸烟递给郭少爷,少爷将纸烟叼在嘴里,掏出洋火点燃,吐了几个烟圈。

郭少爷吸两口烟,递给花貂子,花貂子轻轻吸一口又递给少爷,俩人递来递去,烟屁股烫了手。花貂子赶紧用嘴吹郭少爷手指,担心烫坏少爷皮肉,她见少爷这一次没不耐烦推开自己,索性贴到少爷怀里,热热的亲了少爷脸颊。

说书匠一口风瞅见俩人蜜在一起,蹲在墙根说道:“南朝北国,将相两和,五行八作,灶台烟火,千嘴万心,皆说古今,饮食男女,骡子马驴,日子富裕,爱恨别离,对错两分,人畜鬼神,今此明非,功过罚罪,今晚说谁,老夫嘴累,张飞李逵,说道几回,列位不睡,无酒也醉。”

第二天,县府一科公差在张家宅院上房挂了一块官牌,牌子上写着“清杂警务”。院子里各色人等,瞧着这块牌子,识字的不解其意,不识字的看牌子上有四块黑墨,就像四眼兽。

大棍子吃不饱和大破碗活不起,白天带领花子们出去敲碗乞讨,晚上回到这块新杂八地歇脚,顺便听一口风说闲书,听着旧书不知不觉便睡着了,次日爬起来复又呼呼啦啦去溜街乞讨。

耿铁匠身子骨不如以往,靠修铁具磨刀过活,回到张宅杂八地总是闷闷不乐。马夫大老齐替人饮骡子马和驴子,不是在马棚驴棚专门看护骡子马驴,而是在集市把上城赶集大车拉套的骡子马驴牵走饮水,车老板就不用自己带水囊了。因老齐是老把式且名声好,车老板才放心叫他牵走牲口去饮水,换了旁人肯定放心不下。

大老齐和耿铁匠对撇子,但是俩人话不多,有酒便闷声喝闲酒,没酒就低头下棋或默声望天。

郭少爷没有手艺,倒是跟家里的风水先生学了几手阴阳五行,有人请其去看风水,便有嚼果儿吃。没人请时,花貂子看手相得了钱便给郭少爷买嚼果儿。若花貂子也没有生意时,还会有陌生人给郭公子送吃的,这些人都是以往受过郭家恩惠的人,他们瞧见郭公子在杂八地挨饿,就觉着自己是小人。

郭少爷爱听书,花貂子不得意听书,但是每每入夜都陪着郭少爷不离左右。老胡婆子缝补破布赚几个零钱,只为给花貂子买酒,花貂子伤心了,她就给主人买酒喝,花貂子喝醉了就不再伤心。老胡婆子便要拿着一根棍子守在主人身边,对那些对花貂子美貌垂涎欲滴的汉子,老胡婆子举起棍子猛打。

池先生在杂八地给人代笔写信,勉强糊口,多一点钱也买酒喝。池先生觉着酒这玩意儿是忘事丹,喝了酒和衣而睡,不多说一句闲话。

说书匠一口风在老杂八地说野书,每天能赚个半饱,晚上回来再说几段水浒小八义,给大伙凑个乐趣。小偷唐四,谎说会捉鬼,一些人家觉着闹鬼,请不起背着清风剑的江湖术士,便花几个铜子找唐四去折腾几下。唐四真真假假嘟嘟囔囔,管用不管用,都能骗几个子熬日子。

瓶子痴傻不知道愁,带着一条土狗臭臭,在新老杂八地四处跑着乐呵,他不讨人嫌还能帮着旁人打下手。瓶子没有一文钱收入,可是他没饿死,靠着杂八地三老四少,东给一口西送半碗,就这么一年四季熬过来了。他倒不愁,一天一天的不停跑乐!

入秋之后,天渐渐凉起来,张宅这块新杂八地里的人,觉着今年冬天不会在露天地挨冻苦熬了,可是还没来得及跟瓶子似的乐呵一会儿。一匹快马奔来张宅,到了大门口,背着快抢和红穗子大刀的士兵,下马进院高声喊:“土帅军庞师长令,此地征用军库,闲杂人即刻迁出,违令者就地刀斩。”

士兵将一块牌子钉在门框上,出门上马扬了一马鞭,战马疾驰而去。人们围过来,看那块军牌,上面只有两个字,军库。

丐帮叫花子们,还有脚行跑腿,以及短工帮伙的汉子们,开始骂骂咧咧,嚷嚷着还有没有先来后到,就是不迁出,还能用机枪突突啊。

可是,傍晚来了两个公差,将县府钉在上屋写着“清杂警务”的牌子启下来拿走了。

乞丐帮大棍子吃不饱和大破碗活不起,先后给郭公子施礼,又朝一口风拱拱手说:“改日再听你说旧书,先走一步。”

丐帮叫花子们呼呼啦啦出了张宅,回老杂八地露宿臭沟旁去了。脚行跑腿也随后出宅门,短工帮汉子们也担心忽然被土帅军围住宅子刀斩,急急忙忙出了张家大院。

偌大的院子里刚才还闹哄哄存了几百人,一转眼就剩下眼前这几个人了。

池先生摇摇头说:“军中无戏言,传令兵说即刻迁出,也许几分钟后就包围这座宅子,也许几天之后。军令如山,要是没来得及走,他们可不手软,定要刀斩。”

小偷唐四吓得几乎要尿裤子,赶紧朝大门口跑,生怕咣铛一声大门关上,再也出不去。

铁匠老耿说:“唐四,你给俺回来,土帅军来了,就说俺不让你走,大刀斩俺的头。你要被这块破牌子吓跑,往后还怎么混营生,没骨头的东西。”

唐四犹豫一下,没出大门,抹一把额上汗水,哆哆嗦嗦走了回来。

花貂子说:“一块牌子几百条命就搁在上面了,还讲不讲理,俺不出去,让他们来斩俺的头。”

老胡婆子放下破包袱说:“俺也不出去,俺护主人,谁也不许动咱家姑娘,让他们砍俺这个老婆子。”

瓶子嘻嘻乐,绕着院子跑,嘴里一边喊:“砍头好玩,砍头好玩!”

一口风说:“俺胆小怕事大半辈子,这一次要回脸,今晚就存这地界儿不出去了。”

池先生苦笑道:“他们可不管你是说书先生,还是被打坏脑袋的傻子,他们只听军令,得了军令一律刀斩。没看见吗,县府也害怕,启下牌子便走,一分钟也不敢耽搁。”

马夫大老齐说:“凭啥,他们钉块牌子就是大令,旁人先来也没用。”

池先生说:“土帅军手里有枪,他们便能说一不二,上过老阵场的人,一般是瞧不起旁人的。他们觉着自己见过生死,便能主宰生死,旁人只知道小事小利,不值一提。”

耿铁匠说:“土帅军以为旁人皆是怕死的,俺就不怕,别总拿这个死吓唬人。”

大老齐说:“俺也不怕死,俺最不得意兵丁拿着大枪吆五喝六。”

一口风说:“上过阵场的,回来瞧着市井中人,亦如蚂蚁,根本不放在眼里。你说不怕死,他们也不会信你,他们只信在老阵场上听见枪炮声没尿裤子的人。”

池先生点头说:“生死不是嘴说的,得真经历过刀枪,兵丁瞧不起没上过阵场的人说生死。”

郭少爷噗呲乐了说:“我就不信,没上过阵场就都是熊包,我不走,今晚围宅也不走了。”

就他们知道生死,咱们混杂八地哪天睁眼没饿死就算捡着了,怕个啥呀,生死有啥可怕的。几人就这么杠上了,谁也没走出大门,就在张宅宿夜。然而,这一夜除了瓶子谁也没睡踏实,都侧耳细听墙外是否有马蹄声由远而来,宅子随时都可能被包围,生死也许就在一瞬间。

第二天放亮,每个人都像上过一次老阵场,感觉自己胆量倍增,似乎悟透了生死。

县府公差进宅,惊恐地发现还有人没走,大声喊道:“你们这帮混混不要命了?大军即到,快快离宅,军令如山,迟了刀斩!”

耿铁匠说:“走吧,敢在此存一夜的都是好汉,快出宅门去,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走吧。”

耿铁匠朝郭少爷借了洋火,接过大老齐让他暖身子的一瓶烧酒说:诸位朋友有缘再见,当年就是土帅军拿货不给俺分文,俺今天等在这跟他们说道说道。”

众人劝耿铁匠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一起走。耿铁匠摆手说:“身子被他们给废了,俺就瞧不惯他们说一不二的样子,事事总得讲个理呀。我不走了,整天介骂咱们是混混,要是都走了让他们瞧不起!”

几位老朋友苦口婆心,还是劝不走耿铁匠,没法子临走时将身上最得意的东西拿出来留给了他。郭少爷给耿铁匠一块银元压身子还有一根纸烟,花貂子将围巾给耿铁匠围上了,老胡婆子塞给耿铁匠一个臭鸡蛋,唐四掏出偷藏的半张油饼送给了耿铁匠。

池先生将不离手的折扇郑重地递给耿铁匠,一口风将水浒老书留下,拍拍耿铁匠肩膀走出宅门。瓶子又跑了一圈,胡婆子一声一声喊,瓶子掏出一块老糖放进耿铁匠嘴里。

耿铁匠朝走出去的众人摆摆手,随后将张家大宅院前门后门都上了门栓。他坐下吸那根纸烟,歇一会儿,吃了一个臭鸡蛋半块油饼子,末了将半块老糖又放进嘴里品着甜。他将一块银元和折扇还有水浒老书包裹好,放在水桶里顺下水井。然后拿出烧酒喝了一口,将剩下的烧酒浇在木门上,又拾些柴火。耿铁匠吐口唾沫,嘎巴一声把军库牌子启下来,两脚踩碎点燃。

张宅大院火光冲天,一队骑兵拍马进城赶到张宅,高喊着混混不离宅,一律刀斩。到了大门前,士兵一并拔出马刀,齐刷刷刀光闪闪。然而,燃烧起来的大火已经将张宅吞没,浓烟滚滚窜上天际,士兵们无奈收缰,将满是杀气的马刀送回刀鞘!

外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