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梅诗巅峰之作!此诗一出万梅寂,人间再无咏梅者

发布时间:2025-03-06 06:28  浏览量:6

梅,自古便是文人墨客笔下孤傲与清绝的象征。

或凌寒独放,或暗香浮动,或疏影横斜,或冰肌玉骨。

历代诗人以梅为媒,或寄高洁之志,或抒隐逸之情,或叹身世飘零,或讽尘世浮华。

于是,便有了——

王安石“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的孤芳自赏;

陆游“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的坚贞不渝;

王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的淡泊超然;

李清照“笛声三弄,梅心惊破”的幽怨离愁;

苏轼“偶作小红桃杏色,闲雅,尚馀孤瘦雪霜姿”的风骨自持;

张谓“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销”的浑然天成;

高启“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的仙姿逸态;

然而,纵览千年诗卷,写梅者虽众,却总难脱“咏物言志”之窠臼,或拘于形,或困于情,或陷于理。

唯有一人,以梅为妻,以鹤为子,隐于孤山,超然物外。其笔下之梅,不染尘俗,不媚春光,独得天地清幽之气,终成千古绝唱。

那便是林逋的《山园小梅》。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公元960年,北宋初立,天下初定。

然五代十国之乱甫平,士人或求功名于朝堂,或陷纷争于江湖。林逋生于吴越钱塘,少孤家贫,却性恬淡,厌名利。及长,游江淮,见山河疮痍,民生疾苦,更绝意仕途,遂归隐杭州孤山,结庐而居,二十年不入城市。

孤山虽小,却四水环抱,梅林成蹊。林逋植梅三百,养鹤一双,自谓“梅妻鹤子”。每至寒冬,踏雪寻梅,泛舟西湖,或与高僧论禅,或与渔樵对饮,超然尘外,宛若谪仙。

《山园小梅》便作于此间。时值腊月,西湖冰封,孤山寂寂。林逋于小园独坐,见梅影映水,暗香沁月,遂提笔挥毫,将半生隐逸之志、天地清幽之气,尽凝于七律之中。

此诗初成,仅传于隐士圈中,然其“疏影”“暗香”一联,不胫而走,震动文坛。欧阳修叹曰:“前世咏梅者多矣,未有此句也!”苏轼更手书全诗,悬于堂中,称其“清绝如仙,非人间语”。

南宋后,此诗刻碑立于孤山,与林逋墓、放鹤亭并称“孤山三绝”。明清文人游西湖,必至梅下吟咏,然终无人能出其右。

全诗八句,句句写梅,却无一字黏着于形。

首联“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以对比开篇。百花凋零之际,唯梅凌寒怒放;不争春色,独守小园。一“独”一“尽”,既写梅之孤傲,亦暗喻诗人超脱世俗、自成一界的隐逸之心。

颔联“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乃千古绝唱。梅枝斜映浅水,错落如写意丹青;香气氤氲月下,若有还无,似虚却实。不写梅之颜色、姿态,而以影、香入笔,化实为虚,以虚写神。更妙在“水清浅”与“月黄昏”——清浅之水方显影之灵动,黄昏之月更衬香之幽微。时空交错,光影交织,梅之神韵跃然纸上。

颈联“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以物拟人,侧写梅之惊艳。寒鸟欲栖却畏其清冷,粉蝶若见必魂断神驰。一“偷”一“断”,极尽烘托之能事,梅之孤高竟令生灵敬畏,较直写其美更胜十倍。

尾联“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卒章显志。诗人与梅相伴,只需低吟诗句,何须歌舞酒宴?此二句将梅人格化,梅即诗人,诗人即梅,物我两忘,天人合一。

全诗无一字言志,却处处见志;无一语道孤,却句句显孤。林逋以梅为镜,照见本心,一扫前人咏梅之匠气,独得“清、幽、淡、远”四字真谛。

林逋之诗,不囿于一时一地,而以梅为媒,勾连天地古今,自成宇宙。

首句“众芳摇落”暗藏时序更迭。百花凋零是冬,独梅暄妍亦是冬,然“暄妍”二字,却将肃杀寒冬化为清寂春朝。诗人眼中,梅非逆时而生,而是自成时序——梅开之时,便是天地重归纯净之始。此等笔法,较之陆游“已是黄昏独自愁”的孤绝,更添一分从容;较之王安石“凌寒独自开”的倔强,又多一丝温润。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一联,更是时空交织的典范。“水清浅”是空间之微——一湾浅水,倒映疏影,方寸之地自成画境;“月黄昏”是时间之寂——暮色四合,冷月初升,刹那光影凝固永恒。梅影随水波轻漾,暗香伴月色流转,动静之间,将小园之景升华为天地至境。后世张炎评此联:“不著一字,尽得风流,梅之神魄尽在此中。”

颈联“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则以生灵之态写时空之幻。霜禽属冬,粉蝶属春,二者本无交集,却因梅之绝色共现诗中。寒鸟振翅而畏清冷,粉蝶闻香而欲销魂,虚实交叠间,冬与春的界限悄然消融,唯留梅香贯通四季。此等意境,较之李清照“笛声三弄,梅心惊破”的凄婉,更显空灵;较之高启“月明林下美人来”的绮丽,愈见纯粹。

尾联“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终将时空收束于方寸之心。诗人与梅对坐,低吟浅唱,檀板金樽的浮华、车马喧嚣的尘世,皆被摒弃于孤山之外。这一刻,小园即是乾坤,黄昏即是永恒。王国维《人间词话》云:“有境界则自成高格”,林逋此诗,正是以梅为舟,渡人至无时间、无尘嚣的化境。

《山园小梅》之妙,尤在“以虚驭实,以实化虚”,看似写梅,实则写心。

“疏影”“暗香”本为虚无之物,却成全诗魂魄。梅枝斜映水面,其影疏落错落,本可工笔细描,林逋却以“横斜”二字虚写其态;香气无形无质,更难以笔墨捕捉,诗人偏用“浮动”一词,令幽香如烟如雾,弥漫月下。此二句,尽脱咏物诗“形似”之窠臼,直追“神似”之化境。明代李渔叹曰:“咏梅至此,可谓摄其魂矣!”

“霜禽”“粉蝶”亦真亦幻。霜禽或为孤山常见之鸟,粉蝶却绝无冬日翩跹之理。诗人有意打破现实逻辑,以虚笔勾画梅之魅力——寒鸟畏其清高而踟蹰,粉蝶慕其风华而神伤。此等写法,较之张谓“疑是经冬雪未销”的巧思,更显大胆;较之王冕“只留清气满乾坤”的直抒,愈见含蓄。

至尾联“微吟”“檀板”之对比,则虚实交融臻至极致。“微吟”是诗人独与梅语的实景,“檀板金樽”是尘世喧闹的虚指。一实一虚之间,隐士的孤傲与世俗的浮华泾渭分明。更妙在“幸有”与“不须”——前者是庆幸,后者是决绝,二者并置,将林逋“梅妻鹤子”的至痴至真,化为超然物外的哲学宣言。

后世文人仿此诗者众,然多堕形迹。如高启“雪满山中高士卧”,虽得隐逸之形,未得清虚之神;袁枚“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纵有闲适之趣,却少天人合一之境。唯林逋以虚写实、以实化虚,令《山园小梅》成千年咏梅诗的“绝岭孤峰”,后人仰止而不可及。

林逋终身未娶,未仕,未著书,仅存三卷诗稿,却因一首《山园小梅》名垂千古。其墓在孤山,梅鹤俱杳,然每至深冬,疏影依旧斜映西湖,暗香依然浮动月下。

欧阳修曾问:“林君复(林逋)风流至此,后世能继者谁?”千年以降,答案仍是“无”。姜夔自度《暗香》《疏影》二曲,终是“淮南皓月冷千山”的凄清;陆游作《卜算子·咏梅》,终究“一任群芳妒”的悲愤。林逋之梅,却永远停留在那个月黄昏、水清浅的小园中,不悲不喜,不嗔不怨,只以一身清气,照见文人心中最后的桃花源。

“诗至此,梅至此,人至此,俱成绝响。”——清人沈德潜此语,可为《山园小梅》作注,亦为林逋一生作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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