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美肤学：粉底色号如何影响美国大选？

特朗普的脸，没那么「橘」了？

美国当地时间9月10日晚，角逐2024总统的特朗普和哈里斯进行了电视辩论——相较于相互攻伐的陈词滥调，两人的形象气质更受人关注：

初次登台的哈里斯以多变的表情来展示睿智与活力，经历过7次总统电视辩论的特朗普则显得沉稳严肃。不过很多观众都发现，特朗普最具代表性的「橙色皮肤」好像变淡了。

特朗普与哈里斯进行辩论

美国知名财经媒体《Fast Company》一直关注美国明星名人的形象，近期他们邀请了四名政治领域的形象顾问和化妆专家，对比研究了特朗普过去10年的形象照片资料，得出了以下的结论：

虽然特朗普经常改变妆容，但从步入政坛开始，他的肤色就不断「橘化」，在2020年达到顶峰，在宣布参选2024总统后又逐渐减弱——2023年5月登上CNN，2024年6月与拜登的电视辩论，再到7月的宾州枪击案，他的皮肤呈现出接近自然肤色的趋势。

美国媒体梳理了特朗普从政后的「肤色橘化过程」

除了肤色以外，特朗普的头发也从原来的金黄色变成了银灰色，「从像橘子，到像银狐，这实在很有趣，」《Fast Company》评论道。

受访的专家们一致认为，现在的特朗普看起来更加沉稳，甚至有些像拜登了。

明星造型师Edith Chan表示「很明显，他想通过新的色彩搭配来展现出一种全新的总统气质。」形象顾问Lauren A. Rothman 认为这是特朗普的竞选策略：「随着拜登退出竞选，特朗普会继续减少皮肤的橙色度，以争取更多的中间选民。」

2024年1月特朗普参加福克斯电视访谈节目

2016年，时年70岁的特朗普宣布参选总统，当时他接近亮橙色的皮肤就成为人们争议戏谑的焦点。虽然特朗普本人从未正面回应，各方人士也提出了化妆品说、美黑说、皮肤病说等不同的解释，但可以肯定的是特朗普本人非常偏爱这种肤色。

同年，《Fast Company》联合潘通色彩研究所，将特朗普的新闻照片的面部色彩进行了提取，最终得出了「特朗普橙」的潘通标准色号「Pantone 16-1449」。潘通色彩专家认为，这种近似橙色的古铜色象征着活力和刺激感，符合特朗普张扬的个性，以及更加激进的保守派主张。

「特朗普橙」潘通色卡 via:FastCompany

随着特朗普步入接近八旬的高龄，他也不可避免地面临着脱妆脸崩的严重风险。

「我爱特朗普，但这太可怕了！」今年2月，在特朗普赢得新罕布什尔州初选发表胜利演讲的网络视频下，有支持者如此评论。在视频中，特朗普的脸部颜色与发际线和耳朵肤色呈现出明显色差，还有评论调侃道，特朗普雇佣的化妆师，其实是一名给尸体化妆的收敛师。

这张由法新社记者Tannen Maury 拍摄的特朗普面部特写照片引发了网民的热烈讨论，特朗普支持者认为该照片是伪造或者被恶意PS的，经过美国知名辟谣网站Snopes联系摄影师本人求证，坐实了照片是真实且未经处理的。

类似的妆容问题还在后来持续不断地暴露：8月22日，特朗普前往亚利桑那州竞选，最后在社交媒体上疯狂传播的却是他面容憔悴、妆容斑驳的面部特写照片。这些事件都凸显了公众对于政治人物形象的关注，尤其是在社交媒体时代，细微的外表细节也可能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

长久以来，女性政客们对于自身的形象往往一丝不苟：因为哪怕是发型、口红色号或是衣服的不合体就可能引发外界的评头论足，让公众产生「政治花瓶」的怀疑。

如今，男性政客们也感受到了这种压力——他们需要看起来年轻又不能太年轻；需要看起来经验老成但又不能有太多皱纹；需要夸夸其谈时热情洋溢，但又不能累到满头大汗——尤其在选举周期中，面部管理就变得尤为重要。也因此，华盛顿的整形外科皮肤科诊所和私人美容院生意兴隆，政客们一掷千金只为延长政治生命。

2017年，华盛顿杜莎夫人蜡像馆工作人员为特朗普蜡像化妆

「以貌取人」是人类作为动物的行为天性，这一点在古今中外的政治人才选拔中尤其明显：中国古代选拔官员要考察相貌端正，古波斯人在选拔首领时偏爱大鼻子等。那么，现今的美国人在投出选票时，会更加青睐什么样的脸呢？

2017年，BBC做了一个有趣的实验：他们把第115届美国国会所有议员的照片叠加在一起，最终生成一张已届中年、具备明显阳刚特征的标致男性面孔。

纽约大学心理学家约翰·弗里曼（Jon Freeman）解释认为，人们总会依赖第一印象，「成千上万的人很可能会对同一张脸产生好感，」这种普遍现象表明，有着特定面容的政治家们更加容易获得选民的支持。

《华盛顿邮报》记者安妮·布兰尼金( Anne Branigin）认为，因为历史上的美国总统几乎都是白人男性，因此在美国人的固有印象里，总统应该有着古铜色的皮肤——这是他经常在烈日下参加政治集会，经历数小时的演讲和与选民们热情互动的「印记」。

加州州长加文·纽森是未来美国总统的最有人气的人选

与以往不同，现今的竞选活动更多地在室内场地展开，形式也变得多样化，无论是摄影棚里拍摄宣传片，还是在体育馆里发表公开演说，亦或是参加电视节目录制，不同的灯光色温和亮度甚至服装颜色都可以影响一个人的面部肤色，因此政客们如果想在不同的高清摄像机前都展现出黝黑有光泽的健康肤色，那就更加考验化妆师的技术了。

从吉米·卡特时代就为多名美国总统打理妆容的化妆师克里斯·布莱文斯（Kriss Blevens）表示，总统们只要经过恰当的化妆就可以显得容光焕发，「像是补充了某种新的营养剂。」

克里斯·布莱文斯也合作过拜登

化妆师的首要工作就是给他们遮盖老年斑和减少皱纹。男性政治家们因为高温、强光或油性肤质等原因,还会遇到出油和出汗的问题——这会让他们看起来像是心理紧张和缺乏掌控力，所以化妆师们还需要为他们去油，提亮眼部区域和抚平眼袋帮助消除倦容等。

在布莱文斯看来，肤色才是化妆的关键：如果肤色太白，那么在聚光灯下会显现出病态的苍白色。如果像特朗普一样热衷于拥有古铜色的皮肤——那么她的任务就是需要中和这种肤色。布莱文斯声称其多次为特朗普化妆，最近的一次是2023年5月，特朗普时隔7年再次登上了CNN，他选择了她作为化妆师。

特朗普登上CNN访谈栏目「Town Hall」

布莱文斯为特朗普在眼圈部位补上了古铜色——后者曾经因为白眼圈而被嘲讽，这样面部的肤色就更加均匀统一，同时她还要求特朗普的手部也涂上粉底，特朗普问她为什么，她解释说这样当他伸手说话时，就不会显得肤色差异。

令布莱文斯引以为豪的是她否定了特朗普：「在化妆快完成时，特朗普询问她是否需要加重肤色，我说『不，你不需要，相信我』，」布莱文斯说，「面对权力者，一名艺术家也应当彰显自己的权力——你甚至需要整个职业生涯才能做到这一点，而大多数人做不到。」

关于美国总统候选人化妆，最知名的案例当属1960年的美国大选电视辩论——那年的尼克松和约翰·肯尼迪齐聚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开创了总统电视辩论的先河。

虽然当时双方都拒绝了电视台为他们安排的化妆师，但肯尼迪的竞选团队留了个「后手」，他们私下里找人为肯尼迪设计妆容和造型，相反尼克松大意地在登台前仓促使用从药店买来的「懒汉剃须」（Lazy Shave）粉遮盖胡茬，在演播厅各种大灯的照射下迅速出汗并露出煞白的肤色。

那场辩论的主持人霍华德·史密斯回忆，古铜色皮肤的肯尼迪看上去就像「来接受桂冠的运动员」，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尼克松，他则显得憔悴孱弱。

近十余年间，随着互联网带来的「媒体碎片化」，社交媒体开始成为政党政客及其支持者们宣传争夺选民群体的新阵地。为了迎合大多数年轻网民的喜好，长篇大论、晦涩难懂的专业政见，变成了更抓人眼球、更容易被转发传播的海报图片、短视频、甚至是表情包和粉丝二创等，也因此，政客们的面容和神态比以前更加需要精心设计。

比特朗普的政见演说更有传播度的是他的表情包

「对于那些站在电视镜头前的政治家来说，这些受访视频是可以在互联网上永久保存和传播的，」传播顾问兼媒体培训师安德里亚·珀斯 (Andrea Purse) 表示：「之前在电视上播出的长达三分钟的新闻专题节目，现在变成了30秒甚至是10秒的短视频……因此形象展示也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

一个人如何化妆往往可以反映出两个倾向：自己如何看待自己以及希望别人如何看待自己。如今在美国矛盾对立日益深刻的政治环境中，政客们的妆容风格也越来越发展出「政治光谱」。

哈里斯的竞选搭档、现任明尼苏达州州长蒂姆·沃尔兹（Tim Walz）是民主党内的激进派，这位刚满60岁的半秃白发老人在公开场合以精致的淡妆示人——「沉稳的建制派男政治家」的形象与「有色人种、少数族裔、女性」标签的哈里斯形成了「互补」。同样风格的妆容还出现在曾是副总统提名热门人选的交通部长皮特·布蒂吉格 (Pete Buttigieg) 、宾夕法尼亚州州长乔什·夏皮罗（Josh Shapiro）脸上。

7月，乔希·夏皮罗出席哈里斯的竞选活动

与之对应的，共和党阵营更加偏爱古铜色皮肤。在7月的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佛罗里达州众议员马特·盖茨 (Matt Gaetz) 的皮肤晒成了深棕色，德州州长格雷格·阿博特 (Greg Abbott) 的脸颊上也涂上了棕色粉底，特朗普的竞选搭档JD万斯，以浓密的胡子造型让人联想起「年轻的林肯」，另外他还因为浓粗的眼线，还被民主党支持者质疑是否使用了眼线笔。

7月，JD万斯在内华达州参加选举活动

《华盛顿邮报》认为这是共和党政客们在迎合「特朗普美学」——即通过近乎统一的古铜色皮肤，体现特朗普青睐的美国硬汉气概和好莱坞英雄情怀。「外表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安德里亚·珀斯说。「如果说他们已经形成了某种审美观，那是为了吸引特朗普的注意，特朗普可能就是他们最重要的受众。」

马特·盖茨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演讲

男政客们越来越下工夫「美颜」，固然是为了应对新形势和新变化，但美容史专家苏珊·斯图尔特（Susan Stewart）却指出，男人化妆的根本原因，其实在人类历史长河中一直没有改变过——无论是注射肉毒素、还是肤色美黑或是佩戴假发，「很大程度上，这些都与青春、健康和财富有关。」

在古埃及，男人化深色眼妆有着实用性的目的，可以保护眼睛免受高温和灰尘的伤害——但由于制作涂料的有色矿石价格昂贵，画眼妆也就成了财富和地位的象征。古罗马的男性贵族使用含铅的矿石涂料对皮肤美白，以区分社会阶级和展现尊贵地位。法国贵族佩戴假发不仅仅是宫廷习俗，其真实目的是掩盖感染梅毒带来的秃斑和血疮。

但美丽是昂贵的，享受最顶级的美容服务自然花费不菲。2008年，美国参议员约翰·麦凯恩竞选总统失败时，联邦选举委员会的一份财务报告显示，美国知名化妆师蒂法妮·怀特为其提供为期两个月的服务，报酬高达1.4万美元。

高昂的美容费用正在给政客们带来负担和风险：一方面，化妆等形象支出增加了政客们的游说筹款负担，在2020年HBO纪录片《沼泽》（在美语中该词代指政治腐败）中，马特·盖茨就展示了一名人气政客如何需要在每天起床后精心为自己化妆打扮的生活常态。

另一方面，高昂的化妆费用很可能引发负面舆情，尤其民众们很难以接受政客为了美容而靡费公帑。比如2017年，法国总统马克龙被媒体爆出刚刚就任总统三个月就在化妆上花费了约2.6万欧元。而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2016年访问纽约联合国总部的5天时间在化妆上花费了1750美元，在头发上花费了1600美元也引起了不小争议。

2023年10月内塔尼亚胡会见拜登

不过化妆只能起到修补「表面光」的作用，当面部皮肤衰老到化妆品遮盖不住的程度，就必须接受花费更加高昂的整容手术。

6月底，81岁的美国总统拜登出现在CNN的总统电视辩论上，其面容的显著变化就迅速引发了其是否整容的热烈讨论。比佛利山庄整形外科医生加里·莫蒂基博士认为，拜登在整形手术上的花费可能高达10万美元。

除了面部整形之外，拜登在登上辩论台前还被化妆师补上了更加古铜色的面霜，这让他站在特朗普旁边时不那么像幽灵。

然而这些耗资巨大的「面子工程」终究掩盖不了他的频繁卡壳与失态发言——尤其是那句「我们终于打败了医保」。

纵观这门「总统美肤学」，不难得出一个有趣的结论：政客们的肤色可以影响美国大选，反过来，美国大选也是一场政客们上演的「美妆秀」。

拜登和特朗普的妆容就是当今美国政治的最佳缩影，无论是哪个党派、哪个政客粉墨登场，都只能如化妆师一般修修补补，粉饰太平。

而帝国的垂垂老矣，早已势不可挡。

参考资料：

1.Color theory for male politicians: Am I a gold, copper or bronze?

2. It’s not your imagination. Donald Trump is less orange

3.What Pantone Color Is Donald Trump?

撰文 / B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