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志怪传奇:报应、梦女、红玉(上)
发布时间:2025-12-04 13:59 浏览量:12
报应
莆田的书生林霈说:福建有个县令,罢官以后寓居在馆舍里。有天夜里一群强盗破门而入。一个老妇人吃惊呼叫,被刀砍中脑袋扑倒地上。
僮仆没有人敢出来。巷子里有巡逻的人,一向不喜欢县令的为人,也袖手旁观坐视不管。于是强盗们开始肆意地搜索劫掠。
县令的幼子年纪十四五岁,用锦被蒙了头睡着。强盗扯开被子,见他清秀得像个女孩子,就嬉笑抚摩,好像要想行非礼之事。
中了刀的老妇人突然跳了起来,夺过强盗的刀,背着这个孩子径直夺门而出。追赶的人都被她砍伤了,只好捆上抢劫来的财物离开。
县令觉得奇怪,老妇人已经六十多岁,向来没有听说她还能打斗,怎么会如此勇猛。他急忙前去找寻查看。
只见老妇人挺身站立,大声说道:“我是某城某甲,曾经蒙受您的再生之恩。死后在土神祠当差,听说您被抢劫,特地来看看。被抢走的钱财,是您做官时用刑罚逼索得来的,阴司判定让强盗抢去,我不敢相救。至于侵犯到了公子,强盗的罪就应当诛杀,所以附在这个老妇人身上跟他们搏斗。您努力行善吧。我去了。”
说完,老妇人昏昏然就像酒醉一样倒下了。把她救醒过来问,她稀里糊涂什么都记不得。原来这个县令碰到穷人之间打官司,断案倒也公正明白,所以得到善报。
州官县官雇佣的长随仆役,都没有固定的姓名籍贯,大概是准备着弄奸贪赃败露后,让人找不到追捕的踪迹。
姚安公曾见到房师陈石窗先生的一名长随,自称是山东人,名叫朱文;后来,又在高淳县令梁润堂公家见到他,可他却又自称是河南人,名叫李定,梁先生非常信任他。
启程赴任时,这个长随忽然得了奇怪的病,于是他托姚安公说情,暂留家中,约定病好以后继续前往。这个长随的病,发自两脚脚趾,一寸一寸地沿着身体向上溃烂,直到胸膈间穿孔流脓而死。
死后,翻检他的行李箱囊,发现一个小册子,上面写满蝇头小字,记录了他跟随过的十七位官员。每个官员的名下,都分条记录着各自隐秘的事,详细注明了时间和地点,哪些人参与,哪些人旁观,以及往来书信,审判文书,无不一一抄录。
他的同行中有知底细的人说:“这个人已经挟制过好几个官员了。他的妻子就是某位官员的侍女,他们私奔窃逃出来。临逃之前在书案上留下一封信,那位官员竟然没敢追。现在他死于这种怪病,难道不是上天的报应吗!”
霍易书老丈说:“这类人投奔官员门下,原本就是为了营私舞弊才来的。使用他们好比养鹰,绝不能要求他们不吃肉而去吃谷米,这只在主人善于驾驭罢了。如果喜欢他们机灵,当作耳目心腹使用,那就如同倒拿干戈,将把柄直接授给别人。这个长随不值得我们去责备,我所责备的是那十七位官员。”
姚安公说:“这话还没抓住根本。假设十七位官员全都大公无私,谁也没有见不得人的阴私事可以记录,即使这个长随口袋里天天都准备着纸笔,又能怎么样呢?”
按情理必定没有的,事情有时竟然就发生了;如果探究下去还是能找出情理来的,只是因为坚持情理的人过于泥古罢了。
梦女
晋时,东平人冯孝将担任广州太守。他的儿子名叫马子,二十多岁,一个人躺在马厩中,夜里梦见一位十八九岁的女子。
女子说:“我是前太守北海徐玄方的女儿,不幸早亡。死去距今已经四年了,是被鬼枉杀的。按照我的生死簿记载,我应当活八十多岁,但我复活,必须依靠马子才能活过来,还要做你的妻子。你能按照这个要求,救活我吗?”
马子回答说:“可以。”女子于是与马子约好了日期。到了约定的日子,床前地面上,有头发正好跟地齐平,马子让人扫去,却变得更加清楚,他这才明白就是自己梦见的女子。
于是他屏除左右。渐渐地,那人额头露出来了,接着脸出来,跟着肩项和身体也从地下冒出来了。马子便让女子面对面坐在榻上。
女子说话,非常奇妙。接下来她与马子一道安寝歇息。马子每有异动,女子就劝诫道:“我身体还是虚幻的。”马子就问她何时才能真正复活,女子答道:“我真正复出,要到我生日那天,现在还没到呢。”
于是马子和女子去往马厩,两人说话的声音,大家都能听到。女子算好生日时间,教马子帮自己复活的方法,说完告辞离去。
马子听从她的话。到了那天,拿了一只红公鸡,一盘黍米饭,一升清酒,摆放在女子丧生之处,那里离马厩只有十多步远。祭祀完毕,把棺材挖出来,打开查看,女子身体容貌全都跟生前一样。马子将她慢慢抱出来,放在毡帐中。女子只有心口下面微微有些暖气,口中有些气息。
马子让四名婢女看守养护。日常用些青羊乳汁洗沥女子两眼。女子眼睛渐渐能打开,嘴里能喝些粥,接下来就能说话了。两百天到了,女子拄棍子能起身行走,由过了一段时期后,女子容颜、肌肤和气力全都恢复如常人,于是马子派人去报告徐家人,对方全家上下都来探望。
最后选定吉日,下聘礼,两人结为夫妇。夫妻生下二儿一女:大儿子字元庆,永嘉初年,担任秘书郎中;小儿子字敬度,担任太傅掾;女儿嫁给了济南刘子彦,子孙绵延。
红玉(上)
广平县的冯老头有个儿子,字相如,父子都是秀才。老头年近六十,性格耿直,但家中一贫如洗。几年间,老太太和儿媳相继死去,一切家务都得冯老头自己操劳。
一天夜里,冯相如坐在月光下,忽见东邻的女子在墙上向这边偷看。冯相如仔细看她,很漂亮;走近她,女子向他微笑;向她招手,女子不过来也不走开。
再三请求,女子才从墙上爬梯子过来。于是,两人睡在了一起。冯相如问她的姓名,女子说:“我是邻家女儿,叫红玉。”冯生很喜欢她,和她约定永远相好,红玉答应了。从此,两人便夜夜往来。
大约过了半年多,一夜冯老头半夜起来,听到儿子房里有女子的说笑声。偷偷一看,见一个女子在里面。冯老头大怒,把儿子叫了出来。
老头骂道:“你这畜牲干了些什么事!咱家如此穷苦,你不刻苦攻读,反而学做淫荡之事。被人知道,丧你的品德;别人不知道,也损你的阳寿!”
冯生跪下认错,流着泪说一定悔改。冯老头又呵叱红玉说:“女子不守闺戒,既玷污了自己,又玷污了别人!倘若这事被人发觉,丢丑的该不只是我们一家!”骂完了,气愤地回去睡觉了。
红玉流着泪说:“父亲的训诲,实在让人羞愧。我们两人的缘份尽了!”冯生说:“父亲在,我不能自作主张。你如果有情,还应当忍辱为好。”女子坚决绝交,冯生就哭了起来。
女子对他说:“我与你没有媒灼之言、父母之命,私相结合,怎么能白头偕老?此地有一个佳偶,你可以聘娶她。”
冯生说自己家中贫穷,女子说:“明天晚上你等着我,我为你想个办法。”
第二天夜里,红玉果然来了,拿出四十两银子送给冯生,说:“离这儿六十里,有个吴村,村中卫家的姑娘,十八岁了,因为要的彩礼很高,所以还没有许配人家。你以重金满足他家的要求,一定会答应你的。”说完就告别走了。
冯生找机会告诉父亲,想到吴村相亲,但隐瞒了红玉赠送银子的事。冯老头担心家穷没钱,不让儿子去。冯生婉转地说:“只是去试探一下,看怎么样。”冯老头点头答应了。
冯生于是借了仆人和车马,到了卫家。姓卫的老头是个庄户人,冯生招呼他出来,对他说自己要来提亲。卫老头知道冯生家是有声望的家族,又见他仪表堂堂,性情豁达,心里应允了,可担心他家不舍得花钱。
冯生听他说话吞吞吐吐,明白他的意思,就把银子都拿出来放在桌上。卫老头才高兴了,请邻居的书生做中人,用红纸写了婚约。
冯生进屋拜见岳母,见他们住的房子十分狭窄。卫女正依偎在母亲身后,冯生稍微斜眼看了她一眼,见卫女虽然是贫家妆束,但光彩艳丽,心中暗暗高兴。
卫老头借房子款待女婿,又对冯生说:“公子不必亲自迎娶,等我为女儿多少准备些衣服嫁妆,用花轿送去。”冯生同他订下成亲的日期,就回去了。
回家后,冯生骗父亲说卫家喜爱清寒门第,不要彩礼,冯老头也很高兴。到了日子,卫家果然送女儿来了。卫女过门后,勤俭孝顺、夫妻感情深厚。过了二年,生了一个男孩,取名福儿。
一次,赶上清明节,冯生夫妇两人抱着孩子去扫墓,遇到县里一位姓宋的绅士。姓宋的当过御史,因行贿罪被免职,回家隐居,但仍然大施淫威。这天,他也上坟回来,看见卫女很漂亮,问村里的人,得知是冯生的媳妇。
姓宋的以为冯生是个穷秀才,用重金贿赂他,就可以打动他的心,便派家人去透口风。冯生乍听到这消息,满脸怒气,但转念一想,自己敌不过宋家的势力,便收敛怒容,换上笑脸,进去告诉父亲。
冯老头一听大怒,跑出去对着宋家的家人,指天画地,臭骂了一通,宋家的人像老鼠一样逃跑了。
姓宋的也生了气,竟派了好多人闯进冯生家里,殴打冯老头和冯生,吵闹得像开了锅。卫女听到,把孩子扔在床上,披散着头发大声呼救。那帮家伙一涌而上,将她抬起,哄然离去。
冯老头父子两人受了重伤,倒在地上呻吟;小孩子在屋里呱呱啼哭。邻居们都可怜他们,把父子两人扶到床上。过了一天,冯生能拄着拐杖起来了;老头却气得吃不下饭,吐血死了。
冯生大哭,抱着儿子去告状,一直告到省督抚,不知告了多少遍,还是申不了冤。后来冯生听说妻子不屈从那姓宋的,死了,他更加悲痛。满肚子的冤恨,无处申诉。多次想去路上刺杀姓宋的,又怕他仆人多,儿子又没处寄托。日夜哀思,觉也睡不着。
一天,忽然有一个大汉来到冯家慰问。那人长着蜷曲的络腮胡子,四方脸,跟冯家从无交往。冯生拉他坐下,刚想问他的家乡姓名,客人突然问道:“你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难道忘了报仇吗?”
冯生怀疑他是宋家的侦探,只是用假话应酬着。客人气得眼眶像要裂开,怒睁双目,猛然起身,边往外走边说:“我以为你是一个君子,现在才知道是个不足挂齿的庸俗之辈!”
冯生见他果然是个异人,忙跪下挽留他,说:“我实在是怕宋家的人来试探我。现在把心里话全部告诉你:我卧薪尝胆,伺机报仇,已经很长时间了。只是可怜我这襁褓中的婴儿,怕断了冯家香火。你是位义士,能否为我抚养孩子?”
客人说:“这是妇人们的事,我做不到!你想托付别人的事,请你自己去做;而你想自己去做的事,我愿意替你去办!”
冯生听了,跪在地上直磕响头。客人看也不看,就出去了。冯生追出去问他姓氏,客人说:“如不成功,不受人埋怨;成功了也不受人报答!”说完就走了。冯生害怕招来灾祸,抱着儿子逃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