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颐和园的传说》之十九 长廊彩画

民间故事:《颐和园的传说》之十九

长廊彩画

(池新春整理 孙华成口述)

光绪十三年的夏末，颐和园万寿山麓的工地上，数千名工匠正顶着烈日忙碌。连接万寿山与昆明湖的长廊主体已初具雏形，楠木廊柱笔直挺拔，青灰瓦顶蜿蜒如带，可负责监工的总管太监李莲英却愁眉不展——西太后慈禧早已下旨，要让这七百二十八米的长廊成为“天下第一画廊”，廊下梁枋、斗拱、天花板需绘满千幅彩画，且一幅都不能重样，可如今征召来的画师们，却陷入了创作的僵局。

“张画师，老佛爷明日便要来看画样，你们若是还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咱家可保不住你们！”李莲英站在尚未完工的廊下，对着领头的老画师张庭玉厉声呵斥。

张庭玉年过六旬，花白的胡须被汗水浸湿，贴在下巴上。他身后，数十名京城画师个个面带难色，案上摊着的画稿不是被慈禧打回的“俗套山水”，就是因题材重复被驳回的“敷衍之作”。“总管放心，老朽今夜定当率众人拿出新稿。”张庭玉躬身答道，声音里满是疲惫。

这已是画师们第三次被驳回画稿。慈禧见多识广，宫中藏画不计其数，寻常的花鸟鱼虫、亭台楼阁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前几日呈上去的《百鹤图》《山水卷》，都被她批了“呆板无趣”“毫无新意”，甚至撂下狠话：“若再画些陈词滥调，便让你们都去昆明湖喂鱼！”

夜幕降临，画师们聚集在临时搭建的画室里，愁眉不展。油灯的光晕下，一张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焦虑。“老佛爷要的是‘独一无二’，可古今名画就那么些，咱们就算绞尽脑汁，也难避重复啊！”一位年轻画师忍不住抱怨道。

张庭玉沉默半晌，忽然一拍桌子：“咱们钻进死胡同了！老佛爷见惯了宫廷画作，何不转向民间？民间的传说故事、戏曲唱本、市井百态，哪一样不是鲜活有趣？再结合颐和园的湖光山色，定能画出让老佛爷眼前一亮的东西！”

众人闻言，眼前一亮。有画师立刻补充：“对啊！《西游记》《三国演义》里的故事，老佛爷看戏时最爱看；还有江南的民俗风情，咱们都能画进画里！”

说干就干，画师们连夜分工：有人去搜集民间话本、戏曲脚本；有人提着灯笼在园中游走，写生万寿山的峰峦、昆明湖的水波；张庭玉则亲自坐镇，构思如何将故事与园景巧妙融合。

三更时分，张庭玉正在绘制《三打白骨精》的初稿，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抬头一看，只见一名身着粗布青衣的少年，正扒着门缝往里张望，手里还攥着一卷画纸。

“你是谁？竟敢在此窥探！”护卫厉声喝道，就要上前驱赶。

少年慌忙上前一步，扑通跪倒在地：“老画师饶命！我叫阿墨，是西山画匠的徒弟，听闻颐和园征召画师，特来献画求见！”

张庭玉见少年眼神澄澈，手中画纸隐约露出精巧笔触，便摆手让护卫退下：“抬起头来，把你的画呈上来。”

阿墨颤抖着递上画纸，竟是一幅《竹影清风图》。画中没有繁复的构图，只寥寥数笔，便勾勒出颐和园的竹林与亭台，最绝妙的是，他用深浅不一的墨色，画出了月光下竹影摇曳的虚实之感，竟与扬仁风小园的景致如出一辙。

“你这画，倒是有些灵气。”张庭玉赞道，“你师父是谁？为何不在家中学画，反倒深夜来此？”

阿墨眼圈一红：“我师父去年病逝，临终前说颐和园是天下第一园，若能为它作画，便是画师的荣耀。我苦练一年，只求能为长廊添一笔色彩。”

张庭玉心中一动，想起自己年轻时拜师学画的初心，当即说道：“你且留下，明日随我们一同呈画，若是老佛爷满意，便收你为徒。”

次日清晨，画师们带着连夜赶制的数十幅画稿，在长廊中等候慈禧。不多时，慈禧在李莲英的搀扶下，缓缓走来。她身着明黄色宫装，头戴凤冠，目光锐利地扫过画稿。

当看到《三打白骨精》时，慈禧眼中闪过一丝兴趣：“这猴子画得倒有几分灵气，与戏台上的悟空一般模样。”接着，她又看到《黛玉葬花》，画中黛玉手持花锄，立于沁芳闸旁，背景正是颐和园的湖水与垂柳，慈禧不由得点头：“将戏里的人搬进园子里，倒是新鲜。”

轮到阿墨的《竹影清风图》时，慈禧停下脚步，细细端详片刻，忽然笑道：“这画意境清雅，竹影虚实相生，倒比那些浓墨重彩的画作更合哀家心意。这是谁画的？”

阿墨连忙上前跪拜：“回老佛爷，是草民阿墨所画。”

慈禧见他年少，却有如此功底，心中大喜：“好个有灵气的孩子！从今往后，你便留在园中，随张画师一同作画。”

得到慈禧的认可，画师们士气大振。张庭玉当即下令，从全国各地征召擅长不同题材的画师：江南的画师擅长画山水花鸟，川蜀的画师精通人物典故，广东的画师擅长描绘市井生活，一时间，颐和园里高手云集，长廊的彩画创作终于步入正轨。

可创作过程并非一帆风顺。慈禧对画作的要求极为严苛，不仅题材不能重复，细节也必须精益求精。有一次，一位画师在绘制《草船借箭》时，将船帆的颜色画成了红色，慈禧见了当即发怒：“诸葛亮草船借箭，深夜行事，怎会用红色船帆？这般粗心大意，该打！”

那画师被杖责二十，画稿也被当场撕碎。此事让所有画师都不敢有丝毫懈怠，每一幅画都要反复推敲：《牛郎织女》中鹊桥的砖瓦样式、《孟母三迁》中房屋的门窗结构、《八仙过海》中八仙的服饰纹样，都要查阅典籍，确保准确无误。

为了保证颜料色泽鲜艳、经久不褪，慈禧特意下旨，从宫中库房取出上好的朱砂、石青、石绿等矿物颜料，甚至动用了贡品金箔。画师们用这些珍贵的颜料，精心勾勒、上色，每一笔都倾注了心血。

阿墨虽年少，却极具天赋。他发现长廊的梁柱弧度不同，观看画作的角度也各不相同，便提议：“师父，咱们可以根据廊柱的位置，调整画作的构图，让游人无论站在哪个角度，都能看清画中的细节。”

张庭玉采纳了他的建议，带领画师们在廊中反复试验，最终确定了“平视构图”的方法。他们还将颐和园的实景融入画中：《嫦娥奔月》的背景是昆明湖的明月，《武松打虎》的山林是万寿山的剪影，《贵妃醉酒》的亭台是排云殿的缩影，让游人在廊中行走时，仿佛画中有景，景中有画。

有一日，慈禧在长廊中巡视，走到一幅《市井货郎图》前，停下了脚步。画中货郎挑着担子，担上摆满了风筝、糖人、布偶，几个孩童围着担子嬉戏，背景是颐和园的长廊一角，充满了生活气息。

“这幅画倒是有趣。”慈禧笑道，“哀家许久未曾见过这般热闹的市井景象了。”

张庭玉连忙上前答道：“回老佛爷，这幅画是广东画师所绘，他走遍京城街巷，写生了三个月才完成。”

慈禧点头称赞：“不错，就该这样，既要有人间烟火，又不失皇家气派。”她转头对李莲英说，“赏这位画师黄金百两，再赐他一件黄马褂。”

画师们备受鼓舞，创作热情愈发高涨。他们不仅绘制神话传说、历史故事、戏曲人物，还将民间的春耕秋收、纺纱织布、渔樵耕读等场景也画进了长廊。甚至有画师大胆创新，将西方的钟表、望远镜等新奇物件融入画中，形成了独特的“中西合璧”风格。

可就在画作即将完成之际，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给众人带来了危机。那夜，狂风大作，暴雨倾盆，长廊部分梁柱被雨水浸泡，已经绘制好的几十幅画稿也遭了殃，颜料晕染，画面模糊。

次日清晨，画师们看到受损的画作，都忍不住哭了起来。这些画稿耗费了他们数月的心血，如今毁于一旦，若是无法按时完工，所有人都难逃罪责。

阿墨看着伤心的众人，忽然说道：“师父，雨水虽然晕染了画作，却也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水墨效果。咱们不如顺着晕染的痕迹，修改画作，说不定能化腐朽为神奇！”

张庭玉眼前一亮，连忙上前查看。果然，一幅被雨水浸泡的《山水图》，原本清晰的山峰轮廓被晕染成了云雾缭绕的模样，竟比原来更具意境。“好主意！”张庭玉当即下令，“大家分头行动，利用雨水晕染的痕迹，修改画作，务必在三日内完成修补！”

画师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根据晕染的形状，将受损的《花鸟图》改成了《烟雨归雁图》，将模糊的《人物图》改成了《月下独酌图》。阿墨则用金箔点缀晕染的痕迹，将一幅《松林图》改成了《金松迎客图》，金色的光斑在墨色的松林间闪烁，格外别致。

三日后，慈禧前来视察，看到修补后的画作，不仅没有发怒，反而连连称赞：“这些画比之前更有韵味了，云雾缭绕，宛如仙境。你们倒是有心了！”

众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纷纷感念阿墨的机智。

光绪十四年秋，长廊彩画终于全部完成。七百二十八米的长廊，二百七十三间廊屋，梁枋、斗拱、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地绘制了一千四百多幅彩画，没有一幅重样。这些画题材广泛，包罗万象：既有《西游记》《三国演义》《红楼梦》等经典典故，也有《二十四孝》《孔融让梨》等德育故事；既有山水花鸟、亭台楼阁，也有市井生活、民俗风情；既有工笔细描的精致，也有写意泼墨的洒脱。

竣工那日，慈禧亲自为长廊彩画题字，将“天下第一画廊”的匾额挂在了长廊北端的邀月门上。她沿着长廊缓缓漫步，一边欣赏着精美的画作，一边听李莲英讲解画中的故事，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这些画，不仅美化了长廊，更彰显了我大清的文脉昌盛。”慈禧对随行的大臣们说道，“日后，哀家要让各国使节都来看看，我中华的艺术，何等博大精深！”

从此，长廊彩画便成了颐和园的一大奇观。民间渐渐流传起关于彩画的传说：有人说，这些画中藏着精灵，每当夜深人静时，画中的人物就会走出来，在长廊中嬉戏玩耍，所以长廊的夜晚总是格外热闹；还有人说，只要对着彩画诚心许愿，就能心想事成——书生对着《寒窗苦读》许愿，便能金榜题名；农夫对着《五谷丰登》许愿，便能收成满仓。

有一年，京城大旱，数月无雨，地里的庄稼都快枯死了。百姓们听说长廊彩画有灵，便纷纷前往颐和园，对着一幅《龙王降雨图》祭拜。没想到，三日后，天空便乌云密布，下起了倾盆大雨，缓解了旱情。百姓们都说，这是彩画中的龙王显灵，保佑了一方水土。

阿墨也因献画有功，被慈禧封为“御用画师”，留在宫中作画。但他始终没有忘记初心，每年都会抽出时间，前往长廊修补受损的彩画。他还收了许多徒弟，将绘制长廊彩画的技艺传承下去，叮嘱他们：“画者，心之所向也。长廊彩画之所以动人，不仅在于技艺精湛，更在于每一幅画都藏着对生活的热爱，对美好的向往。”

时光流转，颐和园历经了百年沧桑，长廊也曾遭受战乱的洗礼。抗日战争时期，日军入侵北平，曾想破坏长廊彩画，多亏园中的守园人拼死守护，用木板将画作遮盖起来，才使得大部分彩画得以保存。

新中国成立后，政府对颐和园进行了多次修缮，组织了顶尖的画师，按照原样修复受损的彩画。这些画师们翻阅古籍、走访老匠人，力求还原彩画的原貌，将这份珍贵的艺术遗产传承下去。

如今，颐和园已向公众开放，长廊彩画吸引着世界各地的游客前来观赏。每当游客们漫步在长廊中，都会被这千余幅精美的画作所震撼。有家长带着孩子，指着《孔融让梨》《孟母三迁》的画作，讲述着古人的美德；有年轻人对着《梁祝化蝶》《牛郎织女》的画作，憧憬着美好的爱情；有艺术爱好者拿着画板，临摹着彩画中的笔触与色彩。

导游们总会向游客讲述长廊彩画的传说，讲述张庭玉、阿墨等画师们精益求精的故事。他们会告诉游客，这些彩画不仅是艺术的瑰宝，更是历史的见证，见证了中国古代工匠的智慧与汗水，见证了中华民族的文化传承。

春日里，长廊旁的鲜花竞相开放，与画中的花鸟相映成趣；夏日里，绿树成荫，阳光透过廊顶的缝隙洒在彩画上，光影交错，宛如幻境；秋日里，落叶纷飞，为彩画增添了几分诗意；冬日里，白雪皑皑，彩画在白雪的映衬下，更显鲜艳夺目。

长廊彩画的传说，就这样在民间代代相传。它像一位沉默的智者，在岁月的长河中，向每一位来访者诉说着曾经的繁华与传奇；它又像一座艺术的殿堂，向世人展示着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

如今，每当人们走进颐和园，漫步在长廊中，都会被这千余幅精美的彩画所打动。它们不仅是颐和园的一道亮丽风景线，更是中华民族的文化瑰宝，承载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文化传承的坚守。而那些关于彩画的传说，也将永远流传下去，成为颐和园中最动人的一抹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