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点生活|我人生途中的导师

发布时间:2025-11-16 07:42  浏览量: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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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深秋来临,桂子飘香,梧桐转黄,落叶萧萧,深秋怀故人,让我想起我人生旅途中的导师成季梧老师。

最初认识成老师是在1975年夏天。那时我还在家乡一所公社中学念书,原来一位副校长调走了,前来顶替的就是成老师。他年五十多岁,戴一副宽边近视眼镜,夏天还戴一顶发黄的草帽,挺直腰板,走路有绅士阶级的风度。每当黄昏降临之际,见他披着落日的余晖,独自一人,去校园附近的田野散步,心中似乎有一种忧郁之感,或者说是一种清高吧。

后来,我上了高中,开始听他上语文课,我对语文向来有偏好,当时成绩也不差。他任课不久,就能够叫出我的名字了。我喜欢听他的课,而且到了深爱的地步。他每次走进教室,总是面带微笑,一副和蔼可亲的姿态,讲课时,以课文为纲,旁涉天文地理历史,信手拈来,滔滔不绝,如坐春风,令人耳目一新,使我们这些乡下孩子领略到知识海洋的风光。说实话,许多古今中外的名人轶事及佳话,我们都是第一次听到,在我们心田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比如他讲到李白诗歌黄河之水天上来时,一边背诵,一边奋笔疾书于黑板上,精神饱满,神采飞扬,令人荡气回肠。又如他讲蒲松龄屡举不第,以一支笔,一本笔记簿,坐到路廊里,采访过路人,写成中国最精彩的文言短篇小说集《聊斋志异》,这些故事,说得我们心驰神往。下课铃响了,他讲课戛然而止,绝不拖堂,令人扼腕叹息。当时我可最怕下课铃声了。

高二年级下半学期,国家实行招生制度改革,恢复高考制度,一次,成老师把我叫去,指点我参加文科考试。陋见寡闻的我,当时只知道“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口头禅,压根儿没想到高校还招文科生,于是喜出望外,欣然同意,后来,他一身兼任语文、历史地理、政治数门课的教学任务,夜以继日,为我们开小灶,把全部心思都扑在教学上,也很少见他到田野上散步了。

由于他教学上的得力得法,我当时成为这所公社办五七高中唯一一名以应届毕业生身份考进高考文科分数线以内的学生。那天下午,当他得知我进入文科高考录取线,当即与校长张老师、数学课魏老师,不顾天气炎热,汗流浃背,并兴冲冲地爬上我当时所住的啸天龙岗,到我家里,一见面就欣喜地说“中了!中了!”,比他自己孩子考进还要高兴。后来他考虑到我家庭条件困难,外出读书,需要添置一些生活用品,又为我安排到学校代课一个月,让我攒点外快(共30元,当时可是一笔大钱)。因当时明溪公社以黄泽江为界,分为溪南、溪北两所五七高中,各有一百多学生,只我一人侥幸考进,故在当时引起一些轰动,这也让他无法在这所公社中学继续“隐居”下去了。

参加高考以后,一个夏天的午后,天边响着闷雷,但没有一丝风,我偶尔去校,在空旷的走廊上,我意外地碰到了成老师,他突然将我叫住,并面带忧郁地告诉我,他即将调离本校,到离此七十多里的县内一所重点中学任教,并说明天就要将行李搬回县城,最后以商量的口气问我,你帮我拉一下行李,行吗?我欣然应允,但心头似乎涌上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既觉得很闷,又仿佛丢失了什么,感到空落落的。当时我似乎要哭,我跑出了学校,急匆匆跑回家,将此消息告诉母亲,并商量买一点礼品以表心意。但因乡村小店,一时无可选购,最后就凭票买了一斤白砂糖,当天下午专程送去,算是一个学生对自己敬爱的师长一份送别之情,今天想来,是多么寒碜。

第二天清早,我用独轮车拉着他的行李,他跟在我后面,两人默默地穿行在翠竹夹道的悠长的沙坝上,那沙坝足足有十多里路,四周寂然无声,只有翠竹在晨风中潇潇作响,霞光斑斑驳驳洒在路上,景色很幽美,他突然意味深长地叹息了一声,说道:“这条路我将近走了五六年了,以后可没有机会到这里走走了。”这天到他家,还受到他与师母的热情招待,住宿了一个夜晚,还在我回家时,硬塞给我五元钱的搬家费,我力拒而无果,还真的就收下了,他还说,我可以报销的,你尽管收下。如今想来,真是汗颜无地。

后来,我考进了大学,他还时时给我来信,给我关怀指点,一如既往,直至我走上工作岗位。至今,我虽已成年,但终于一事无成,辜负了他老人家的殷切期望,于内心深处,无时无刻不感念他的恩情,追忆着与他相处的时光。

成老师是在91岁时在家里安详去世的,他的兄弟叫王季松,是中共嵊县第一任县委书记,后来以师级干部在无锡离休,而他始终以教师身份,走完了平凡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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