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韵千载：茂林远岫图中的北宋山水与人文情怀

层峦叠翠间，行人车马如蚁，千年前的那个夏日，被李成凝固在尺素之上，化作一曲永恒的山水清音。

展开《茂林远岫图》，一幅辽阔的北宋夏日山水画卷徐徐呈现。近处溪桥流水，轻舟泊岸，行人车马往来；远处瀑布飞泻，宫殿密布，云气弥漫。

这幅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的绢本水墨画，纵约45厘米，横约143厘米，虽无作者款印，却以其精妙的笔墨、深远的意境，成为研究北宋山水画的重要载体。

作为北宋山水画派的代表人物，李成（919-967）是唐宗室后裔，人称“李营丘”。他善画山水，自成一家，其作品在北宋时期即被推崇为“古今第一”。

01 三远构图，山水清音

《茂林远岫图》在构图上匠心独运，完美体现了北宋画家郭熙提出的“三远”法则。画卷从右至左展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平远之景：沙渚村舍，渔舟待发，河岸蜿蜒，呈现清旷悠远的意境。

随着视线左移，山势渐趋高峻，峰峦起伏，直上云霄，展现出高远之势，给人以雄伟磅礴之感。

山脚溪水潺潺，行人涉水，上方山谷飞瀑一泻而下，烟岚雾霭缥缈其间，又构成 “深远”之妙。

这种多元空间结构的营造，使得画面在横卷形式上产生了“咫尺千里”的视觉效果。李成通过“扫千里于咫尺，写万趣于指下”的艺术手法，在有限画幅中展现出无限山河之趣。

02 笔墨技法，墨韵神采

在笔墨运用上，《茂林远岫图》充分展现了李成“惜墨如金”而又“墨韵精妙”的特点。

描绘崖石时，画家先用瘦劲线条勾勒轮廓，再以清晰细劲的小线条慢慢皴擦，层层递进。山石采用披麻皴技法勾擦渲染，苍劲厚重。

淡墨的运用尤为精到。从中景近山至远景远山，墨色渐淡，山脉轮廓逐渐模糊，呈现出缥缈的烟岚景色。

正如米芾在《画史》中所言：“李成淡墨如蒙雾中，石如云动”，王诜也评价其“墨润而笔净，烟岚轻动”。这种对淡墨的出神入化运用，营造出山水灵动与诗意。

03 人文点景，意境营造

《茂林远岫图》并非单纯描绘自然景观，而是巧妙融入了人的活动与情感。画中人物点景比例微小，或隐于林间，或立于水岸，虽不喧宾夺主，却为画面增添盎然生机与人文气息。

近景处可见行人搀扶涉水，车马往来；中景山谷间殿阁林立，塔影隐没。这些细节描绘不仅丰富了画面内容，更折射出宋代文人“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

宋代文人士大夫阶层崛起，他们通过山水画抒发情感、寄托理想。《茂林远岫图》中清幽静谧的山林、古朴的屋舍、悠然的人物，都寄托着文人对远离尘嚣、归隐自然的向往，体现了他们对精神自由与心灵宁静的渴望。

04 历史流转，鉴藏印记

《茂林远岫图》的流传过程本身就是一部微缩的中国书画收藏史。画作曾为北宋英宗时期枢密副使吕公弼的家传之宝，后经南宋向若冰家族收藏。

卷尾有南宋向若冰、元代倪瓒、明代张天骏的题跋，见证了其跨越多个朝代的传承过程。

元代时，此画转入鲜于枢之手；明代曾为内监吴用诚收藏，后归项元汴；清初由梁清标收藏，后入清内府。画作右上部及前隔水均有乾隆题诗，可见其受重视程度。

末代皇帝溥仪逊位后，以赏赐溥杰的名义将其携出清宫，运往长春伪皇宫，后辗转入藏东北博物馆（今辽宁省博物馆）。

05 艺术价值与争议

《茂林远岫图》代表了北宋初期山水画的最高成就，是北宋山水风格的典范之作。李成的山水风格在当时受到了广泛的推崇，以他为核心的李郭画派在中国山水画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关于作者归属，学术界存在不同观点。谢稚柳认为作者并非李成，而是北宋画家燕文贵；傅熹年认为可能是燕文贵之作；徐邦达认为与李成无关；方闻则认为画作表现出李成和燕文贵画风的混合影响。

杨仁恺则认定此画是李成或其嫡传学生的手笔。尽管存在争议，但学者们普遍认同这是一幅水平相当高超的宋画。

.> 艺术史家方闻指出，这幅画的构图与形象与屈鼎的《夏山图》相似，而屈鼎是燕文贵的门生。

如今，《茂林远岫图》安静地躺在辽宁省博物馆的展厅里。每一次展开，都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北宋山水世界的窗口。学者们仍在讨论它的作者归属，但对于普通观者而言，更震撼的是跨越千年依然流动的山水气韵。

这幅古画不仅是我们了解宋代艺术与文化的重要窗口，更是在喧嚣尘世中寻找诗意栖居的精神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