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汽车设计的出路在哪里？

文 | 麦迦

这几天，在读D&DEPARTMENT的创始人长冈贤明的书：《开店术：开间有人气的传递想法的二手商店》。

1999年，身为设计师的长冈贤明，因为目睹消费主义社会下“粗制滥造”和“快速淘汰”带来的巨大浪费，从而对设计师的身份和商业的本质进行了反思。

长冈贤明认为，商业行为必须承担起社会责任，并有助于地方发展，让用户珍惜和了解每件物品的内在之美与价值所在。

为了传递这种理念，长冈贤明开设了D&DEPARTMENT，搜集符合其要求、有恒久设计感的旧货进行维护后的二次贩卖。

长冈贤明希望让用户走进D&DEPARTMENT的展厅，能够在欣赏之余，还能了解自己购买的物品背后的设计思想、制作态度、时代背景与生活方式。

“对我们来说，贩卖商品是要将制作者的想法与态度传达给消费者。”长冈贤明说。

为此，长冈贤明放弃开线上商店。

因为只看价格的客户，是难以体会其所传达的设计理念。

与经营就是为了盈利截然不同，D&DEPARTMENT的开店哲学，核心并非“做生意”，而是“传道”。 因此，盈利反而成了次要的、顺其自然的结果，而非首要目标。

而商业，只是一种“理念先行”的良性循环。

长效设计是长冈贤明所有活动的理论基础。

所谓“长效设计”，并非指物理上极其耐用，而是指经得起时间考验的美学、功能与价值观。他反对时尚的速朽，不追逐瞬息万变的潮流，因为潮流意味着淘汰。他选择的是那些在诞生多年后，依然好用、耐看、具有生命力的产品。

通过收集、筛选和再贩卖二手商品，长冈贤明希望能让公众重新发现旧物之美，思考“什么是真正的好设计”，从而对抗“喜新厌旧”的消费习惯。

为了传递这一理念，D&DEPARTMENT诞生之初，就与所在地合作，发掘、销售、宣传本地特有的符合长效设计理念的产品、食品和旅游路线。

D&DEPARTMENT不仅是商业，更是一个策展空间和链接区域文化传统的活动中心。其商品的陈列方式有如博物馆，配有详细的背景介绍，引导顾客深入了解设计理念和制作用心。同时通过举办讲座、邀请用户去工坊参观、举办设计制作观影会等活动，旨在与消费者共同探讨设计的本质与生活美学，以图构建有共同价值观的社群。

为此，暂停营业也在所不惜。

在选择用户与合作伙伴上，D&DEPARTMENT是有所舍弃的，并非所有人都是目标客户。

宁愿服务少数认同其理念的客户，也不愿为了迎合大众市场而稀释自己的核心信息。这反而塑造了品牌忠诚度和独特性。

为了保证理念的纯正，他坚持“特许经营”而非简单“加盟”。合作方必须深度理解并践行D&DEPARTMENT的哲学，确保每一家分店都是理念的“据点”，而非仅仅是赚钱的“网点”。

凭借这种理念的坚守，D&DEPARTMENT由一家二手商店起步，形成店铺、图书、展览、旅行等多种形式的综合体。

长冈贤明“长效设计”的思想并非凭空产生，他植根于日本现代设计的血脉之中。

日本的工业设计大师柳宗理毕生倡导“无名设计”和“日常之美”，他认为：

美存在于寻常百姓家使用的器物中。

柳宗理之后，柳宗悦等设计师引导民艺运动，强调“器用之美”，推崇手工艺人制作的、朴实无华但极具生命力的民间工艺品。

原研哉也强调“设计不是一种技能，而是捕捉事物本质的感觉能力和洞察能力”。

建筑设计大师隈研吾提出“负建筑”、“让建筑消失”的理念，强调建筑与环境的融合。

从民艺运动的奠定“用之美”的哲学，一代代日本设计师在不同领域深化和实践，长冈贤明回应了这一思潮，复兴并传播这一核心价值。“长效设计”正是对柳宗理“好的设计是能被长期使用”的延续和再诠释。长冈贤明通过店铺和活动所做的一切，正是为了引导公众去回归物品的本质与内在，与原研哉的理念异曲同工。在店铺运营中，也体现了隈研吾“不强势”的姿态。让商品和其背后的故事成为主角，店铺空间本身则服务于“传递”功能。

长冈贤明的成功，在于他将一个崇高理念（社会责任、长效设计）通过可复制的方法论进行落地，而这一切，都建立在日本的文化传统和美学根基之上，并有清晰的、被几代人不断阐释和实践的体系（侘寂、幽玄、物哀）作为支撑。

这就启发我思考：

中式美学根基在哪里？

无论是设计语言还是责任担当，其前提，需要回溯我们的文化源头，去寻找属于中国人自己的“美学语言”。

天人合一、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其实，美学符号和哲学基因，早就含蕴在五千年的中华传统文化中了。

无论是唐诗宋词、琴棋书画、建筑家具、佛道经典，任何门类，深入研究，都是莫测高深。

而对于当下的国人而言，最易于着手，莫过于书法和国画。

书画中的中式美学理念无所不在。

齐白石的“似与不似之间”，不仅是绘画理论，更是一种造物哲学。它反对机械的写实，追求神韵和意境，这与设计中对“功能”与“情感”平衡的追求是一脉相通的。

八大山人的“计白当黑”以及空间布局的精妙，以其极简冷逸的格调，阐释了一种顶级的空间设计和构图美学，与现代设计中的“留白”、“少即是多”不谋而合。

吴昌硕的“金石之气”，则将篆刻、书法与韵味融入绘画，呈现其古朴、雄浑、苍劲之美，这也启示我们，设计的质感、材料的“笔触”，一样可以体现深厚的文化底蕴。

学习中国书画，是为了浸润和唤醒我们血脉中对于“气韵”、“意境”、“格调”的感知力。这不仅仅是设计师的功课，更是中国人的审美必修。

只有当这种集体审美意识被提升，诞生于中国、影响世界的中式设计和商业形态，才会自然涌现。

所以，从中国书画入手，是当下教育用户、触及中式美学根源的捷径。

正是基于这种思考，我与中国书画重新结缘。

牵线的人，是南宁的陈磊先生。

2022年，我因为想找人刻几方藏书印，辗转寻到陈磊先生。

陈磊先生之前曾任职广汇汽车。他学画很早，15岁就跟着国画大家陈玉圃先生学习山水画，后又因习字的缘故拜师学印。

当我和陈磊先生交流想法时，他正告我说：

如果想系统学习传统文化，最好拜个靠谱的老师。

我常驻深圳，就问他可有推荐。几日后，他转发了周伯林先生的作品。我后来知道，周先生曾师从陈玉圃，和陈磊先生是同门师兄弟。

周伯林，1963年生人，毕业于福建师范大学，少时即对书画传统心向往之，而立之年经济南名师韩庆生先生指点入得门径，不惑之年冒雪入京师从陈玉圃，后又随同李双阳老师研习二王手札和《书谱》，书艺渐进后，再入吴悦石门下学习吴昌硕、齐白石的大写意画风。

周先生系中国书法协会会员、中国画学会（香港）顾问、深圳市龙岗区美协副主席，曾任荣宝斋主持香港分店的展览拍卖工作，与海内外藏家切磋交流，饱览宋元明清字画，鉴伪存真，眼界大开，在中西文化交汇之地的香港，对于传统笔墨与创新结合体会尤深。

学习传统书画为何要拜老师？

中国书画的笔墨传承，和戏剧、武术、手工艺人等门径类似，有好的老师引领加持，不仅能快速成长，更有助于人脉和资源拓展，譬如参加画展和进入协会，都要顺利许多。

8月初，陈磊先生约我拜访周伯林先生，因为当天是在画展上，聊得并不太多，只是问了我的工作，喜欢谁的画风。

周先生非常谦和朴素，完全看不出来他在香港文化圈浸淫这么多年，与诸如董桥、蔡澜等港府名流均有交往。

由于在荣宝斋工作多年，对古今艺术家风格和真伪颇有巨眼，这也成为周先生学养造诣和眼界高超的根源所系。

结识周先生之后，我陆续遵照先生嘱咐，从二王开始临习书法，借以熟悉笔墨找找感觉。

周先生强调，不要见异思迁、浅尝辄止，并通读《中国书法史》等书籍理清文化源流，才能渐渐体会书画同源的笔墨、章法、境界的三层道理。

今天回看当初先生的训导，字字中肯，句句剀切。

九月，我在北京荣宝斋画院举办的“周伯林书画创作研修班”上，亲身体验了几天先生授课的过程。同学里有多年的专职画家，也有来自不同行业的精英。我还参与了他们的结业仪式和画作展览，见证其中的优秀作品获得了收藏证书。

虽然来自五湖四海，彼此却一见如故。

香港的同学非常讲究规则的公正合理，每次聚餐和购买笔墨纸砚，一律AA制。除了授课和练习，观看同期画展也是学习内容。

2026年，周伯林先生书画创作研修班将继续举办，开业和结业仪式在北京中国艺术研究院。学制一年，学费3万/人，具体为线上和线下两种学习方式并进。线下的授课，除了每月一次见面辅导外，每两月集中培训五天；线上以提交作业和点评为主。一年内，每周四，周先生会抽出时间详细批改同学提交的书画作业，指出问题所在和改正思路。

回到汽车话题，汽车工业发源于欧美，接力于日韩，其产品理念和设计美学自然秉承有序，多年来，中国消费者接受了德式严谨、美式豪华、法式浪漫、英式贵气、日式简约、韩式亲民等等观念。而随着中国工业的完善，尤其是新能源汽车的崛起，中国本土品牌的销量如今已占据半壁江山，功能设计和造型色彩越发出众。

但是，很多自主品牌的首席设计，依然是外籍人士主导。

我曾多次在各种会议上倡议，中国汽车要引领世界风潮，必须培养出本土设计大师，虽然部分车企已经开始提出“东方美学”的设计概念，而依然缺乏系统整理和理论总结。

中式美学的优雅与中庸，根源不是大红大绿的民俗，也非皇亲国戚的龙凤。

中式美学需要从琴棋书画、唐诗宋词的丰厚给养中来。

而当下的中国设计师普遍缺乏传统文化的熏陶，这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