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志怪传奇：二僧、戴文谋、红线下、莲香（四）

二僧

天下的事情有困难和容易的区别吗？只要肯做，那么困难的事情也变得容易了；如果不做，那么容易的事情也变得困难了。人们做学问有困难和容易的区别吗？只要肯学，那么困难的学问也变得容易了；如果不学，那么容易的学问也变得困难了。

我（作者）天资愚笨，赶不上别人；我才能平庸，赶不上别人。我每天持之以恒地提高自己，等到学成了，也就不知道自己愚笨与平庸了。我天资聪明，超过别人；能力也超过别人，却不努力去发挥，即与普通人无异。孔子的学问最终是靠不怎么聪明的曾参传下来的。如此看来聪明愚笨，难道是一成不变的吗？

四川边境有两个和尚，其中一个贫穷，其中一个富裕。穷和尚对有钱的和尚说：“我想要到南海去，你看怎么样？”富和尚说：“您凭借着什么去呢？”

穷和尚说：“我只需要一个盛水的水瓶一个盛饭的饭碗就足够了。”富和尚说：“我几年来想要雇船沿着长江下游而去（去南海），尚且没有成功。你凭借着什么去！”

到了第二年，穷和尚从南海回来了，把到过南海的这件事告诉富和尚。富和尚的脸上露出了惭愧的神情。

四川距离南海，不知道有几千里路，富和尚不能到达可是穷和尚到达了。一个人立志求学，难道还不如四川边境的那个穷和尚吗？

因此，聪明与敏捷，可以依靠但也不可以依靠；自己依靠着聪明与敏捷而不努力学习的人，是自己毁了自己。愚笨和平庸，可以限制又不可以限制；不被自己的愚笨平庸所局限而努力不倦地学习的人，是靠自己努力学成的。

戴文谋

沛国人戴文谋，在阳城山中隐居。有一次在客堂吃饭的时候，忽然听见有神呼唤说：“我是天帝的使者，想降下来依附于你，可以吗？”

戴文谋听了非常吃惊。神又说：“你怀疑我吗？”戴文谋跪下说：“我家境贫寒，恐怕不值得你降下罢了。”随后打扫屋子，设立神位，早晚祭献食品，十分小心。

后来，他和妻子在内室悄悄议论这件事。妻子说：“这恐怕是妖怪来依附罢了。”戴文谋说：“我也怀疑它。”到了祭献食物的时候，神就说：“我来依附你，正准备给你好处，没想到你们有疑心。”

戴文谋连忙表示道歉，忽然客堂屋上像有几十个人的呼喊声。他出来一看，见一只五彩羽毛的大鸟，有几十只白鸠跟随着，往东北方向飞去，钻进云里，终于看不见了。

（出自《搜神记》）

红线下

（接上期）薛嵩于是返身，关了门，背靠烛火坐着。时不时喝几口酒，不过是一点点，所以一晚上举杯十几次却也没有喝醉。忽然他听到屋角传来风声，像一片落叶轻轻坠地。他吃惊地问了一声，果然是红线回来了。

薛嵩大喜，安慰着问道：“事情办妥了吗？”红线说：“不敢辱命。”又问道：“伤人杀人了吗？”红线说：“不至于。我只拿了床头的金盒子作为凭证。”

红线说：“我子夜前三刻就到了魏郡，过了几道门，到了节度使的睡房。在走廊听到外宅男的鼾声如雷。又见到中军士兵在庭院走廊巡逻，不停地传呼口令。我开了左门，靠近床帐，只见田亲家翁（田承嗣）就在床帐里面，缩腿睡得正香。枕头边露出一把七星剑。剑的前面打开着一个金盒子，盒子里写着他的生辰八字和北斗神名。还有名贵香料和精美珍宝，散乱在上面。本来他已经命悬我手下，但我要抓获他，只怕就要伤到人。卧房里危机四伏，我如果在他身上动点手脚，估计也要害得他无法继续睡觉了。于是我拿了那金盒子回来。出了魏城西门，走了二百里，一路跋山涉水，披星戴月。去的时候心中忧愁，回来的时候美滋滋的，顿时就忘记了疲劳。所以夜半三更，往返七百里；进入危邦，经过五六个城池；希望能减少主人的担忧，不辞劳苦。”

薛嵩派了使者给田承嗣送去书信，说：“昨天夜里有客人从魏郡过来，告诉我说在元帅床头得到一个金盒子。我不敢留下，特意原物送还。”这名专使星夜奔驰，半夜才到魏郡。只见全城都在搜捕金盒子。

使者告知来意，军士们都很狐疑。使者用马鞭子敲门，请求见节度使。田承嗣出来，使者把金盒子交给他。田承嗣接手时，惊讶得差点栽倒。于是他将使者留在宅子里，私下里设宴款待，赠送了好多礼物给他。

第二天，派遣使者带了丝帛三万匹，名马两百匹，还有其他礼物，献给薛嵩。还说：“我虽然是一方节度使，但是知道自己的本分。做了错事懂得改正，不会伤害到您。我们两家是姻亲，我还是愿意为您鞍前马后的。我家里养了一些外宅男，本来是为了防盗，也不是有其他图谋。现在我让他们脱去甲胄，解甲归田。”

于是接下来的一两个月内，两地之间使者频繁往来，红线也就要告辞离去。薛嵩说：“你生在我家，如今要去哪里？而且你才刚刚帮助过我，怎么能要离开呢？”

红线说：“我前世本来是个男子，行走江湖，读神农的药书，为世人消灾治病。当时同乡有个孕妇，忽然得了蛊症，我用芫花酒让她喝下，结果妇人与腹中两个婴儿都死了。于是我一下子杀了三个人。阴曹地府不肯放过，我被降生为女子。还让我出身就是贱仆，但生来就有贼气，还好生在您的家里，今年十九岁了。我吃好的穿好的，您对我宠待有加，也算很荣幸了。况且国家兴盛，百姓安居乐业。有些人背违天理，理当铲除。我昨天去魏都，就是去报恩。潞州魏博两地各保城池，百姓安保性命，就能使乱臣贼子害怕，忠烈之士安然无恙。我就算是一个妇人，功劳也不小。同时可以赎前世的罪孽，做回男子本身。事情办完了，我就该隐身尘世间，超然物外，平心静气，看淡生死。”

薛嵩说：“错了错了，就算送给你千金，也是天地间创造出来的东西，不要把它当做我的恩赐。”红线说：“总之我的事情，还关乎我的来世，没办法预先安排的。”

薛嵩知道留不住，于是盛宴为她饯别：召集来众多宾客，夜里设宴在中堂。薛嵩写了诗歌送给红线，又请席上的客人冷朝阳写了一首词：“采菱歌怨木兰舟，送别魂消百尺楼。还似洛妃乘雾去，碧天无际水长流。”

诗词吟唱完，薛嵩不胜伤感。红线边拜边哭泣，于是装醉离开席位，接着就消失不见了。（完）

莲香（四）

（接上期）张母听说桑生果然没有回家，越发觉得奇怪，就派佣女到桑生那里去要绣鞋。桑生将鞋交给她。

燕儿见到绣鞋十分高兴，急忙试穿，绣鞋却比脚小了一寸多。她大吃一惊，拿过镜子一照，模模糊糊像是明白自己是借尸还魂了。

于是她把以前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张母这才相信了。燕儿对镜哭着说：“我对那时的容貌很有自信，但是每当见了莲香姐，还自愧不如。而今成了这个样子，做人还不如做鬼呢！”

她拿着绣鞋放声大哭，谁也劝说不住。哭完后，蒙上被子就躺在床上，饭也不吃。不久，全身浮肿起来，七天不吃东西，也没死，而浮肿却渐渐消了。

此后，她便饥饿难忍，开始吃饭。过了几天，浑身发痒，脱了一层皮。早晨起床时，睡鞋掉下来，抬起来再穿时，鞋子又肥又大。试穿以前的绣鞋，肥瘦正合适。

她很是喜欢，再照镜子，眉眼已和过去一样，更为高兴。梳洗打扮好了，去见母亲，凡是见她的人都非常高兴。

莲香听说这一奇闻，就劝桑生向张家提亲。桑生觉得两家贫富悬殊，没敢唐突去提。不久，逢张母寿辰，桑生就随着张家的子婿们前去祝寿。

张母见帖上有桑生的名字，就让燕儿躲在帘子后偷偷辨认。桑生最后一个到，燕儿急忙跑上去，拉住桑生的袖子，要跟他一块回家。

张母训斥她一顿，燕儿才害羞地回到屋里。桑生仔细辨认燕儿，确是李女再生，不觉流泪，拜倒在张母面前不起来。

张母忙上前把他扶了起来，并不轻视他。桑生出来后，就托燕儿的舅舅前去提亲。张母议定下良辰吉日，招桑生为养老女婿。

桑生回去，把这事告诉莲香，并商量怎么办。莲香难过了好一阵子，才决定要和桑生分别。桑生大吃一惊，泪如雨下。

莲香说：“你被人家招赘成婚，我跟着去，有什么脸面？”桑生再三考虑，还是先把莲香送回家去，再回来迎娶燕儿，莲香应允。

桑生把实情告诉了张家，张家听说他已有了妻子，便怒气冲冲地训斥他。燕儿在一旁极力为桑生辩解，张家才同意了桑生的请求。

婚期到了，桑生亲自去迎娶燕儿。他家的摆设本来很不像样，可是等迎亲回来时，从大门到新房，全是花毡铺地；千百只灯笼蜡烛，照耀得如同白昼。

莲香扶新娘入了洞房，蒙头绸一揭下，她们就高兴得像以前那样。莲香陪伴他俩喝合婚酒，细细询问了燕儿还魂的事。

燕儿说：“那天离开后，心中闷闷不乐，觉得自己是鬼，没脸见你们，决定再也不回坟里去了，便随风漂游。每每见到世上的人，就非常羡慕。白天藏在草丛中，夜里便由着自己的脚信步走。偶然到了张家，见一个少女病死在床上，魂就附到她身上，没想到真的活了。”

莲香听了，沉默了好久，像是在思索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