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艺术沉思录》：品赏中得真意趣

转自：嘉兴日报

■王建江

人到中年，作为一种兴趣，对阅读似渐无所求：不苛求功利之“识”，在乎意趣契近。

在此闲散之情下，初觉这本《中国艺术沉思录》，书名似显厚重。然而翻阅之下，所述大都闲适之物，亦于不经意中，点出某种意料之外的机巧：艺术的、人生的、哲思的，寥寥数语，令人会意。所附插画，既古朴亦灵动，互为观照。无论从艺术品赏角度，抑或生活细节感悟，都可一读。

著者是著名美术史家李霖灿，专事传统艺术特别是绘画研究领域。作此专著的初衷，乃感于当今文化发展趋势重“科技”轻“人文”，“生活品质的意义”相对执迷，由此提出“美的欣赏”论。

在此统摄下，全书整体风向了然，所拈出的品赏对象，大部分关乎名画、文物，其中不乏历史典故、经历见闻，虽间或论述技法表现，却并不艰涩，反而散发着闲适气息。读开篇一章“忙迫与从容”，可知这在情理之中：“忙”是我们很多人的生活现象，然而“人生趣味尚存几许？”“人人都觉得自己重要无比”，其实对大多数人来说，适当“休息”，并无多少“影响”。所谓“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这也可用作对阅读状态的诫勉。

书曰：人间万事万物，无不是画，无不是音乐。浏览全书，大部分的篇章，围绕的是寻常俗世之物：花鸟、山水、林木、石、枕之类。尽管品赏的对象不乏名画，然与我们的生活相近，反倒生出某种亲近：艺术并不遥远。“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章中，著者从《千字文》述及山水之名，说到山水画和名作笔法，例涉古今中外，最后简洁数笔，引出文辞哲思，且寓含著者体认：以孔子“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和陆游“平远山如蕴藉人”两者的回响之应，点出疑问：何以仁者似山而慧者如水呢？著者没有给出答案，因为“愈解愈远，愈释愈浅”，反而综合对照，即得“认可皈依”：“一个是人间景色的两端，一个是人间品德的极诣，一经指点配合，正是恰到好处”。如此诠释，不免让人略感意外，思之却合乎情理：岂止文辞，世间诸般艺术品赏的境界，在于会意，文字的表达，怎能俱述？这亦是人类对待艺术的本真姿态吧。

以凡俗寻常之物，引述人生寓意，在“石不能言最可人”一章亦存之。从《红楼梦》“木石因缘”、神话“女娲补天”引起，讲到国外巨石文化遗存，艺术文化名人对石之见地，间叙历史典故，引述出名画家的“石”之名作。其中说到宋朝的米芾钟爱怪石，面对丑石鞠躬下拜问候的故事，道出一个反世俗的论点：“人无癖好不乐”，若无不循规蹈矩之举，如何“真情流露”“臻至乐境界”？此与末章“触景生情，点铁成金”讲述的艺术家多多少少带着孩童的天真，唯如此，故识“天籁”，懂“真情”，彼此呼应。

对艺术画作的品赏，笔法技巧作为基本应用，不可忽略。然而如何把此一现象阐述得当，不失灵动，却需要丰厚的文艺涵养。本书的论述，着笔点细微，比如线条、层次、水墨，独辟为章。在品赏画作过程中，著者多所比较，这对于读者理解画作的艺术价值和丰富内涵，不无得益。阐述“墨韵的欣赏”中，以张大千《藏獒图》“墨色深浅有致，全身毛发松动，茸茸然层次分明”描画，联系《唐人宫乐图》古画中“黑色小獒”，两相对照，形神相似。再次，从运墨效果联想，宋代《山花墨兔图》中，墨兔的画韵与神态。如此联系，使全书紧凑而旨趣开阔，亦让读者品赏对应插画过程中，获得艺术的体认感悟。这不唯绘画，其他艺术亦然。如，论述佛像时说道，艺术家应能“把对象的风姿神情灵魂一一如生地表现出来”。

事实上，由此种比较阐述艺术理论的，在本书的“中西艺术思想异同”章节中，颇为细致。书中以大量中外“类似”画作对比，让人感叹“不同地域”“不同时代”素无“交往”的画家，画作表现如此神似！以此感叹中西艺术思想的根源：人在艺术上心意相通，只是“历史文化迹辙发展”殊异，所以“现出这些有趣的对比”。

当然，作为品赏之书，观点如何，或并不重要。正如本书结语所述，人间处处存奇景，只要“脱略世俗，洗涤铅华”，即可欣赏。一种开放的阅读感受，也因了此种返璞归真的自然阅读，予人诸多获益吧。

《中国艺术沉思录》

李霖灿 著

湖南美术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