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志怪传奇:杀鬼、青苗神、见死人、文字之狱、酒友
发布时间:2025-10-06 12:21 浏览量:29
人心难测,鬼神难防,活人常常干不过死的。有些故事好像就是为了提醒我们:嘴上一句玩笑,转眼可能走到黄泉路口。说真的,谁又能拿捏得准,今后某个春天,再次踏进那旧酒铺,还能否碰见故人呢?
那一年,南京的春天刚刚过去尾声。赵应之和弟弟赵茂之,兄弟俩都是那种家里有些来头的人物,整天和吴小员外一道混迹在京城,玩乐比考试还积极。三个人溜达到金明池畔的一个酒铺,地方虽不起眼,却被翠竹和野花围得雅致极了。这些哥们儿喝酒也不全是为了酒。
天热无聊,赵应之忽然起了小心思,眼睛瞟着酒铺里那个洗净了尘俗、还带着一丝青涩的卖酒姑娘。他跟吴生挤眉弄眼:“不如让她来陪咱们喝一杯?”吴生听了,嘴上起了轻佻的坏笑,立刻去调侃那姑娘。奇怪的是,对方竟也并不怎么害羞,笑着答应了邀请。
不过呀,世上哪有那么多尽善尽美的故事。酒才刚举起来,姑娘的父母正好进门了,这下气氛瞬间凉了。姑娘撅着嘴走了,三个人闷着头再喝,也是索然无味。不一会儿架不住尴尬,就各自散了。
这一别,谁成想,竟成了生死离合的分界线。
日子就这么过去,三人总免不了夜里回味那个姑娘的容颜——这年纪的少年都爱胡思乱想。次年春天,他们不由自主又走到金明池边。旧地重游,人却早已换了,酒铺只剩一对鬓白的老夫妻,桌案落满尘埃。那姑娘却仿佛随风而逝,连背影都没留给他们。
“去年那卖酒的小娘子,可还在吗?”三人点了酒,闲闲地问。
老头苦着脸叹气,话说得慢悠悠的:“正好是我女儿。去年咱们拿家祭上坟,惟有她一人留下看铺。本来没什么,可有你们这样的后生和她饮酒,回家我们也只是数落了几句。哪想到,孩子一根筋,觉得委屈,这事就记下了。没两天,人死了。外头那坟堆,你们自己看。”
空气骤然冷下来,三个人酒也喝不下了,怀里堵着块石头似的隐隐难受。不敢再追问,只是草草告别,沿小路踽踽独行。
天擦黑的时候,仿佛有意捉弄人似的,城郊路上竟遇见了去年金明池见过的那个姑娘,形影媳婉、面容未改。她像无意中路过,脚步轻飘地搭上三位旧识的身侧,有点神秘地笑说:“你们是特意去找我的吧?我家里嫌你们纠缠,说谎骗你们我死了,还堆了个假坟。其实我今年换了地方,在城里的新居,房子大,多得是空屋子。要不要一起去坐坐?”
这种时候,三个后生当然顶不住诱惑,下马随她去了。说实话,夜色下的小巷子确实清幽又有神秘感,那姑娘待他们也很热情。酒喝到半夜,吴生居然留下来没走。谁也没想到,这一留就是三个月。吴生的脸色日益消瘦,精神也越来越恍惚。
事情传到吴生父亲耳朵里,老人家差点拄着拐杖上门打人。他愤愤地来兴师问罪,赵家兄弟只好连连作揖,脑门上的汗活生生能滴出水来。谁想得到黄皮子精还能缠住人,要说是正事,哪个敢担保今天下得了床明天就不出事?
真出大乱子了,家里人七嘴八舌,最后找了个皇甫法师来算账。别看法师瘦骨嶙峋,眼睛亮得吓人。远远看到吴生,法师冷不丁倒吸了口凉气:“这鬼气也太重了。三百里外自求多福吧,这女鬼如果缠到一百二十天,怕是没命了。”
当时谁都不信邪,但又不敢不听咒。三人急急忙忙往西奔洛阳。可怪得很,无论白天黑夜,那姑娘总是阴魂不散——吃饭要跟着,夜里更霸占着床头。时间到了头,照着法师预言一分不差。偏偏这个节骨眼儿,巧逢酒楼偶遇法师。
三个人跪地哀求,法师这才答应出手。布置坛场,让吴生握着把剑:“今夜有人敲门,莫要吱声,直接下手。命自有天,若杀中了鬼,这命就保住了。真要误伤生人……也是命数。”
这世道,有时活着比死还紧张。吴生魂飞魄散地等到天黑,果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他咬牙将剑掷出。没敢多想。等蜡烛照亮房间,只见那姑娘一滩血倒在地上,脸上还挂着模模糊糊的笑。
那血在地上慢慢晕开,透一点夜的冷。城中巡夜的士兵闻声赶至,把吴生一并带了赵家兄弟和法师拉到公堂。说也奇怪,这案子审来审去,酒铺的老两口说女儿去年早死,掘开土包也是空的,只有几件旧衣粘在泥里,像脱下的蝉蜕。官府也犯了难,最后只好把几个人都放了。
故事听到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已分不清了。有人信是鬼作祟,有人说只是迷恋一场。可碾碎的春梦里,谁又在意过缘起缘灭?也许江湖上最不可信的,恰恰是酒边对月许下的轻诺。人走茶凉,青草封坟,第三年的春天还会开花——但那姑娘的影子,却只留在少年的酒意和梦里了。
——
说到田间的事,青苗神就更怪了。这种没头没脚、晚上一轻一重咚咚作响的布袋样东西,乡亲们见多不怪,全当是地里请来的护田神。种田人嘴里念叨着:“青苗神一现,鬼就没胆了。”但连老家古书里都没它的正经身份,倒像是村头老人无意撒下的调侃。
我记得堂兄懋园在李家洼亲眼遇见过这玩意——月亮底下,它翻个跟头,就是一头着地。动作慢得人想笑,可人家就那么一摇一摆地巡着地头,硬是叫人踏实心安。你说是妖也行,是护村的精魂也行。种地人从来没有嫌它多事的。
——
看多了鬼怪,朝堂上那些活人心术,有时候比鬼还寒。汉武帝想见李夫人,生死不隔,也算帝王病吧。他能调动楼船、奇人、千军万马,让董仲君千里迢迢去取“会说话的石头”,只为一个似真似幻的影子。这石头来之不易,刻成李夫人的样子时,帝王还奢望再靠近一点。
董仲君一席话:“梦里的人,白天也能挽留吗?”便把石人与夫人真身的距离死死挡住。最后汉武帝忍痛看了一眼,还是让人把石像砸成碎片——倒像是把自己的执念,一刀斩断了。你说,这算心软,还是无能为力?
——
世道多猜忌,读书人的命,有时还不如一碗好酒。戴潜虚那样的大儒,也不过因一本徒弟的书,查出几句“正统”不合口味,被当了靶子,杀身之祸一朝从天而降。他儿孙后来编书,都得小心字里行间别露出姓来。桐城那个地界,家风幽远,传到后世,留下的只是只言片语,连史书也藏着掖着,像是怕风又怕雨。
我家那边的《王氏字贯》也是这样,好好写字典都能犯禁。只因改了朝廷定本,著书人满门被祸。书未面世,手抄本也像鬼魂一样偷偷传着。到底哪一句,是祸?哪一句,是命?
——
说点酒糟味道轻松的。车生,咱们村口那位酒鬼,也就是个心宽人懒。日子没有宽裕,偏偏嗜酒如命,喝到床头酒瓮不空才叫踏实。要说缘分,他一觉醒来,床上发现个睡得憨态可掬的狐狸,还口吐酒气,鼻息湿润。
人和狐狸本来没什么交情,这一晚却结成了酒友。后来狐狸时不时化身俊美少年,夜里一块儿喝酒,说话幽默,彼此都觉得知音难寻。狐狸还帮车生点路子,从捡银子到投机买荞麦,样样中,一来二去,车生早发了财。
那狐狸不只当自己兄弟,还把车生全家认作亲人。直到车生过世,狐狸也再没回来——倒像世上所有最真挚的交情,来得突然,走得也决绝。不寄希望于常在,只在短短人生路上伴你洒一次酒,足够了。
谁又敢说,这些光怪陆离的故事里,就没有一点真的温度和眼泪?也许,在我们看不见的夜晚,鬼神与人,恩怨和情分,早已盘成了织不散的梦。谁又能分清,那是执念,还是命数里的一杯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