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与醉卧石 | 吴齐正

文 | 吴齐正

苏轼（1037~1101），字子瞻，号东坡居士，世称苏东坡，北宋著名文学家、书画家、诗人，唐宋八大家之一。

苏轼生性豪放旷达，喜欢游览山川美景，也好饮而酒量不大，常把酒吟诗，往往酒后诗兴大发，时常醉卧石上吟诗作词，涌现佳作，轶事流传。

据笔者所知，苏轼的醉卧石在全国共有三处，传奇故事，引人入胜。

一、杭州临安玲珑山醉眠石

北宋熙宁四年（1071），苏轼任杭州通判。相传，他对临安县（今杭州市临安区）的玲珑山情有独钟，常与黄山谷、佛印禅师相邀上玲珑山游览，饮酒作诗。

熙宁六年（1073）九月间，一次他出巡到临安，知县苏舜举是他的同年同宗，是夜在私邸用家酿白酒为苏轼把盏接风，饮酒叙旧。酒逢知己，开怀畅饮，燃旺诗兴，边叙、边饮、边挥毫，不经意间一篇《与临安县令同年宗人剧饮》的诗作问世。两人情兴尽致，不觉天已拂晓，苏轼告别舜举乘兴上玲珑山。

苏轼乘坐篮舆来到距县衙十二里地的玲珑山脚。“篮舆”是一种木构竹编、两旁开窗、前置搁板的轿子，轿内备有纸笔，可一路观景书写诗文。生性恤民又爱山水的苏轼，当然不会坐着轿子上山，他就在山脚的流霞桥落轿登山。

放眼仰望此山，两峰屹峙，盘空而上，苍岩翠岭，玲珑剔透。山最高峰海拔359米。过一石门即入山，苏轼沿石级山道步行而上，蜿蜒曲折，左侧悬崖峭壁，右侧溪涧流水，四周古木参天。山体盘屈九折，上通绝顶玲珑山寺，苏轼题写了“九折岩”三个大字，镌刻于崖壁上。

历代下来，九折崖壁上已有10多处题名赋诗的摩崖石刻，这是后话。当苏轼登至半山腰的九折岩前，岩下道旁正在兴建“三休亭”，苏轼不禁兴趣盎然，驻足眺望起来，满山秀色尽收眼底，忽然迎风一吹，昨夜剧饮的宿酒“后来劲”果然后劲厉害，立刻涌了上来，虽然山景更好，却是脚力绵软，一时醉意顿生，颇感疲惫。

只见路侧横卧一巨石，长近3米，阔约1米，高近0.50米，平平展展，似一天然石榻，便在石上小憩。绿荫蔽日，凉意沁人，不觉倚石而眠，呼呼酣睡。

睡梦中被一阵悠扬悦耳的琴声惊醒，环顾四周，却原来是身旁的合涧泉水琤淙作响，扰了美梦。苏轼书写了“东坡醉眠石”五字镌刻于此石上，可惜民国时被人铲去重刻成“醉眠石”三字，1966年“文革”时期石面被敲毁一大块，实为一件憾事。

此时日已西斜，苏轼忙赶至玲珑山寺旁侧的九仙山无量寺投宿，对此情此景仍无限眷恋，留下了诗作两篇。

其一，《登玲珑山》诗云：“何年僵立两苍龙，瘦脊盘盘尚倚空。翠浪舞翻红罢亚，白云穿破碧玲珑。三休亭上工延月，九折岩前巧贮风。脚力尽时山更好，莫将有限趁无穷。”；

其二，《宿九仙山》诗云：“风流王谢古仙真，一去空山五百春。玉室金堂余汉士，桃花流水失秦人。困眠一榻香凝帐，梦绕千岩冷逼身。夜半老僧呼客起，云峰缺处涌冰轮。”苏轼醉酒题字留诗，传为美谈。

后人沿袭苏轼情系玲珑山的意境，在当年醉眠的合涧泉边的岩壁上镌刻了“琴声”二字。“醉眠石”迄今石存字留，“琴声”依旧。历代名人雅士纷至沓来，探古寻幽，畅游玲珑山。

著名文学家林语堂（著有《苏东坡传》）、京剧大师梅兰芳、蒋介石偕宋美龄一行等都曾慕名游览玲珑山，记载了一段历史佳话。

二、江苏徐州云龙山东坡石床

徐州，古称彭城，华夏九州之一。云龙山位于徐州城南风景区，海拔142米，南北长约3公里。遍山苍松翠柏，古树参天，殿宇亭台掩映，山势平缓易于登临。此山因峰峦起伏，连绵九节，状若游龙，常为云雾缭绕，故名云龙山。又因山上兴化禅寺内有北魏雕凿的大石佛，亦称石佛山。山上历史胜迹众多，系一座文化名山、佛教名山。

北宋熙宁十年（1077），苏轼任徐州太守。对于豪放不羁、喜爱山水的苏轼来说，云龙山自然是情有独钟，他常与好友张天骥、王巩、颜复等人相携登临畅游，饮酒赋诗。

张天骥系文人隐士，自号云龙山人，隐居云龙山麓的黄茅冈。宋元丰元年（1078）春，他在山顶近处建有一亭，在亭内养鹤两只，清晨放鹤，傍晚招鹤，将此亭取名为放鹤亭。苏轼专门为他写了一篇《放鹤亭记》，亭以文传，闻名于世，该文被收入《古文观止》内。因《放鹤亭记》中有招鹤之句，后人又在其南增建一亭，名为招鹤亭，连袂媲美。

宋元丰元年（1078）九月十九日，苏轼携好友张天骥、王巩、颜复等人酒后由黄茅冈登云龙山。黄茅冈在云龙山的西麓，是个茅草丛生、乱石纵横的野冈。此时，苏轼醉意甚浓，见峭壁下有一座天然长方形巨石（石长3.30米，宽1.30米，高1.75米），旁侧峭壁下有一块平坦长条岩石，似一卧榻，便躺卧石上。路人见太守竟躺卧在茅草乱石中拍手大笑。随后，苏轼作了一首《登云龙山》诗：

醉中走上黄茅冈，满冈乱石如群羊。冈头醉倒石作床，仰看白云天茫茫。歌声落谷秋风长，路人举首东南望，拍手大笑使君狂。

这首诗镌刻在巨石的石壁上，右上角还刻有“石床”二字，往往使游人误认为这块巨石就是“石床”，细想似乎不合情理。清康熙九年（1670），文人张季超题写了“枕石卧云”4个大字，镌刻在苏轼醉卧处的峭壁上，指明了石床的真实位置。人们根据诗意，把苏轼醉卧的地方称为“东坡石床”，后人又在这块巨石上修建了一座“醉石亭”，供人观赏。从此云龙山名闻天下，引得历代名人雅士乃至帝王慕名而至。

明代著名哲学家王守仁（字阳明），途经徐州，寻访苏轼留迹，题写了“黄茅冈”3个大字，勒石成景，并赋诗《云龙山次乔字韵》。王守仁留下的“黄茅冈”三字，因风雨侵蚀已模糊不清。清代乾隆皇帝曾4次游览云龙山，重写了“黄茅冈”3个大字，镌刻于峭壁上。

清代诗人刘廷玑在《黄茅冈诗》中感慨：“满冈乱石也平平，一醉坡仙便著名”。现在，石床以南长约50米的峭壁上有歌咏苏轼或赋诗唱和的摩崖石刻30多方，蔚为大观。在醉石亭近旁还设置有一尊苏东坡就石倚卧的石雕像，以示纪念。

三、湖北黄冈赤壁醉石

湖北黄冈，古称黄州，现为黄冈市的一个区，地处大别山麓，长江中游北岸，滔滔江水绕城而过东流。这是一座风景如画，历史文化源远流长的古城，有2000多年的建城史，尤其是“东坡赤壁”名扬千载。

宋元丰三年（1080）春，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团练副使。苏轼被贬黄州时，生活困苦，俸禄微薄，难以养活家人。于是，他在城东门外的一块坡地上开荒种地，这块坡地被称作东坡，他效仿唐代诗人白居易被贬忠州时，在城东的坡地上垦地种花的故事，自号东坡居士，并在这里修建起居室东坡雪堂。“东坡居士”的别号便是从这里起的。

苏东坡在黄州的四年四个月里，足迹遍及鄂东大地，寄情山水，超然尘外，创作了大量的流传千古的文学作品。

东坡赤壁位于黄州城西，出古城汉川门，北面一山陡峭如壁，山石颜色赤红，故名“赤壁”。由于苏东坡在赤壁的活动，使赤壁名闻遐迩，清代起就把黄州赤壁命名为“东坡赤壁”了。

据传，三国赤壁大战就发生在这一带。东坡赤壁从西晋开始建了许多亭台楼阁等古建筑，历代屡毁屡建，迄今仍保留有栖霞楼、二赋堂、坡仙亭、睡仙亭、问鹤亭、留仙阁、放龟池等名胜古迹，景色宜人。古往今来，无数名人雅士赴“赤壁”游访探奇，络绎不绝。

苏东坡在黄州时期，常与友人来赤壁矶游览眺望，或泛舟江中。赤壁矶背山临江，矶上的睡仙亭留下了东坡一段有独特文化意义的轶事。睡仙亭始建于北宋，原名睡足堂。

现亭为清同治七年（1868）重修，亭内有一石床石枕，相传苏东坡同友人游赤壁，常在亭内饮酒，酒醉后曾躺卧于石上，其状若仙，故后人改睡足堂为睡仙亭，这块石床人们便称之为“东坡醉石”。亭下赤色岩石上嵌有清人钟谷书写的“赤壁”二字石刻，字迹雄劲朴实，远近可观。古时江水即从亭下东流。

宋元丰五年（1082）七月，一日，苏东坡又来到赤壁矶，站在睡仙亭前眺望，但见滚滚长江水奔腾而去，想起自己被诬陷入狱，壮志难酬，一腔理想抱负也付之东流，不禁俯仰古今，浮想联翩，醉卧石上，诗兴大发，写下了千古绝唱《念奴娇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郞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这首词大气磅礴，豪情激昂，是诗，更是画，一幅千里画卷，一个流传千古的传奇故事。

（作者系古建筑文化学者、作家、书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