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雨读诗：你视若珍宝，他弃若敝履——读菊城阿萧诗歌《淘书》

去年，我的新书出版时，朋友、同事也向我索要签名版。我郑重其事地签了名，还写下“望惠存”之类的话语。前不久，才发现办公室角落里，有好几本我的签名版，都已蒙上灰尘，估计无需太多时日，也会让收废书废纸的收了去。呜呼，我竟说不出话来。今日读到菊城阿萧新入典诗歌《淘书》，不禁同病相怜，很快又莞尔一笑。

《淘书》一诗，为我们构筑了一出微型悲喜剧。诗歌上下两节的结尾，是自我心情的陈述。从“收获满满/心情大好”的兴奋巅峰，骤然跌落至“败光了/所有的心情”的尴尬谷底，绘制了一幅令人唏嘘的文人世相图。

在文化消费主义盛行的今天，纸质书一如“悲风秋画扇”。尽管诗人在开篇描绘了淘书者在旧书摊的收获景象。“中国的，西方的，古代的，近现代的，文献类的，艺术类的，时政类的”，这如报菜单名一样展现书籍品类，让我们看到淘书者如获至宝的满脸喜色，就像意外享受了一场饕餮盛宴，抒发了诗人内心对知识和文化的热爱。不过，“旧书摊”这一场景设置，是别有深意的。所谓旧书摊，其实暗含“文化垃圾”的意味。当这些凝聚古今中外文化精髓的书籍，也逃不脱沦为可低价处置的旧商品，文化贬值的悲哀就是时代的不幸了，虽然就“我”个体而言，这也算是“捡了漏”。

接着，更为戏剧化的场景出现了，拉满了诗歌的张力。我继续在“小山般的书堆”中淘书。书堆“形如小山”，那是精神财富的矿场。知识分子对文化资本占有的热望，让“我”又开始了充满喜悦的“淘宝”。可猝不及防的事情发生了。诗人淘到自己赠予朋友的签名诗集，这是何等的具有杀伤力；带给诗人的，又是何等的挫败感！签名本应是知音间私密的馈赠，承载着自己作品被阅读、被珍视的渴望，也凝聚着超越书籍本身的情感价值与文化认可的默契。如今它混迹旧书摊，这是何等的讽刺！

这根情感感纽带的断裂，这种文化认可的虚无，根本原因是什么？我想或许是中国文化人圈层中微妙的人情世故。要你的签名版，不过是给你的体面，或是对你表面的奉承。转过身去，可能是不屑一顾，可能将你视若珍宝的心血之作，弃之如敝履。“文人相轻”毕竟是很多文人骨子里的东西。

同时，我认为诗人掲示的，还不只是文人交往中的功利算计与虚伪情感，他还呈现了当今文化的畸形生态，把脉出更令人担忧的群体病症。名利的召唤，物质的诱惑，让更多的人，哪里还有时间去读书？狭窄的生存空间也不可能给太多书本腾出置放的空地，于是也就只能让书本冷落在地摊了。更何况，还只是一本诗集呢？

再转念一想，我们是不是又太过苛求于别人呢？一本诗集的诞生，的确如十月怀胎般艰难，但那是你孕育的生命，是你的珍爱。你的孩子毕竟不是人民币，哪能引得人人喜爱啊。虽然著书人可能都藏着一个梦，那就是“藏之名山，传之其人”。但是当亲手赠给的人尚且不能“藏之”，又谈何穿越时空的“其人”？期许终归虚妄，那又何必“败光了所有的心情”呢？只要我们能珍视自己的价值，只要我们永葆自己的尊严，足矣！

最近，我是收藏了菊城阿萧新出版诗集《自己》的，也从头至尾拜读了每一首诗。他的诗，很生活化，很有代入感，字里行间也潜藏着人生的况味。

（图片由Al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