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天道”？何为“人道”？看庄子如何解读两者关系

圣人经典洞照古今（728）天下第一奇书——《庄子》

《外篇·在宥》（6①）

“在”是自在的意思，“宥”是宽容的意思。合起来的意思是任物自在，无为而化。《在宥》的主题就是反对人为，提倡自然，无为而治。

今天学习《在宥》的第六部分，也是最后一部分。先看原文和译文。

原文：

贱而不可不任者，物也；卑而不可不因者，民也；匿而不可不为者，事也；粗⑴而不可不陈者，法也；远而不可不居⑵者，义也；亲而不可不广者，仁也；节而不可不积者，礼也；中而不可不高者，德也；一⑶而不可不易者，道也；神而不可不为者，天也。故圣人观于天而不助，成于德而不累，出于道而不谋，会于仁而不恃，薄⑷于义而不积，应于礼而不讳，接于事而不辞，齐于法而不乱，恃于民而不轻，因⑸于物而不去。物者莫足为也，而不可不为。不明于天者，不纯于德；不通于道者，无自而可；不明于道者，悲夫！

何谓道？有天道，有人道。无为而尊者，天道也；有为而累者，人道也。主者，天道也；臣者，人道也。天道之与人道也，相去远矣，不可不察也。

译文：

低贱然而不可不听任它的，是万物；卑微然而不可不随顺他的，是百姓；不显眼然而不可不去做的，是事务；粗糙不成熟然而不可不展示的，是法规制度；距离遥远但又不可不恪守的，是道义；亲近然而不可不推广的，是仁爱；节制规范而不可不累积的，是礼仪；依顺本性平和而不可不尊崇的，是德；源于本源然而不可不变化的，是道；神妙莫测然而不可不顺应的，是自然。所以圣人观察自然的神妙却不去帮助，成就了美好的品行和修养却不受拘束，行动出于道却不是事先有所谋划，符合仁的要求却并不有所依赖，接近了道义却不滞留迟缓，应合礼仪却不回避，接触琐事却不推辞，统一法度而不肆行妄为，依靠百姓而不随意役使，遵循事物变化的规律而不轻率离弃。万事万物均不可强为，但又不可不为。不明白自然的演变和规律，也就不会具备纯正的修养；不通晓道的人，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办成。不通晓道的人，可悲啊!

什么叫做道？有天道，有人道。无所事事无所作为却处于崇高地位的，这就是天道，事必躬亲有所作为而积劳累苦的，这就是人道。天道好似君王，人道好似臣下。天道跟人道比较，相差实在太远，不能不细加体察。

这一部分是《在宥》的最后一部分，是总结段落。看似文字不多，也很浅显，但其实每一句都有深意。我把第一段前半部分的重点语句分析一下，以此帮助理解后半部分的结论部分，看看庄子如何顺理成章地解读“天道”和“人道”。

“贱而不可不任者，物也；”——“贱”指低微、普通，表明“物”这个物质、外物在庄子眼里并不高贵，所以，因为生活中完全不能摆脱，只能听任它的存在。这里庄子承认了物质是生活的基础，但一个“贱”字，表明了庄子不应过度依赖并且不能被“物”束缚的态度。

“卑而不可不因者，民也；”——“卑”指地位低下，表明普通民众在庄子所处时代的地位的卑微。“不可不因”，意味着治理者必须依靠老百姓，顺应老百姓的需求，毕竟他们是社会的基础，统治者的治国理政必须重视民众的需求。有一定的“民本”思想，有进步意义的。

“匿而不可不为者，事也；”——“匿”指隐匿、不明显，表明很多事务、职责，常常很琐碎而不为人所见，“不可不为”，意味着这些事务还必须去做，去完成。理解一下庄子的“无为”，并不是不做具体的事务，“无为”指的是治理的理念，就是不去违背自然法则，损害人的自然本性。

“粗而不可不陈者，法也；”——“粗”指粗糙、不完美，表明“法”这个法律、法规并不完善，世上没有尽善尽美、无懈可击的法令。但“不可不陈”，就是说这样不完善的法规、法令，是维持社会秩序的工具，在社会治理中也必须存在。只不过因为他的“粗”，不能过度依赖，还必须靠民众的自省、自修、自察，激发本性中的“善”，使社会秩序稳定。

“远而不可不居者，义也；”——“远”指遥远，即抽象，看似远离日常生活，但“不可不居”，是因为“义”是生活中是应该有的道德规范，应该固守，不能忽视。只不过不需要那些“人为”而“刻意”的，如儒家制定的约束人性本真、难以把握的“义”。

“亲而不可不广者，仁也；”——“亲”是亲近、亲密，表明“仁”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纽带，所以“不可不广”。庄子也承认“仁”是重要的，但不是儒家思想提倡的那些规范人行为的“仁”，是一种自在的、本真的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联系。

“节而不可不积者，礼也；”——“节”指节制、规范，表明礼仪、礼节是对行为的约束，所以社会秩序的稳定还是需要“礼”的，“不可不积”，就是说“礼”也是需要长期积累和实践逐渐成熟的。可见，庄子不是反对“礼”，而是反对那些“人为”的、繁琐的、压抑人性、重于形式的礼仪。

“中而不可不高者，德也；”——“中”是依顺本性指平和、平衡，说明“德”是内在的达到很高境界的修养，其特征就是不违道，正道直行，这样的“德”就应该“不可不高”，应该得到推崇和追求。

“一而不可不易者，道也；”——“一”就是根本，本源，也就是“道”，尽管它是永恒的，但又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变化而不断变化，这就是“道”的实质。

“神而不可不为者，天也。”——“神”指神秘，不可测，表明自然、天道的“天”，是一般人难以理解的，是抽象的，“不可不为”，意味着“天”这个自然运行的法则，必须顺应，不可违背。

有了以上重点语句的理解，“故圣人观于天而不助……不明于道者，悲夫！”这一段的理解也就容易了。这一段总结了圣人的处世态度：顺应自然，修养德行，遵循道义，践行仁爱，节制礼仪，处理事务，遵守法律，依靠民众，利用外物，但不被这些“物”“事”“法”“义”“仁”“礼”束缚。庄子不是一味地反对仁义礼制，反对法治，只不过是反对人为的、束缚人性本真、违反自然法则的那些规范和法令。

所以，最后一段庄子提出了两个概念“天道”和“人道”，明确区分了“天道”和“人道”的差别。“人道也。主者，天道也；臣者，人道也。”“天道”是自然的法则，“无为而尊”，即自然无为，处于尊贵的主宰地位。“人道”是人为的规范，“有为而累”，即人为造作，带来劳累和负担，处于从属的地位。这样就揭示了“天道”的主宰地位，它是“主”，是根本规律，“人道”是从属地位，是“臣”。这意味着顺应“天道”才是治理者的首选，最高明的治理和人生哲学，是效法“天道”，以“无为”为核心，而不是陷入“人道”的纷扰和疲劳之中。真正的智慧，在于顺应“天道”，追求精神的自由和超然。回归自然，遵从自然法则才是一个治理者应该有的觉悟。

今天这一篇我们重点分析理解庄子的思想，下一篇我就庄子思想对现代社会的启示做重点分析。

好，明天继续学习《庄子·在宥》的第六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