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苍行记:山水贫中富,古今一脉香

发布时间:2025-09-22 23:08  浏览量:19

车行秦巴山间,忽见一江碧水劈开苍翠,两岸屋舍俨然,这便是旺苍了。2020年方才摘去贫困县的帽子,这里的时光仿佛比外界慢了半拍——没有刺眼的玻璃幕墙,只有青瓦木墙在细雨中生着苔藓;没有喧嚣的车马,只有老人在黄榆树下摇着蒲扇。然而,当你走近它,便会发现这方水土的富有,原不在金银,而在山水魂魄与千年文脉之间。

“米仓道中烟霞古,汉王山下草木深。” 入得米仓古道,脚步不由得放轻。石板被岁月磨得温润,每一道裂纹里都藏着背夫的马蹄声、商贾的叹息声。两旁古柏参天,虬枝如龙,恍惚间似见杜甫当年经此入蜀,吟哦着“山行有常程,中夜尚未安”。这蜿蜒百里的古道,何尝不是一部刻在大地上的《蜀道难》?它见证的不仅是行路之艰,更是巴蜀先民与天地相争、相融的坚韧魂魄。

行至鼓城山,则又是一番天地。七里峡中,水声如古琴悠扬,两岸杜鹃开得恣意,真真是“断崖横路水潺潺,行到山根又上山”。站在孤峰突兀的鼓城山顶四望,万山如海,云雾聚散。想起宋人郭熙论画:“山水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游者,有可居者。”旺苍的山水,四美兼具,却如养在深闺的佳人,不为外人知。这或许是一种幸运,让它在喧嚣时代保全了天然的宁静与天真。

下山往木门寺去。这座藏于古木深处的寺庙,曾是红四方面军重要会议所在。佛殿的檀香尚未散尽,墙上标语已然斑驳。寺前那株千年黄榆树,看过多少香客祈愿,又听过多少救国方略?此刻夕阳透过叶隙,洒下满地碎金。清人张问陶咏蜀中风光有句:“石不能言最可人”,而这木门寺的一砖一木,却是无言的史书,承载着从晨钟暮鼓到铁马金戈的沧桑。

最动人心处,还是旺苍的日常。东河边上,渔人荡舟,鹭鸟翩跹,俨然马远笔下的《寒江独钓图》。老街上,豆腐坊的蒸汽裹着豆香弥漫开来,手艺人坐在店门口不紧不慢地编着竹器。问及生活,他们笑说:“日子慢是慢些,但青山绿水不要钱,空气甜得能卖钱哩!”这朴素的满足,恰如陆游笔下“萧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的意境。物质的清贫与精神的丰盈,在这里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不辞跋涉访遗踪,一片青山抱古城。” 离去时,暮色中的旺苍如一幅淡墨山水。我忽然明白,贫困县的帽子摘下不久,或许正因这份“不富”,才让旺苍的古镇古风、真山真水得以保全。它像一枚被时光遗忘的琥珀,封存着中国乡土最本真的模样。当千城一面成为常态,旺苍的“落后”反而成了珍贵的异数。

它的富足,是风过竹海的清响,是月照东河的碎银,是古道上每一块石头的低语。这何尝不是一种更永恒的财富?正如刘禹锡所叹:“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旺苍之富,在山水之灵,在历史之厚,在百姓知足常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