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边新发现一块珍贵石碑，民间收藏家揭开浙江120多年前的文化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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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胡志华与古玩圈的朋友喝茶，对方说起新收来一块石碑。胡志华前往观摩一番，大吃一惊。

青色石碑一米多高，最上面的碑额，两行宋体大字：“浙江藏书楼报升白㵿新（沙记）”。石碑左侧被砍掉了一段，“新”后面的字看不到了。胡志华爱好收藏，对文物颇有了解，他看出这块石碑是官碑，不是文人碑，因此更加罕见。更重要的是，石碑内容与浙江文化相关，浙江藏书楼是浙江图书馆的前身，也是中国近代最早的公立图书馆之一，具有一定的史料价值。

胡志华发言。浙江图书馆供图

石碑在哪里发现的呢？当时西湖区双浦镇旧城改造中，一户民居发现自家老房子门框上面，这块石碑用作建筑工件。可能因石碑较宽，使用时砍掉了左侧一部分。胡志华特地跑去旧城改造工地，位于今天美院象山校区附近，发现这批老房子是自建平房，至少有五六十年的历史，因此石碑在拆迁的时候才发现。

石碑发现后，刚好有收废品的人走家串户，发现这是个老物件，就收走了。后来在古董市场上，以几万块钱出售。于是，胡志华得以看到这块碑。当时，已经有外地的古董商人想买走，胡志华觉得，这块碑对我省图书馆的历史具有重要历史文献价值，也是浙江向近代社会转型时期的象征性文物，留在家乡的土地上更有价值。

因为与古董朋友有交情，他出资买下了这块石碑，捐赠给浙江图书馆。

浙江图书馆馆长胡海荣为胡志华颁捐赠证书。浙江图书馆供图

9月18日，“芸阁启源 文脉振流——浙江图书馆早期文献文物展”在浙江图书馆之江馆五楼典籍陈列区开幕，并现场举办了石碑捐赠仪式。浙江省文化广电旅游厅党组成员、省文物局局长朱海闵，收藏家胡志华，历任浙江图书馆馆长代表以及读者现场见证。

这块石碑为浙图125年的馆史增添了分量，“让石碑在百余年后回家，我感到非常荣幸，希望今后浙江图书馆能给予它更好的保护和利用。”胡志华在发言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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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记者看到了这块石碑及其拓片。浙江图书馆馆员、古籍专家陈谊对碑文和相关历史进行了讲解。

碑额“浙江藏书楼报升白㵿新（沙记）”，“沙记”两个字被砍掉了，“㵿新”两个字也被砍掉了一半。正文开头写道：“谨将浙江藏书楼报升钱塘县上四乡安吉三图白㵿地方王安浦南北两岸新涨沙田四至界址详刊如左。”

石碑拓本。宋浩摄

第一个关键词是“浙江藏书楼”，这个名字存在于1903年到1909年。

1900年，八国联军侵入紫禁城这一年，杭州城东的菜市桥建起一座具有近代公共图书馆性质的“杭州藏书楼”。创建人是清代大学者邵懿辰的孙子邵章，他曾辅助杭州知府林启创立西湖蚕学馆（今浙江理工大学前身）。

浙江藏书楼。资料图

1903年，在浙江学政、杭州知府的支持下，杭州藏书楼在直大方伯里扩建为浙江藏书楼。《浙江藏书楼之碑记》今天放在浙江图书馆孤山馆舍，碑记中提到，藏书楼对学子开放，“志在通知古今中外者”都可以来借阅。当时，学习西方办图书馆有“变法图强”的大背景，光绪皇帝特地写了“敦彝牗慧”匾额以示嘉奖。

6年后，清政府准备实行立宪，在各省开设图书馆，浙江藏书楼与浙江官书局合并，改名浙江图书馆，地址迁到孤山文澜阁旁。这就是今天的孤山浙图的红楼、白楼。

浙江藏书楼之碑记，现藏于孤山。资料图

第二个关键词是“新涨沙田”。

钱塘江从富阳区流入主城区，在西湖区双浦镇转了一个90°的弯。所谓“之江”，正因为之字形的河道得名。河流弯道处，水流受地球离心力的影响，北岸渐渐泥沙淤积，新诞生了一片土地。这就是“新涨沙田”。

这片新冲出来的土地，位于“钱塘县上四乡”，这一地名已不存在，行政区划并入双浦镇。很长时间里，杭州人习惯把转塘、袁浦和周浦这一带称为“上泗地区”，这是晚清时“上四乡”的记忆遗存。

白鸟村

石碑中“白㵿”中“㵿”字在杭州方言中读niǎo，今天双浦镇还有“白鸟村”。 “安吉三图”是古代地块标记方式。（详见此前对“鱼鳞图册”的报道《古代的土地册！杭州国家版本馆展出“兰溪鱼鳞图册”，记录古代地籍制度、田产诉讼_潮新闻官网》）

“王安浦”这一地名，今天也难以找到。记者查访到，2002年前象山村附近有王安埠，曾建立船埠。据象山村的老人相传，很受乾隆宠爱的清代大诗人梁诗正，墓地在附近修建时，石料就从王安埠运上岸。从“埠”到“浦”，大概可见这一处码头的衰落。

总之，今天白鸟村附近这片新诞生的土地，当年是属于浙江藏书楼的。石碑应在1903年到1909年之间树立，作为农田边界标志。不知何时，被当地村民搬到几公里外的家中，用作了建筑工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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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谊在浙江图书馆工作多年，反复梳理过馆藏档案。有一些档案以前不懂是做什么的，看到这块石碑后，他一下子串联在一起了。

陈谊发现，当时地方政府将江边这块“新涨沙田”给了浙江藏书楼，书楼租给了当地农民种，每年的租金作为书楼的收入，支撑日常运营和其他公共文化事业。

展厅中的浙江藏书楼刻书《汉书疏证》。宋浩摄

说到浙江藏书楼的公共文化事业，不得不提出版成果。早在1907年，浙江藏书楼就出版了《浙江藏书楼书目》。1915年以后，先后出版了《蓬莱轩地理学丛书》《台州经籍志》《温州经籍志》等大型丛书和重要著作。馆内专设印行所，负责出版印刷事业。

其中，《蓬莱轩地理学丛书》由晚清地理史学家、杭州人丁谦编纂，包含《汉书匈奴传地理考证》《大唐西域记地理考证》《元长春真人西游记地理考证》《图里琛异域录地理考证》等30多种书。从汉代的《汉书》，到清代的《图里琛异域录》，他对历代地理的作品进行了研究。这部大型丛书就由浙江图书馆出资并刊刻。

《温州经籍志》，中华书局出版

《温州经籍志》是晚清大学者孙诒让的著作，系统整理温州地区的文化史，是版本目录学的重要作品，影响极其深远，直到今天仍是文献学专业学生的必读书。而这部书的首刊本，正是1921年浙江图书馆刊本。

正如《浙江藏书楼之碑记》中提到，“从来国家之兴，务必明教育而开知识。”从浙江藏书楼到浙江图书馆，公共藏书刊书事业与中国走向近代的历史紧密相关。

从1900年的杭州藏书楼算起，今年是浙江图书馆125周年。副馆长谢贝妮表示，“这块石碑的回归对浙江图书馆意义非凡，对中国近代图书馆早期发展史研究也具有极重要的文献价值。在胡先生身上，也充分展示了我们浙江民间收藏家的良好风尚与传统。”

有意思的是，125年来，浙江图书馆的地址从直大方伯、孤山、大学路到曙光路，最后到了之江新馆。之江新馆距离石碑的发现地仅3公里，距离江边那块“新涨沙田”仅9公里。

据悉，“芸阁启源 文脉振流——浙江图书馆早期文献文物展”从9月19日持续至10月5日。

梁春芳等《浙江近代图书出版史研究》，学习出版社，2014年

袁长渭《重大发现：乾隆朝宰相梁诗正墓地在转塘象山》，杭州网，2020年6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