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懂聊斋·偷桃

编者：《聊斋志异》既是一部借鬼怪狐仙之形讽喻世情的短篇集，更是对思想、文化与人生哲学的深刻凝练，是洞悉古今人性与社会的一面明镜。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赞誉，《聊斋志异》与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同为对中国近代文学发展影响至深的著述。鉴于《聊斋志异》的古文文体，译文又显得干涩生硬，影响了读者的阅读体验。笔者在深入研读与思考后，决定对《聊斋志异》部分篇目进行诠释， 推出《读懂聊斋》系列图文故事，力求在保留原文意旨的基础上演绎拓展，提升时代感和适读性，期望能为大家深入了解这部巨著提供帮助。

读懂聊斋·偷桃

刘伟

我童年时去济南府参加考试，正巧赶上春节。按照旧时的习俗，春节前一天，城里各行各业的人都会抬着彩楼，吹吹打打地前往布政司衙门祝贺，这叫作“演春”。我跟着朋友一块儿去看热闹。那天，游人多得像一堵墙，把四周围得水泄不通。公堂上坐着四位穿红袍的官员，东西两边相对而坐。我当时年纪小，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官，只听见人声嘈杂，鼓乐喧天。

忽然，有个人带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童子，挑着担子走上了公堂。他似乎说了些什么，但人声鼎沸，根本听不清内容，只看见堂上的人都在笑。接着，一个穿黑衣的衙役大声命令他表演戏法。堂上的官员们相互商量了几句，衙役便下来问他擅长什么。那人回答说：“我能颠倒时令，变出这个时节没有的东西。”衙役回去禀报官员后，回来传达说：“让你取个桃子来。”

术士点头答应了，他脱下衣服盖在竹箱上，故意装出埋怨的样子说：“官长们难道不知道吗？现在寒冰还没融化，到哪里去找桃子呢？不去取吧，又怕惹官长们生气，这可怎么办才好？”他带来的童子搭话说：“父亲已经答应了，怎么能推辞掉呢？”术士发愁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想遍了所有地方。只有王母娘娘的蟠桃园，那里的桃树四季都不凋零，或许有桃子。但必须到天上去偷才行。”

说完，术士打开竹箱，取出一团几十丈长的绳子。他理出一端绳头，抓着向空中抛去，绳子竟悬在空中，好像有东西挂着似的。不一会儿，绳子越抛越高，隐入了云中，他手中的绳子也用尽了。术士招呼儿子说：“孩子过来！我年老体衰，爬不上去，你得去一趟。”说完把绳子交给儿子，说：“抓住它就能登上天去。”

儿子接过绳子，面露难色，抱怨道：“父亲也太糊涂了！这么细的绳子，让我顺着它爬上万仞高空。倘若中途断了，我岂不粉身碎骨？”术士又哄又劝地说：“我已经答应了人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你去一趟吧。别怕苦，倘若偷来桃子，必有百金赏赐给咱们，到时给你娶个漂亮的媳妇。”

儿子没有办法，只好抓住绳子盘旋着向上爬。他手脚并用，像蜘蛛爬丝一样，渐渐没入了云端，看不见了。过了很长时间，从天上掉下一个桃子，竟然有碗那么大。术士很高兴，捧着桃子献到了公堂上。公堂上的官员们传看了很久，竟然辨不出真假，都连连称奇。

忽然，绳子从天上掉了下来，术士见了惊恐地喊道：“糟了！天上有人割断了我的绳子，我儿子可怎么下来啊？”众人惊叹不已，时不时还有人哈哈大笑。又过了一会儿，只听扑通一声，从天上掉下一个东西，大家一看，竟是术士儿子的头颅，不禁都大惊失色。术士捧起儿子的头大哭起来：“一定是偷桃时被看守发现了，我的儿子完了！”又过了一会儿，从天上掉下一只脚；接着，肢体纷纷落下。术士悲痛欲绝，把肢体捡起来装进箱子，合上盖说：“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每天跟着我走南闯北。如今因取桃惨死，我得背上他回去安葬啊。”

术士蹒跚走上公堂，跪下说：“为了给大人们取桃子，害死了我的儿子！如果大人们可怜我，就帮我安葬了孩子吧，我当结草衔环报答你们的恩情。”官员们也惊骇不已，各自拿钱赏给术士。术士接过钱，装进钱袋缠在腰上，拍着箱子大喊道：“八八儿，不出来谢赏，还等什么？”忽然，一个蓬头童子顶开箱盖钻出来，朝北给官员们磕头，正是术士的儿子。因为这戏法太神奇了，所以我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看到前两幅插图，你一定认为编者糊涂，从服饰看是明朝呢？还是清朝呢？蒲松龄笔下的这个故事，看似讲的是杂耍，其实讲的是当时的时局。清顺治十五年（1658年）左右，蒲松龄第一次到济南考试。此时，北方由清廷统治多年，残存的南明政权已岌岌可危。前明官员（红衣服是明朝官服）大多归顺清廷继续做官。打着反清复明口号的人，就像江湖术士，一边哄骗朱元璋（朱重八）的儿孙，一边搜罗天下珍奇取悦清廷，顺便鼓了自己的腰包。

刘伟，山东邹平人，现居淄博，淄博蒲松龄研究会会员。业余时间热衷于诗歌、散文及小说的创作，同时致力于传统文化故事的挖掘与整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