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灯夜宴的失踪者（小小说）/黄新

市里招商局的人第一次见到肖总裁，是在丰乐河湿地规划图前。他手指划过水面，说要让徽州的月亮照亮西餐银叉的光泽。三个月后，古典徽派家俱馆与露天西餐俱乐部同时动工，推土机惊起白鹭，钢筋插进潮湿的土壤。

与此同时，歙县的澹琪鱼灯突然风靡。长短竹骨，绵纸彩绘，鱼目用电灯点亮，夜里游过街巷，竟比真鱼还活。老手艺人看不懂这热潮，只埋头扎着鱼灯，一接订单便愣住：百盏鱼灯，全要送往丰乐河新址。

许仙侠被请去俱乐部当文化顾问那天，穿了件青灰旗袍。人都称她“和悦居先生”，是因她通晓徽州古今，又能将掌故说得趣味横生。肖总裁亲自迎她，腕表在金龟子色的阳光下反光。

“许先生看这景，”他手臂一挥，指向那些徽派雕花窗与意大利沙发荒谬共处的大厅，“古今融合，莫名其妙地和谐。”

许仙侠微笑不答，目光却落在窗外——工人正将收来的鱼灯一串串挂上杨树林，取“如鱼得水”的好彩头。她忽然觉得，那灯鱼张开的纸嘴里，有着些无声的呐喊。

开业夜，名流云集。肖总裁举杯致辞，说这是文化的碰撞与新生。酒杯相碰的清脆声中，许仙侠悄然离席，步入湿地边缘。风起之时，百盏鱼灯突然齐齐转动，纸尾摇摆，电光鱼目灼灼如火……

她站定了。

鱼灯竟真成了鱼。

竹骨噼啪轻响，绵纸鼓动如鳃，它们挣脱树枝，汇成流光溢彩的鱼群，在空中游动起来。鱼群绕她三圈，继而向丰乐河深处游去，没入黑暗之中……

俱乐部那边传来骚动，有人高喊肖总裁不见了。

众人四寻无果，最终只见许仙侠独立水畔，凝视着水面碎月。

“鱼灯回家了，”她似答非答，“带走了最莫名其妙的人。”

无人理解此言，只当才女怪诞。翌日调查亦无结果，唯余一桩奇谈。

但许仙侠深知：徽州古地，有些东西看似沉默，却不容被切割、展示、贩卖。它终会选择最莫名其妙的方式，吞没那些最莫名其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