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阳笙管 华夏正声

文/刘岚静

“笙管乐”是以管子（古称筚篥）为主奏乐器，以管、笙、笛为框架，辅以其他吹管乐器、弦乐器与打击乐器构成的乐队演奏形式。在漫长的历史演进中，它形成了独立的宫调体系、乐谱曲目、演奏风格与社会功能，是中国传统音乐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宜阳县高桥村，民风淳朴，百姓安乐。随着物质生活日渐丰裕，村民们对文娱建设的热情愈发高涨。多年来，他们在忙碌的农耕之余，挤出时间坚持排练；每逢中国最盛大的春节，便以独特的方式走街串巷，奏响乐曲，为乡里增添欢乐。在村里多支演出团队中，周家胡同的“笙管乐”独具特色，影响也最为深远。

春节，是高桥村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清晨，第一家的鞭炮声响起，如同信号般，瞬间点燃了满村连绵不绝的“噼里啪啦”。村里的人们，大抵都是被这满含幸福喜悦的“闹铃声”唤醒。孩子们醒来后，迫不及待换上新衣，欢天喜地跑出家门嬉戏；家中不愿睡懒觉的老人，也早早起身打理春节所需的柏枝与祭祖物品。此时，亦是村里所有文娱队伍集合的时刻——参与活动的成员们通常八点半在村大队汇聚，周家胡同的“社盘”队也在其中。上午九点，第一场表演准时开始，观众多是老人与孩童。孩子们天性活泼、天真烂漫，对新奇事物总抱有探索欲，即便对周家胡同“社盘”队的笙管乐这一古老乐律表演兴趣平平，也会成群围在一旁嬉笑打闹。而最忠实的观众，当属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对他们而言，这古老的乐声承载着特殊的情怀，每一段旋律都能勾起对沧桑岁月的追忆，有人会轻声哼唱曲目中的片段，甚至能亲自上场吹奏几首。正因如此，为了让老人们参与到春节的狂欢中，重温往日的欢乐，“社盘”队常会在村里老人聚集的街道巡回演出。

周家胡同的笙管乐，未作过多修饰命名，沿用最初的“社盘”作为乐队名称。其乐队编制丰富，包含锡管、笙（圆笙）、笛、闷子、二胡、秦琴、云锣、拍板、鼓、锣、镲、铙、钹碰铃、木鱼等。其中，笙为定律乐器，管子为主奏乐器，其他乐器各司其职、互为辅助，共同演绎经典的传统乐章。

2019年春节期间周家胡同笙管乐的演出现场

目前，“社盘”队共有24名成员，具体分工为：管子1人（周长石）、板（河南坠子板）2人、硬鼓（河洛大鼓）1人、锣、鼓、铙、镲共10人、笙6人、笛子4人。

演出时，以管子为主奏的方式排列队形：主奏者站在中心位置，六位吹笙演员围绕主奏者围成一圈，其余成员按乐器类型依次向外围列队，形成层层嵌套的同心圆结构。这样的排布，让乐声更富层次感与聚合感，余韵悠长。

然而，高桥村周家胡同笙管乐第三代传人周长石却满怀忧虑地说：“若这队伍能真正完整组建，本该有六十到七十人左右。可惜如今休闲娱乐方式太多，年轻人对这些古老乐器兴趣寥寥，传统笙管乐想顺利传承下去，太难了！你看，到我这一代，咱村乃至咱县会吹管子的，恐怕就只剩我一个人了——这管子难吹，全靠浑厚气息支撑，能把它吹响的人本就没几个，照这样下去，到我这一代，这门技艺恐怕就要失传了。”话语间，周老先生难掩激动，眼中满是惋惜与落寞。

在高桥村，随着生活水平提升，越来越多人渴望丰富精神娱乐生活。村里每个文娱小组，都会由众人推选一名队长，带领大家练习。这些活动全凭村民自发组织，训练与表演全靠成员的自律与自觉，并无严格的规章制度加以约束。可以说，周家胡同的“社盘”队，正是凭着一群人的满腔热忱，才走到了今天。

每年冬季十一月底，“社盘”队的领头人周长石便会开始组织排练当年春节的表演曲目。通知队员并非难事——都是周家胡同的乡邻，周长石会利用下班时间挨家挨户告知。虽不如电话便捷，却在面对面的交流中，传递着淳朴浓厚的邻里温情。这支民间自发组建的乐队，没有固定的训练场地，大多时候在周长石家中排练，但队员们也常热情邀请队伍去自家练习。这种亲密的排练模式，不仅拉近了彼此距离，也让队员间的默契愈发深厚。在家中排练，最担心的便是扰民，可在周家胡同，这份顾虑却无需过多考量：一来，如今的建筑材料隔音效果良好；二来，更重要的是，邻里乡亲都热爱这门文化传承，即便排练偶有嘈杂，大家也会报以包容与体谅。

自“社盘”队成立以来，成员们始终恪守着不参与民间婚丧嫁娶的行规，目前仅在春节、元宵节期间参与活动演出。这一原则，决定了他们无法从吹奏活动中获利，只能各自谋生养家。据调查，“社盘”成员中，有人拥有社会公职，有人开着小儿推拿门市，有人在外打工，多数人则以务农为生，家庭经济状况在当地多处于中等偏下水平。尽管生活不算富足，但基本的温饱无忧，让“社盘”的骨干成员们仍能在闲暇时兼顾吹歌练习与演出。

采访中，周长石的几句话令人动容：“我们从不去商场门口表演，也不参与婚丧嫁娶赚一分钱，搞‘社盘’，就是为了自己开心，为了让更多人了解并喜欢这门技艺！大年初一在村里游街，就是想让走不动远路的老人、没去看演出的年轻人，能听到、看到这乐声，要是能让他们产生兴趣就更好了——我多希望年轻一代能了解并喜爱笙管乐，为这门技艺的传承多添一分希望。”

谈及社费，他接着说：“社费主要用来修理乐器，来源一方面是村委会每年补助的1000元，其余大部分都是我自己贴补。我从没觉得自己掏钱不合理，谁让我是第三代传人呢？我就想把这事儿做好，不想让它在我手里断了传承。我是主吹管子的，吹响管子全靠气息，当年练的时候，嘴皮子都吹得溃烂，可再痛再难，我们都咬牙坚持下来了。这技艺是从爷辈传下来的，家族一直很重视，那时候，周家胡同每家都要参与笙管乐传承：不出人的就出钱，十块钱在当时已是最高标准，凑来的钱用来购置乐器；出人的就加入队伍训练。我们从不靠这门艺术谋利，从小就怀着一份信仰与热爱——人不能忘了初心，传承的事，得一直做下去。”

听闻这番话，我感慨万千：娱乐圈明星大腕的出场费动辄数万、数十万，而周家胡同的周长石先生与“社盘”队员们，却常年坚守，无怨无悔，不仅分文不取，还时常自掏腰包。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他们？或许，这便是流淌在血脉中的文化基因，如静水深流般，默默滋养着这份坚守。

古老的笙管乐，曾在中华大地上风行千年。可如今，在时代洪流的冲刷下，这一经典的脚步愈发沉重迟缓。即便在传统文化日渐复苏的当下，人们依旧更青睐能与时俱进的古典文艺。因此，传承笙管乐，不仅要坚守品质，更要学会用古老元素打造契合当代审美的创意曲目。为了不让这门古老技艺被大众遗忘，“社盘”队成员需不断创新表演曲目与形式，为笙管乐注入新鲜血液——既要扎根传统，也要放眼当下，尝试融合年轻人喜爱的西洋乐器与现代流行乐曲，跨越古今、兼收中西，让这株“老树”萌发新枝，实现破茧成蝶的蜕变。

“前世之宝，后世宝之。”笙管乐承载的，不仅是一段段旋律，更是中华民族的文化记忆与精神脉络。若我们能携手行动，不畏艰难、突破瓶颈，用先进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手段为其保驾护航，相信这穿越千年的华夏正声，定能在新时代奏响更悠扬、更绵长的乐章，让这份文化瑰宝，在岁月长河中永续光芒。

作者简介：

刘岚静 女，宜阳本地人，现任教于宜阳江南实验学校，高中部语文教师。文字于我，是舟楫也是彼岸，是镜鉴也是灯火。在讲台上站立多年，我仍深信语文课的本质是“唤醒”——唤醒对美的直觉，对语言的敬畏，对生命深处共鸣的觉察。愿在语言的长河里，与青春的你们相遇，以文为媒，以心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