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三号,将星殒矣!”
发布时间:2025-09-15 16:55 浏览量:27
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夏,浙江临海。
咸腥的海风裹挟着黑烟,十五岁的渔家女阿秀蜷缩在礁石缝中,眼睁睁地看着倭人的八幡船靠岸。
头缠白布的浪人挥舞着野太刀,将她的父亲钉在晒盐场的木架上,母亲为了保护弟弟,也被长枪贯穿胸膛。
——这就是戚继光初到浙江时,所目睹的惨状。
这位年仅27岁的年轻参将,攥紧了自著的《纪效新书》手稿。
眼前,当地沿海驻防部队的表现,更是令人心寒:守备王栋的士兵,刚见到倭寇旗帜竟集体溃逃,明军的腰刀竟锈蚀到砍不断敌人的竹甲……
深夜军帐中,戚继光愤然提笔写下:“兵不选而遽练,如熔铁求金。”
01
应该说,戚继光的第一个本事是会投胎。
戚家,是握有铁饭碗的。
戚继光的老祖宗戚祥,在元末大乱的时候,从东牟老家跑到了濠州。
恰巧碰上朱元璋在招兵买马,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挣口饭吃吧。
几经选拔,戚祥成了老朱的亲兵。
随后的二十几年间,戚祥东拼西杀,升到了百户长。
或许有人会认为戚祥是个菜鸡,但从他后来被追授为明威将军,外加戚家世袭正四品登州卫指挥佥事来看,戚祥实在是既低调又鸡贼:
老朱虽然屠杀功臣,但对下层军官还算可以,百户是正六品,世袭一般会升一级,但一次直升4级(包含正、从之分),说明戚祥一定推辞过一次升官的机会。
这应该是戚祥的保命对策:如果升得太快,难免不被老朱惦记上,到时候附送一张地府参观券就不好了。
戚继光的父亲戚景通,最高做到大宁卫都司(这是个挂职,实际大宁早就丢了)、神机营坐营(讹传为副将)。
戚景通在56岁时才有了戚继光这个老来子,这就导致戚继光恩荫登州卫指挥佥事时十分年轻,才16岁。
所以人比人有时候真能气死人,就算现在16岁初中毕业投身军旅,也是从列兵干起,可人家戚继光起步就是师级参谋长。
02
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22岁的戚继光前往京师参加武举(虽然有了官职,但也需要文凭傍身,古今同理),却不料原本计划好的一切,因“大明王朝的老朋友”俺答的到访泡了汤,戚继光被临时编入机动部队,担任“九门总旗牌官”(跑腿的)。
至于他到底打没打着蒙古人,现在已经查不到了,唯一的活动记录是写了一份《备俺答策》的精美PPT。
令人欣喜的是,他的这份PPT竟然没被臃肿的行政体系淹掉,时任吏部侍郎署兵部事(兵部尚书丁汝夔被斩)的王邦瑞一锤定音:
这个小伙子很有见的嘛,值得培养!
这样吧,先不要让他回山东了,反正他那个佥事衔儿也是挂着不干事的,直接让他在蓟州就近赴任吧!
上级的一句话就此改变戚继光的命运,此后,他在蓟州前线巡了三年的边。
俺答虽然暂时退却,但大明的北方防线依旧不能放松警惕。
那戚继光这三年军功一定刷的嘎嘎爽吧?
哪啊?!姥姥!实情是他被坐了三年冷板凳!
原因无他,九边各地明面一团和气,实际半军阀化早就是公开的秘密,戚继光一个没有后台的三无人员,仅凭一份PPT就空降抢位置这事儿,让一众蓟州本土派大为光火。
明着他们不敢和朝廷拧着干,可暗地里却经常让戚继光去跑那些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
戚继光也不是泥人,逼急了他也会吐槽,你看他的《马上作》:
“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
03
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朝廷以东南地方不靖,以戚继光挂参将衔,改任浙江都司佥事。
这回总算给了舞台,有了发挥余地了。
但面对满脸兴奋,跃跃欲试的戚继光,新任浙江巡抚胡宗宪却兜头给他浇了一盆凉水:倭寇确实遍地都是,而堪战之兵,却几乎没有!
一句话,你想建功立业?
就得从0做起!
如此,到哪里去寻找合适的兵源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1.不能找沿海卫所的这些老兵油子,没有战斗力不说,关键时刻卖长官更是跟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
所以当时,大明的传统是征调各地客军平事儿。
2.当时情况紧急,戚继光的防区是宁(宁波)、绍(绍兴)、台(台州)三府,胡宗宪断然不会允许戚继光跑到外地去募兵。
还能咋办,死马当活马医呗,只能在自己的地盘上瞪大发现美的眼睛了。
转机出现于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八月。(以《戚少保年谱为准》)
戚继光因公出差,经过金华府义乌县八宝山,赶上了一场大械斗。
对于纯农业社会来说,浙江的地形太差:“七山一水二分田”,这怎么活?
好在有几个大银矿,可以靠山吃山当矿工。
但时间一长,僧多粥少也不行。
八宝山这次械斗,其实是到义乌开矿的处州人和附近县邑的永康人为了争抢当牛马的权利,双方直接干了三个多月不带停手的。
“浙江乡兵之称可用者,初为处州,继而绍兴,继而义乌,继而台州。
至于他处之兵,伶便谲诈,柔懦奸巧,在我鼓舞之令未下,而众已预思奇计为之张本矣。……处州为乡兵之始,因其山矿之夫,素习争斗,遂以著名。……义乌之人,性杂于机诈勇锐之间,尤事血气,督之冲锋尚有懼心,在处兵之下。”
据《义乌县志》记载,参加这场械斗的总人数竟然超过三万,死伤两千五百余人。
如此烈度,不啻于发动一场中型战争。
弄得义乌、永康两县知县既不敢往上报告,更不敢管,只能在一边瞪眼干等着,看这些人决出胜负之后他们再下场善后。
应该说,一个人成功的开始,就在于他能跳出固定思维抓住机遇。
看着破衣烂衫、伤痕累累,却依旧死战不退的矿民,戚继光眼中精光暴闪:这不就是他苦苦寻找的兵源吗?
他当即行文浙直总督署,并抄送金华府,请求在义乌募兵。
戚继光《练乌伤兵议》载:
“无兵而议战,亦犹无臂指而格干将。乃今乌合者不张,征调者不戢,吾不知其可也。闻义乌露金穴括徒,递陈兵于疆邑,人奋荆棘御之,暴骨盈野。其气敌忾,其习标而自轻,其俗力本无他,宜可鼓舞。及今简练训习,即一旅可当三军,何患无兵也。”
注:乌伤,即今义乌。秦时置其地为乌伤县,唐武德七年(624年)改义乌县,今沿用其名。
请各位读者老爷们注意句读。
在义乌知县赵大河的全力帮助下(赵大人表示有人要接手这帮矿工大爷他求之不得),戚继光共招募到4000多人。
应该说,戚家军的待遇是很优厚的,一年工资18两多(换算下来大概是农民纯收入的4倍左右)。
但架不住戚继光的招兵条件实在太苛刻:
城市户口的不要
原先打过仗的不要
在衙门里做过事的不要
皮肤白的不要
话多的不要
年过四十的不要(哈哈哈哈)…
“其选编之法:凡城居者不用,尝败于敌者不用,服从官府者不用…得四千余人,前练兵弊习,一切反之,遂以成军。”
其实戚继光所追求的,就是保持整支队伍的纯洁性,毕竟他们要面对的,是曾经打出1:57战损的穷凶极恶的倭寇。
4000名老实巴交的汉子被戚继光魔鬼训练了两年,到嘉靖四十年(1561年),戚家军终于迎来了揭幕战。
04
倭船蔽海而来时,戚继光正驻守宁海。
嘉靖四十年四月二十四日,新河所城(今浙江温岭新河镇)猝然被围,守将唐尧臣仅率两千老弱登陴御敌。
别看新河只是一座小城,但实在是大意不得,因为当时戚家军的随军家属都在新河安了家。
这是狡猾的倭寇在攻城之前早就探听好了的情报,就是想给戚继光耍一招黑虎掏心,来个下马威。
可戚继光却并不慌张,原因无他。
此时新河城内,有一根定海神针——唯一一位能把他戚继光打得“抱头鼠窜”的人,也是他的老婆王氏。
王夫人看着城外如蚁聚般的倭寇,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即刻下令,于城上多树旗帜,同时打开武库分发盔甲,让军属们穿上,和士兵们混在一起,伪装成重兵守城的假象。
这一手虚张声势果然吓住了倭寇,他们在城外扎下营盘,想着慢慢找空子破城。
这就等于反手给了戚继光极大的便利。
新河城头望楼里燃起狼烟的那一刻,两百多里外的戚继光展开浙东地形图,目光锁定三条驰援路线:
北路:经桃渚,沿海岸线行军。
这也是明军的常规路线,但现下却容易遭到倭船炮火覆盖,况且倭寇跟泥鳅一样滑,如果让他们再次提前得到消息,行动扑空,后果不堪设想;
中路:翻越桐峙山捷径。
利于隐蔽接敌,但据探报,由于连日暴雨,导致山道崩塌,走这条线没意义。
南路:绕行温黄平原。
虽然耗时长,但便于行军,且倭寇想破脑袋也断然不会料到明军竟会舍短就长,自己绕弯路,更别说截击了。
此役,就是要一棍子敲懵他们!
“取南路,偃旗疾进!”戚继光掷下令牌。
戚家军全队卸甲负粮,沿河网稻田潜行。
二十五日子时,正当倭寇熟睡之际,新河城西,松林内忽惊起数百只飞鸟。
戚家军前锋已至!
猛然惊醒的倭酋愕然发现,这支从天而降的军队在泥泞中竟还能保持着鸳鸯阵阵型,丝毫不见散乱:
狼筅手在前破刀,镗钯手侧翼掩护,火绳枪兵三段轮射…
当硝烟刺破黎明,新河解围战仅一个时辰便竟全功:
戚家军牛刀小试,斩得倭首148级,而明军仅伤3人。
05
然而还没来得及休整,浙直总督署急报又至:倭寇主力正窜向台州府城!
一声令下,刚打完胜仗却饥肠辘辘的戚家军又强行军70多里路,硬是赶在倭寇前面抵达距府城仅5里的花街完成布防。
辰时初刻,薄雾笼罩下的花街,青石板缝隙间的露水泛着冷光。
倭酋松本一郎站在木质瞭望车上,望着这座繁华的商贸集镇露出狞笑,在他身后,跟着2000名整装待发的浪人。
但这些来自九州岛的亡命徒断然不会想到,这里的每条巷道都潜伏着致命的杀机…
当一队倭寇斥候踏进“王记米行”的仓库时,原本堆积的麻袋突然发生了爆裂。10名戚家军弩手从二楼的横梁上一跃而下,淬了毒的弩箭瞬间穿透皮甲…
街尾的铁匠铺传来打铁的交鸣声,但却是戚继光故意安排的疑兵,意在将倭寇主力诱入纵深四百步的主街。
倭寇前锋700人呈锥形阵突进,野太刀劈砍的寒光连成银浪。
而冲在最前面的独眼武士却突然脚下一滞,因那看似平整的青石板下竟暗藏着三寸铁蒺藜…
接着,巷道两侧屋檐上突然垂下数十根麻绳,300名明军壮汉拽着狼筅从天而降。
这些特制的毛竹顶端包着铁刺,横亘在倭寇头顶形成死亡栅栏……
顿时“八嘎”声一片,浪人们举刀欲砍,但狼筅枝杈却死死缠住刀刃,让他们发挥不得。
紧接着,在巷口盾牌阵后,长枪手立即出击,一扎一个血窟窿。
气定神闲的戚继光此时站在花街的制高点上,战场的整个态势他尽收眼底。
身旁的掌旗官一面观察,一面接连挥动五行旗。
一直隐藏在暗处的火铳队在收到讯号后立马开火,一排铅弹射过,多名正在攀岩,妄想突围的倭寇即刻喷出数团血雾…
前队受阻,那些被困在街道中段的倭寇日子也不好过。
数十个装满火药的陶罐从临街窗口抛出,戚家军拿出了他们的秘密武器“震天雷”
(效果类似于从家里往街上扔炸弹)。
爆炸气浪瞬间掀翻倭寇阵型,而在电光火石之间,一队队藤牌手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手持短刀精准刺入了敌人心脏。
松本一郎终于意识到中计,吹响海螺号角试图撤退。
但戚继光早就安排人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泼洒了桐油,一轮20支火箭急速射后,撤退路线一片火海。
同时,浓烟中突然冲出50名倭甲反穿的战俘,这下,浪人们彻底崩溃,开始自相残杀…
战局到了即将收尾的阶段,残存的400倭寇退守到一座染布坊,企图负隅顽抗。
戚继光亲率二百精锐爬上屋顶,将三百斤生石灰投入漂布的水池。
倭寇又是一阵杀猪般的嚎叫,等待他们的,是12组鸳鸯阵同时发起的总攻…
战后清点,此役解救出五千余名老百姓,斩得“真倭”首级308颗,戚家军仅阵亡3人。
…
翻开煌煌史册,以宁海、新河、花街、上峰岭、楚门、隘顽湾、藤岭、长沙、洋岐的“台州九战九捷”为起点,戚继光留给我们的是这样一组数字:戚家军在浙东、福建沿海转战数千里,大小八十余战,毙敌数万,而自身伤亡尚不过百!
《明史·戚继光传》在记述时,纯粹变成了一个毫无感情的报数机器,而在史书上有同等待遇的,是这样几个人:韩、白、卫、霍。
06
隆庆二年(1568年),经给事中吴时来推荐,戚继光回到蓟镇。
有了名将光环加持,这回不可能再坐冷板凳了,戚继光被任命为神机营副将,再升都督同知,总理蓟(蓟镇)、昌(昌平)、保(保定)三镇练兵事,总兵官以下悉受其节制。
不久,朝廷再次廷推,着戚继光升任蓟镇总兵,镇守蓟州、永平、山海关诸处。
和戚继光一同奉调北上的,还有3000名浙兵。
解决完倭寇,现在让他打蒙古人。
一般来说,名将都有自己的天赋点,步、骑乃至水军,不一而足,而戚继光的天赋点,那是直接点满了的。
原先戚家军长于山地作战,可到了北方,蒙古骑兵往来如风,步兵明显干不过。
就算强如鸳鸯阵,也经不住大规模骑兵的集体冲锋,怎么办呢?
戚继光在上任伊始,便报请整修蓟镇边墙,增设空心敌台。
《请建空心台疏》载:
御戎之策,惟战守二端。除战胜之事别有成议外,以守言之,东起山海,西止镇边地方,绵亘二千余里,摆首单薄。宜将塞垣稍为加厚,二面皆设垛口,计七八十垛之间,下穿小门,曲突而上。又于缓者百步,冲者五十步或三十步,即骑墙筑一台,如民间看家楼。高五丈,四面广十二丈,虚中为三层,可住百夫。器械糇粮,设备具足。中为疏户以居,上为雉堞,可以用武,虏至即举火出台上,瞰虏方向高下,而皆以兵当埤。其台之位置,视山之形,参错委曲。务处台于墙之突,收墙于台之曲。突者受敌而战,曲者退步而守。
原本,长城上每隔个几百米是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敌台,但是这些敌台大多都是洪武、永乐两朝所建,土夯、木筑不一而足,夏天雨季容易槽朽,冬天又容易着火。
大头兵要长久地巡防,那这种建筑肯定是不合适的。
因此,戚继光请拨白银15万,新修敌台3000座。
就这事儿,朝廷里那帮吃饱了撑得文官都吵翻了,最后还是张居正拍板:修!
改造后的新敌台高五丈,四面广十二丈,通体包砖,上下三层。
底层为大头兵的“生活区”,也能囤积武器粮草;
中层为 “武装区”,设有箭窗6~8个,供士兵日常警戒射击,也可以摆置小型虎蹲炮;
上层为 “顶台”,多用来瞭望,如果不建房就是专门用来放狼烟的;同时,在敌台底部设有暗道,方便沿线士兵快速机动。
当然,如果读者老爷们以为戚继光光会防守,那就大错特错了,毕竟人家是从东南沿海的尸山血海里搏杀出来的。
鸳鸯阵不好用不怕,戚继光又创造性的搞出了攻击式车营。
注意,大明朝的车营,原先只适用于打防御战,用来延缓对面骑兵速度用的。
经戚继光一改良,车上出现了火器,还专门配备了两名炮手,随发随走,绝不跟你废话(类似原始版坦克)。
同时,浙兵的看家本事也没丢,北方气候干燥,竹制狼筅容易开裂,戚继光大手一挥,把狼筅全部替换成了钢制的。
每当蒙古人不老实,跑过来寻衅,明军先用火器撂倒一批;再使出轻型拒马器(也是改良版的),趁着对面手忙脚乱,钢狼筅、长枪等又招呼上了,最后再让骑兵出场冲杀…
靠着这套战法,戚继光于万历元年(1573年)大破朵颜部首领董狐狸,并生擒其侄子长昂。
“当是时,俺答已通贡,宣、大以西,烽火寂然。独小王子后土蛮徙居插汉地,控弦十余万,常为蓟门忧。而朵颜董狐狸及其兄子长昂交通土蛮,时叛时服。万历元年春,二寇谋入犯。驰喜峰口,索赏不得,则肆杀掠,猎傍塞,以诱官军。继光掩击,几获狐狸。其夏,复犯桃林,不得志去。……终继光在镇,二寇不敢犯蓟门。”
与隔壁辽东总兵李成梁不同,戚继光就任蓟镇总兵十六年,辖区内风平浪静,除了几次防守战之外,明军基本没有大的调动。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信矣哉!
07
一个人能成就一番大事业,除了自己的努力之外,背后还得有大后台罩着。
俞大猷能不能打?
能打,能和戚继光并称“俞龙戚虎”,肯定有两把刷子。
但俞总兵在中年之后陷入了一个怪圈儿:仗打得越用力,越容易被人找后账。
不是被撸帽子,就是关进大牢吃国家饭。
究其原因,上面没人罩着俞大猷。
戚继光则不同,他很会来事儿,和张居正的交往很亲密。
万历年间,京城里一度传出谣言,说戚继光曾送给张居正“千金姬”和十全大补“海狗丸”,张居正都乐呵呵的笑纳了。
(“媚药中又有腽肭脐,俗名海狗肾……出山东登州海中。昔张江陵相,末年以姬侍多,不能遍及,专取以剂药,盖蓟帅戚继光所岁献,戚即登之文登人也。药虽奇验,终以热发,至严冬不能戴貂帽。百官冬月虽承命赐爰耳,无一人敢御,张竟以此病亡。”)
在张居正的照拂下,戚继光就是实打实的万历初年军方第一人。
但这一切,都以万历十年(1582年)张居正的去世而宣告结束。
张居正被剥夺一切荣誉,湖北老家被抄,长子被逼自尽,自己也险些被开棺戮尸,身为“张党”的戚继光日子肯定不好过。
虽然他有军功傍身,万历实在没借口收拾他,但还是让言官鸡蛋里挑骨头,捏了几条莫须有的罪名,被“平调”(实际是贬职)为广东总兵。
以前在蓟镇手握十数万百战精锐,如今只能在广东剿灭个把山贼,朝廷里还有无数苍蝇在讲究他,更要命的是,万历不信任他。
如此种种,都让戚继光心灰意懒。
两年后,戚继光上疏乞休,万历连装都不装,直接下旨:准。
万历十三年(1585年)十月,戚继光回到了阔别三十年的家乡登州府(今山东蓬莱)。
虽然有着正一品少保、太子太保、五军都督府左都督、特进光禄大夫的荣衔,但朝廷老是“忘了”给他发工资,而他历年的积蓄,基本都贴补到军费里去了,搞得戚家上下都很狼狈。
最后穷到什么程度?
老二戚安国生病了,戚继光却没钱请医生抓药,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咽气…
老来丧子的戚继光更加沉默寡言,除了整理兵书战策之外,就剩下登上家附近的蓬莱阁,一个人望着平静的海面发呆。
只是不知当时,戚继光的脑海里,会不会浮现出他自己的那句诗: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呵呵。
真滑稽,大明朝的海波是平了,但也顺带吞噬了平定海波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