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正破积:从马元仪治沈某案窥中医攻补之道

发布时间:2025-09-15 13:06  浏览量:31

清代医家马元仪遇一疑难重症:沈某发热七月不退,神昏谵语,腹中结块高突拒按,然右脉虚微如丝,左脉弦涩无力。症见实邪壅滞,脉象却显虚衰,此乃“大实有羸状”之危候。马氏断曰:“法在不治”,却以“先补后攻”之策逆天改命——先投理中汤类温补中焦,待脉象复振,再以大黄、枳实等峻下积结,终使患者便通块消,转危为安。

一、症实脉虚:真假寒热间的生死棋局

此案关键在“症实脉虚”四字。《内经》明言:“形气有余,脉气不足死”,提示若邪盛而正衰至极,预后凶险。患者腹中结块、拒按作痛、谵语发热,显属阳明腑实之证,然右脉虚微暴露脾阳衰败,左脉弦涩暗示阴血亏虚。此如《景岳全书》所警:“至虚有盛候,反泻含冤”,若误用攻伐,必致正气溃散。

马元仪深得仲景“保胃气、存津液”之旨,首诊即用人参、桂枝、炮姜建构中气,佐半夏、厚朴、枳实微通滞气,乃仿《伤寒论》厚朴生姜半夏甘草人参汤之意,补中寓通,防呆补壅滞。

二、补法先行:培土伏火以蓄破积之力

连续四剂附子理中汤加桂,专复脾肾之阳。此方暗合仲景“理中者,理中焦”之旨,更借附子“回阳救逆”、桂枝“通阳化气”,使元气渐充。脉象从“虚微”至“透达”再至“有神”,正是《脉经》“脉贵有根”之体现——胃气已复,攻邪时机成熟。

此时众医“交沮”(质疑),实因未悟“养正积自除”之深意。李中梓《医宗必读》阐发:“积之成也,正气不足而后邪气踞之”,故“初者病邪初起,正气尚强,邪气尚浅,则任受攻;中者受病渐久,邪气较深,正气较弱,任受且攻且补;末者病魔经久,邪气侵凌,正气消残,则任受补”。此案发热七月自属末期,强攻则如摧枯拉朽。

三、攻邪时机:雷霆一击的精准计算

马元仪总攻之方极见匠心:以人参三钱护心脉,大黄五钱荡积滞,厚朴、枳实各一钱破气结,佐桂枝五分通阳化气。此方实为黄龙汤变法——扶正攻下,标本兼顾。大黄用量倍于人参,乃“将军之剑”直捣巢穴;轻用桂枝点睛,既防寒下伤阳,又助气化推行。

尤妙在“服未一时,大便连行三次”,印证《伤寒论》“若一服利,则止后服”之诫,中病即止。结块消散如失,正是《内经》“中满者,泻之于内”的成功实践。

四、古今映照:攻补哲学的现代启示

此案堪称中医“扶正祛邪”理论的完美演绎。不同于西医“病原体-抗生素”的对抗思维,中医更强调“正气存内,邪不可干”的动态平衡。当今临床常见肿瘤放化疗后虚羸伴癌肿未除者,或慢性肠炎湿热滞留而脾阳已损者,皆可借鉴此“补完胃气再攻实”的思路。

张仲景在《金匮要略》中早立“病痼疾加以卒病,当先治其卒病,后乃治其痼疾”之规,而马元仪此案更进一步:在卒病(积滞)与痼疾(正虚)交织时,以补为攻,以攻为补,展现中医治疗学的战略高度。

马元仪治沈某案如同一场惊心动魄的悬崖舞剑:补得迟疑则邪气燎原,攻得冒进则元气溃散。其精妙处不在药方之奇,而在对《内经》“毋虚虚,毋实实”戒律的恪守,对仲景“观其脉证,知犯何逆”精神的传承。今人研习此案,当知中医治病非囿于“方药对应”,贵在“因势利导”——正如用兵之道,有时养精蓄锐方能一击制胜。

古医案如明镜,照见攻补权衡之道;今临证若弈棋,落子当思正气存亡。此乃中医千年不坠之奥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