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的第八年》作者:浅困
发布时间:2025-09-13 12:06 浏览量:49
《亡妻的第八年》
作者:浅困
简介:
爱财如命空耳大师大直女X温柔人夫爆改阴暗男
贺星芷因为工作调动,调任到大学时玩过的一个古风女性向游戏项目组里。
为了熟悉游戏内容,她注册新账号,意识再次被传送到游戏世界中。
贺星芷还记得自己当年把这游戏当经营游戏玩。但当时游戏出了大bug,游戏意识的记忆几乎丢失了。
最近两年,游戏因为恋爱剧情再度爆火,为了顺应市场与工作,她决定试一试走恋爱剧情玩玩男人。
当贺星芷与玉树临风的大理寺卿、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神秘莫测的国师以及风流倜傥的九王爷打得火热的时候,她被与恋爱剧情完全没有关系、游戏里的NPC——当朝参知政事宋怀景请上了府。
起初她以为这位权臣是助力她走剧情线的NPC。
后来她甚至发现了他府中那间只挂满了画像的书房,画中人均是她,贺星芷才发现他根本不似表面那般纯良温和……
贺星芷才后知后觉:等一会,这个也是游戏剧情吗?!
在阿芷离开他的第八年,她回来了。
那时阿芷已经答应与他成亲,因两人均无亲人在世,宋怀景亲力亲为地替她准备嫁妆,三书六礼一样不漏,等着成为她的名正言顺夫君。
她却失踪了,死不见尸。
他在等阿芷,阿芷肯定还活着,就算真的不在了,他也会等一辈子。
连宋怀景都不再抱有期待时,阿芷回来了。
尽管阿芷失忆了,但她的外貌姓名以及大部分习性都没有变。
她依旧爱财如命,依旧短视,总是要距离很近才能看得清事物,耳目不聪的老毛病没有变。
宋怀景很肯定,面前的人就是阿芷。
宋怀景看着那些觊觎她的男人们,恨不得拿出他夜里独自一人看过无数次婚书,告诉他们:“这是由太常寺审过的婚书,我可是阿芷名正言顺的正夫,你们再怎么缠着她,最多也只能做小的!”
阿芷只能是他的,他也只能是阿芷的......
直到贺星芷彻底想起往事,她问他的第一句话却是:“哥,我啥时候主动说要和你成亲了?!”
[小剧场]
当宋怀景发现发现那几个男人还在围着她转,他恨不得捏死所有人,但表面依旧温和知心地问她:“阿……贺姑娘,你最近是不是遇到点难磨的事了。”
贺星芷眯起近视眼一脸懵:“什么男模,点男模?这世界还有男模?”
精彩节选:
贺星芷摁着额角,眉头皱成一团。
自从穿到游戏中,她便开始犯头疼的毛病,还总是会在脑中浮出一些模糊的画面。
她估摸这是游戏中玩家的设定一直没放在心上,只是这又麻又胀的疼痛感让她不太好受。
“嘶,头好痛。”
“东家,您刚刚说什么?”红豆弯下腰,似乎觉得自己要被东家传染耳目不聪的毛病了。
“没什么,头有点痛,红豆,帮我拿清凉膏过来。”
红豆怔了一瞬,随即便从右侧袖口内的暗袋里掏出了清凉膏。
“东家,是头疼吗?您这几日睡得这样多,歇息的时间也够多了,近日的天也好,怎的还是会犯头疼。”她一边碎碎念叨,一边指尖勾出一抹清凉膏摁在贺星芷两侧太阳穴上。
“都是老毛病啦,不是什么大事。”
许是在剧情的设定中,贺星芷年少时曾生过一场大病,红豆便对她的身子格外忧心。
“红豆,快看看,我新买了好多簪子首饰,看看今天簪哪个好看。”
贺星芷赶忙转移话题,兴致勃勃地看了眼摆了一桌的金钗玉簪,两眼冒着金光。
贺星芷拿起一只金簪,凑近眼前仔细端详着,金丝盘绕成连绵不绝的藤蔓纹样,花瓣层叠如云,花蕊以珍珠点缀。
她是个俗人,最喜这般亮晶晶的东西。
“美术组也太细节了吧……”
贺星芷指尖抚到簪子的花纹上,那纹路细致得让她快要看不清,需微屈着身子才能瞧见。
“东家,仔细些眼睛,要不去账房给您拿火珠来。”
红豆瞧见铜镜里将眼睛眯成缝的贺星芷,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肩。
她素来知道自家主子双目有疾,许是少时辛劳过度,年少时又常看账本,看坏了双眼。
贺星芷将手里的簪子递到红豆手里,“不用,绑个头发而已,我想簪这个。”
“好咧。”红豆将簪子簪在了恰到好处的位置,轻轻地摆弄了一下,“好看,东家簪甚簪子都好看。”
“就你小嘴甜。”贺星芷看着铜镜上的自己,忍不住也臭美地摆了摆头。
大抵是铜镜不同现实中镜子照得那样清晰,看不见她的黑眼圈与工作后疲惫的神态,自带的磨皮功效让她感觉自己就长镜子里的那样。
随后贺星芷又没劲地倒到椅背上阖上双目。
也不知自己昨夜睡了那么久,怎的还是那么困……
“东家,我等会儿给您泡点目明茶。”她又在贺星芷的发上簪了根簪,“京城不同江南,说不定能找到更好的大夫来治您的眼。”
红豆绕到她身前弯下腰,捧起贺星芷的脸。
贺星芷眨眨干涩的双眼,下意识想用手背揉揉眼睛,“哈,红豆,你刚刚说啥我的脸?”
“东家,您的脸很好看,我说的是找京中大夫,治,您,的,眼!”
红豆习以为常,熟稔地在贺星芷的脸上点上妆靥。
贺星芷实在不理解近视这种在现代人里如此常见的问题怎么在红豆这小姑娘眼里宛若药石罔效的重疾。
不过她也只是顺承地点了点头。
她对着镜子又摆弄摆弄红豆刚刚帮她梳好的发髻,随即心满意足地一下站起身,绕在红豆身后一边说着一边推着她出门。
“红豆你年纪轻轻,倒学得跟个经年的老管事一般操心。”
“东家,您要去哪?”红豆被贺星芷推搡着出了房门,径直往前院走去。
“吃大餐去,金禧楼好多菜式和江南的不同,我还没吃过多少呢,今天去看看大厨们的手艺。”
“东家,您不是才吃饱饭吗?”
“又饿了,嘻嘻。”
……
吃饱喝足的后果就是晕碳,加之贺星芷喝了点酒,有些熏醉地卧在榻上。
骨节分明的手拿着把轻罗小团扇懒散地摇动着,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抬眉望向窗外的浓酽夜色。
晚市却还热闹着,贺星芷歪着头,似是听见戏台的声响。
金禧楼的营业时间颇长,日上五更,听闻寺院僧人敲木鱼报晓时便开张,夜市直至三更尽。若是元宵那般的节庆日,则通宵达旦。
贺氏名下的酒楼有酿造名酒瑞露酒的工艺,瑞露酒需得用桂林千万株上好桂花才能酿制而成,堪比朝廷光禄寺酿制而成的国酒光禄酒。
贺氏有足够精巧的酿酒技艺,又有特殊的运输技巧,金禧楼还未开到京城时,这瑞露酒在京中就打出了名头。
除此之外,金禧楼还有数种独家制酒配方,尤善果酒,清冷可爱、湛然甘美、老少咸宜,昭朝人尤爱饮酒。
这便是金禧楼能在京中能驻足的一大原因。
哪怕已是子时,一楼散座依旧喧闹。
贺星芷是典型的理科生,高中之后就没有正儿八经学过历史,更何况昭朝在初中古代史那本课本里不过寥寥几页。
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了解到一个朝代的生活。游戏里自然有艺术加工,但也是基于基本的历史逻辑去构造了一个相对和平富足的小世界。
果然国家足够富强,百姓才能感到幸福。
尽管她知道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是由数据堆叠的、脱离现实主义的梦境。
但以另外一个身份在特意为她创造的虚幻世界里偷得一日闲竟也让她难得在科技高度发达的快节奏社会中喘一口气。
人一到夜晚就容易伤春悲秋,百无聊赖地去思考人生的意义,尤其是微醺的人,比如现在的贺星芷。
她翻了个身,咂咂嘴,漱过水的口已然闻不到什么酒香味,但她似乎还在回味着刚刚喝下的酒。
思考过人生至理后的贺星芷陷入了空白的冥想状态。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系统面板中有个一直闪烁的红点。
打开消息通知,是她欠了很多的系统任务,连一些新手任务都没做完。
大部分任务都不是必须完成的,但完成任务有额外积分奖励,积分可在游戏商城中兑换重要道具。一般玩家都会为了兑换道具去主动做任务。
贺星芷将已经做完的任务积分领完,又仔细翻阅了一下,发现最近一个积分最高的任务是触发与四位男主相遇的剧情。
说实话,她现在还是没有体会到游戏爱情线的好玩之处,还不如在金禧楼赚钱好玩。
但看见这项任务五百二十点积分,而她刚刚领了好几个已完成任务积分加起来还没一百,这很难不让她心动!
贺星芷赶紧掰着手指数了数,国师她见过面还说过话了,少年将军曾在江南被她救助过,九王爷最爱在金禧楼听说书人编故事,现在唯独未见过面的只剩下大理寺卿了。
“大理寺卿……什么情况才会和大理寺卿见面啊。”贺星芷将手中的扇子一扔,又翻了个身。
“算了,男主们迟早会主动来找我的。”
还没振作两秒钟的贺星芷像抽了丝的偶人,又瘫软在榻上,搂起被子盖在腹部,呼呼大睡了过去。
翌日,东厨屋内热闹得看不清厨子们走路的脚步。
除去今日有国师和参政此等大人物来临,还有一支从西域来京的商队。
商队特意订了金禧楼的雅间休憩,正巧贺星芷想同他们做些香料生意,特意嘱咐今日的主厨拿出看家本领。
午时,商队被驼铃叮叮当当的声音裹挟着靠近酒楼。
贺星芷家里便是开茶楼的,暑假寒假时她经常给家里搭把手,虽现代与昭朝相隔千百年,但茶楼酒楼精经营总有相似的本质。
加之她自小便爱玩经营类游戏,还有玩家身份的金手指,谈生意对她来说手拿把掐。
生意很快便谈妥贴,用茶叶换了不少连京城都少见的香料。
贺星芷手里捻着一颗胡椒,喜滋滋地从雅间退了出来去了三楼的小账房一趟。
甫一从小账房出来,远远瞧见红豆穿着一身春芽绿撩着裙角窜了过来。
“东家,如何?”
“挺好的,讲了笔好买卖,红豆怎么了,又火急火燎的。”
“东家,确是有件事儿……参政大人喝不得酒,据说是喝了酒便就会起疹子浑身发痒,但是我们不知,给宋大人倒了酒,好在宋大人没喝,国师大人刚刚让刘小二换了茶上桌。”
“他酒精过敏啊?”贺星芷眨眨眼,后知后觉又追问红豆:“国师他们来了?”
她对这位国师的印象倒是有些深刻,他剑眉星目,眉眼却不凌厉,反倒是有一种看任何事物都无法掩盖的悲悯。
与他初见时,是自己在庙里抽了个看不懂的签,或许因为和剧情毫无关联,连系统也没有给出提示,正是国师替她解了签。
不过贺星芷有些不好意思承认的那便是国师解了签后,她依旧有些听不懂……毕业多年,高中学的文言知识早八百年就还给老师了。
只记得他说了什么前世又今生,听起来像古言小说里老掉牙的梗。
红豆点头如捣蒜,“嗯嗯,来了约莫有一刻钟了。”
她犹犹豫豫地念叨着:“东家,参政大人他们不会怪罪我们吧。”
“不会,他又没提前和我们说,不知者无罪。”贺星芷斩钉截铁道,“这样,红豆你同我一齐去,给他们免了茶水费赔个不是就行了。”
男主之一来酒楼,定不是什么平白无故闲着没事干,根据套路,许是要触发剧情。
贺星芷又想起那个昨晚系统发给她的任务,
只是贺星芷带着红豆去了雅间,打完招呼免了这屋贵客的茶水费又亲自沏了一壶茶,国师也只是和她客气了几句。
屋里不只国师和参政,还有四人,大抵都是国师在朝中熟稔交好的官员。
她头上戴着帷幔,隔着那白纱隔,贺星芷看不太清面前的景象,但由于挨着近,桌上几人、衣物样式以及客人们的长相,贺星芷也朦朦胧胧得能看见个七八分。
隐约觉着有一道目光定在自己身上,贺星芷不受控地循着方向望去,是坐在国师右手侧的男子。
那人格外突出,半束发,鸦青色的发丝用着一根白玉簪簪起,一身素净却不失贵气。
有种文人风范,是贺星芷心里刻板印象的文人,还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许是在京中见过面。
再多的贺星芷便看不清了,只能猜到相貌定是姣好的。
因着近视,她甚至对两人正在对视这件事也毫无察觉。
直到贺星芷走出包间后,脑子却又不受控地想起刚刚见到的那个陌生男人。
“欸,红豆,国师右手身侧有些面生的是何人?”贺星芷好奇问道。
红豆眨眨眼,有些意外,“东家,昨日不是同您说了吗,那位便是参政大人。”
“啥?”贺星芷嗓门都不受控的大了些。
红豆压低声音,两人还没离开三楼呢,她扯着贺星芷的衣袖轻声道:“您怎的忽然一惊一乍,莫不是真不知他是参政大人?”
贺星芷一脸无辜地摇摇头,学着红豆用气声道:“我又没见过肯定不认识啊!”
她还停留在自己为参知政事揣测出的老头形象中,一时半会没法接受他那副堪比男主外貌的建模呢。
“我还以为他是个老头儿呢,起码和太傅差不多年纪的那种。”
贺星芷说罢,手抚在下巴处,学着太傅捋胡须的动作。
贺星芷口里的太傅是皇帝还是皇子时的老师,年过半百,留着花白的小胡须,特爱在金禧楼喝酒,人也没有什么架子。
若不是身上穿的衣裳不是寻常百姓能买到的布料,大抵还以为他只是个普通小老头儿。
红豆看着自家只对钱感兴趣的东家,挠挠额头。
“东家,宋大人是出了名的美男,朝廷重臣中最年轻的一位,甭说京城,整个昭朝的百姓都识得他。”
比起贺星芷的轻微脸盲,红豆记人的能力相当厉害,只是瞥过一眼画像便能认出对方。
“这样啊,那么厉害。”贺星芷十分不走心地回道。
话音刚落,只能被她看见的系统面板突然跳出一条新信息,是宋怀景个人简介。
比起前一日只有名字官职的介绍,这次的属性面板详细了些许,多了他的个人立绘,以及年龄籍贯。
直到现在,贺星芷才彻底看清他的五官,那张脸确实是一副文官模样,面若玉冠,剑眉星目,唇红齿白。一双眼瞳沉得似砚池里化不开的浓墨。
绀色的圆领官袍显得整个人肃穆端庄,白玉带勾勒细腰,腰间还配了把银刀。
然而在他的立绘侧,除了寥寥几句介绍,还有一行刺眼提示:本剧情线NPC。
不是,美工也太卷了吧,NPC的建模都要那么好看吗。
贺星芷止不住暗自在心里吐槽道。
“东家,您在想什么?”见她突然走神,红豆有些疑惑,在贺星芷面前挥了挥手。
“没事没事,我乏了,要去午睡了。”
贺星芷并没有对这个长相貌美的权臣多加留意,顶天了也只是夸夸他的长相。
毕竟他只是个NPC,对于贺星芷来说,宋怀景只是维持游戏世界基本秩序的一坨数据。
……
还没支棱几天做了几个系统里的任务后,贺星芷又窝在金禧楼抠脚,每日不是翻翻账本就是在自家店干干饭听听曲儿。
全然忘记自己来这的目的是谈恋爱了。
贺星芷撑着个头站在二楼俯瞰望向酒楼一楼,指尖有意无意地敲在栏杆边上。
贺星芷歪着头看着说书先生眉飞色舞灵活到扭成一团的五官。
耳边满是喧闹。
金禧楼一楼时不时会有特意请来的戏班或说书先生,在一楼中央的戏台表演。
白日说书,夜间杂剧。
“阿芷。”肩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来人亲昵地从身后抱住贺星芷,指尖捻着的丝帕羽毛似地划过她的脸颊。
贺星芷闻到熟悉的香味,又被这丝帕挠痒得瑟缩了一下,“真真?”
她有些诧异地转身握住对面来人的手腕,“你回京城了?”
崔汐真笑眯眯地点头,脸上的帷幔也遮挡不住脸上的笑意。
崔汐真是世家女儿,清河崔氏当代家主的嫡女,是主母卢氏的二女儿,按理来说和在江南生活的贺星芷八竿子打不着。
只是她小时身子不好,请人算过命说江南地带方能养她身子,恰巧崔汐真的外祖母就是江南人,她自幼便被母亲送到江南,直到二八年华才回京城。
她与贺星芷从小便相识,是实实在在的手帕交。
前一阵贺星芷说来京城,但恰巧她与夫婿回江南探亲,前两日才回京城,两人直到今日才又见面。
台上醒木一击,砰的一声响,贺星芷下意识地扭头看去。
崔汐真眨眨眼,瞧着戏台边围满的人以及贺星芷一脸好奇的神态,她笑道:“这老掉牙的故事,怎么大家还是那么爱听。”
“什么老掉牙?我没听过诶。”贺星芷实在不爱看那些之乎者也的东西,连夹满古言词汇的戏曲、说书人的故事也没怎么听过。
这还当真是她第一次在这认真听说书人讲故事,虽没仔细听,但她也听到了个五六成。
“你刚来京城,是没听过,这话本名为《鬼妻》,还是个风月谱。”
贺星芷倒是能听得出是个爱情故事,大致讲述了一对相依为命的义兄妹互相扶持。男主寒窗苦读终入仕途,女主经商有道渐成富贾。
就在二人日久生情即将成亲之时,女主突遭意外身亡。
男主悲痛欲绝,因执念太深,不惜重金请来法师,欲与女主结冥婚。殊不知女主魂魄未散,自此开启了一段人鬼相守的姻缘。男主终身未再娶,与化为鬼魂的女主相伴到老,终得善终。
还是个人鬼恋哩。
“听起来不过是个很寻常的故事罢了,为何如此受欢迎?”贺星芷的目光落在说书先生的身上。看着他那栩栩如生的神色以及围在他身侧一圈听得如此专心致志的客人。
崔汐真抓着个手帕,凑近压低了声说:“阿芷,你这就不知了,这故事其实讲得是当朝参政的事。”
贺星芷猛地一惊,扭头,诧异道:“参政这种级别的大官,我们老百姓编排他,他不会生气吗?”
“别说参政,上头掌权的那位,都有写他话本的,只要不贬低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罢了。”崔汐真笑道。
“这样啊……”贺星芷了然道,果然人类的本质是爱八卦,古今无异。
只是现下贺星芷更好奇了,“但这故事是人鬼情未了,和现实都不相干的事,怎么就和参政有关?”
“我同你细细讲来。”
贺星芷八卦之心如熊熊烈火般染起,她速速拉着崔汐真来到一间空的雅间坐了下来。
……
当朝参知政事姓宋,名怀景,景和二年生人,自幼孤苦伶仃无父无母,却天资聪颖。十八岁时乡试第一,十九岁通过科举入仕,在吏部试中锋芒毕露,被破格擢升为八品左拾遗,自此开启仕途。寒门出身却位极人臣,其才学品行皆为朝野称道。
宋怀景少时,有一青梅竹马的义妹贺氏,父母亦早亡。两人年少时是邻居,又有远亲的关系,二人亲如兄妹。
贺氏靠豆腐摊营生,两人互相帮衬。宋怀景白日抄书攒钱,晚上会帮贺氏磨豆做些力气活,为她第二日出摊做准备。
贺氏很有经商天赋,一介女流不过十几岁,从推着板车游走街道叫卖,到在街头租下铺子做起糖水店,也不过一年光阴。
景和二十年,宋怀景中了乡贡进士,而此时贺氏在州府开的食肆生意已做得火热。
第二年二月便是省试,得知乡试考过后,两人便收拾包袱一同紧赶慢赶进京,宋怀景是进京赶考,贺氏是进京寻铺面想要做更大的生意。
贺氏商贾之道先成,宋怀景考取功名那几年她帮衬得更多,出了不少钱财。
宋怀景也不负她所望,在礼部试得甲科第三人,赐进士及第。
景和二十三年,宋怀景外放县城,做了郃州县令,贺氏的生意依旧兴隆。
两人老大不小,又日久生情情投意合,便定了亲。
因着无父无母,任何事都是宋怀景亲力亲为,媒人、婚书、聘礼俱全,连男方的订婚书、女方的答婚书都是他亲自写的。
两人又合了八字,选定拜堂成亲的日子。临近婚期,贺氏还在忙着手里的生意。
昭朝民风开放,女子抛头露面经商不足为奇,在昭朝,女子也可念书考官。
宋怀景也支持贺氏,所以昏礼大小事宜均由他准备敲定。
贺氏是个大方明媚的女子,对于很多事不拘小节,反倒是宋怀景事事巨细。
一切看似话本里那样顺畅美满。
直到婚期前两个月,贺氏前往西域谈生意购买香料遇了意外,死不见尸。一同前往西域的商队却有大半人安好归来,唯有贺氏遇难,连尸首都寻不到。
起初宋怀景并不相信贺氏就这样死去,一直在想办法寻她,可惜一年又一年,他已经从一个小县令升至中书舍人。
期间他一度辞官或请求外放,前往边疆按着贺氏商队的路径一路向西,可惜寻求无果。
有传闻,从不语怪力乱神的宋怀景走投无路,请了道上的师傅求问,得知贺氏确实不在这世上后,他一度悲伤欲绝,甚至请人将自己与亡妻结为阴亲。
也就是俗话说的冥婚。
再后来,天下乱,边境战事吃紧,皇帝病入膏肓,朝廷内外暗流涌动,皇子各自拉拢朝中势力。
宋怀景站队三皇子,曾险些因三皇子丧命。
三皇子登基后,宋怀景被破格提拔,连升三品,成为新朝中最为年轻的重臣。
“虽然宋大人他并非世家出身,但他长相端正,清正廉洁,才德兼备,后来找他说媒的人都快踏破他家门槛了,他都不为所动。听说圣上也想给宋怀景做媒,结果每次一提,宋怀景就辞官,甚至直接装病不上朝,圣上便再也没提了。”
“或许是为了拉拢宋怀景,皇上还特意给贺氏追封谥号和诰命。”
咕咚一声,崔汐真喝了一大口温茶,“这就是《鬼妻》这话本原型宋大人的故事了。”
贺星芷听完微微张着唇,似是有些惊讶,有的人活了二十八年已经经历了那么多。
“不过这和人鬼情未了也没什么关系啊,也就是说现实里他们的故事就在贺氏死之后就结束了啊?”
“那是自然,世上哪有那么劳什子鬼神!《鬼妻》后面的故事大抵是编造杜撰,只是现实中不如话本,人死不能复生,犹如覆水难收。宋大人年方廿八,未再娶,如今孤家寡人一个。”
崔汐真渴得又猛呷了一口温茶,紧接着往嘴里塞了几块点心。
贺星芷摸摸下巴,和崔汐真抢了块糕点,她随口一问:“贺氏,叫什么名字啊?”
真巧,和自己一个姓呢。
崔汐真抖了抖身子,像是因为恐慌而有些浑身发毛,她摇头,“没有留下贺氏的闺名,只知道姓贺。”
“可是也就死了还没十年诶,怎么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来。”
贺星芷顿了顿,又道:“一般姓名不明都是时代久远、战乱文书损毁又或者没有家族亲人立传记的缘故……可是参政大人不是还活着吗?”
整个故事听下来,贺星芷心底突然溢出一种说不清朦朦胧胧的奇怪感。
这样的感知在得知贺氏连名字都没留下来后达到了顶峰。
用她现代人的思维来看,宋怀景要是真的那么爱他未婚妻,肯定会想办法让她的名字流传下来。
崔汐真呼了口气,“这儿确实蹊跷,无人知晓她的名字,可能连圣上都不知道。”
“啊……为啥?”
暮色渐沉,傍晚最后一抹余晖隔着窗牖切进来,将贺星芷的半边脸照得金晃晃。
烛台上刚刚燃起的烛光被一抹风吹得忽明忽暗,印在屏风上长长的影子忽地扭曲成一团。
烛火爆燃噼啪一声响,崔汐真转着眼珠咽了咽唾沫,下意识捉住贺星芷的手。
明明知晓这是闭了门的包间,只有她与贺星芷二人,但她仍像做贼似地靠近了贺星芷。
嘴角近乎要贴近她的耳畔悄声说道:“因为世上可能根本就没有贺氏这个人。”
似是怕贺星芷听不清,又似是害怕被别的人听去了,崔汐真挨得很近。
温热的气息被她身上的桂花香气裹挟着一同朝贺星芷袭来。
贺星芷咽了咽唾沫,满是疑惑道:“什,什么意思?真真你别同我卖关子了。”
崔汐真捻着手帕擦了擦嘴角。
“阿芷,你仔细瞧瞧,所有传闻连那些话本里都没有贺氏的大名只称她为二娘,连皇帝赐封号时也只称她为贺氏。”
夜彻底沉下来,贺星芷听着,一边拿起火折子多点了几盏烛火。
日落西山,刚拉着崔汐真坐到包间时还天光大亮,如今夜幕彻底将金禧楼笼罩起来,连一楼的说书先生都散了场。
台上已然换了一批人。
现下站着的是晚上准备表演的戏班子。
“在宋大人还未考取功名之时,贺氏便在商贾之道有所成就了。据说她在京城开了点心铺,这江南的吃食与京城大有不同,她结合了江南的特色与京中人的口味习惯,很快便在京城也将生意做了起来。可是如今只是过去八年而已,在京中根本就无人知晓贺氏曾经开的铺子叫做什么,在哪开的。”
崔汐真是清河郡人,口味却像江南人那般喜甜,从小最爱搜罗各色各样的糕点,街道哪个点心铺最好吃,她如数家珍。
她幼时虽在江南常居,但每年会回京城过年,京城的点心铺她也熟悉,可是从未听闻过宋怀景亡妻贺氏的铺子。
“阿芷,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很奇怪哦。”
贺星芷摸摸下巴,如若话本里以及崔汐真所知晓的事实没多大出入,那这位贺氏做生意的手段定然了得。
但实际上根本无人知晓贺氏开的铺子。
“而且宋怀景完全可以帮贺氏将生意延续下去,我朝官员也可做生意买卖,贺氏与他虽还未正式拜堂,也算是对方唯一的亲人。可宋怀景就这样让贺氏所有的生意在她死后也付诸东流了……”
贺星芷终于明白崔汐真刚刚说的那句“世上可能压根没有贺氏”是何意了。
崔汐真连连点头,“对啊,我要是参政大人,肯定会想办法让贺氏的生意继续做下去。”
贺星芷起初还觉得宋怀景这人够钟情的,但同崔汐真讲起来,却只觉得整个故事听起来有一种莫名的诡谲。
似雾里看花,明明轮廓清晰却如何也看不清真容。
“诶,不过真真,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和宋怀景有关的事。”
“都是听我家那位说的啊。”崔汐真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贺星芷。
贺星芷显然一愣,差点忘记崔汐真已婚这件事。
“你老公……咳,你夫君还会同你说这些啊。”
“他呀,比我知道的臣子秘闻多多了,晚上没事做,他就同我讲八卦。”
崔汐真的夫婿乃当今圣上李成璟的亲叔叔,李瑄,虽辈分高,不过就比圣上大了五六岁。
当年李成璟还是三皇子,受到作为太子的哥哥造反牵连,又遇战事,皇帝仓皇逃亡弃他于京中不顾。
是李瑄护着自己这个侄儿,东躲西藏硬是在乱局中保住他的性命。后来李成璟登基,李瑄也是背后一大推手。
李瑄与宋怀景同为圣上心腹,虽非至交,却也颇有往来。
崔汐真便也能自家夫婿口里听闻这些秘辛。
她紧接着竖起两根手指,“第二桩怪事,贺氏生意不小,却无人知晓她的相貌,能有出使西域的商队,手下人数众多,贺氏也不是居于一隅循规蹈矩的女子,怎的会无人记得她的样子。”
崔汐真抿了口茶,语气变得玩味。
“更蹊跷的是,宋大人当年未及弱冠便高中甲科第三,仕途顺畅,少年得志,朝中何人不识?就连我家那位当时还是个闲散王爷,都听说过宋大人的名号,却对这位贺氏毫无印象。阿芷你说怪不怪?”
贺星芷皱起眉,“意思是贺氏只是民间瞎编的故事里的人物?”
崔汐真摇摇头,“非也非也,宋大人亲口承认过亡妻的存在,每年清明都要回老家祭拜她……”
她又靠近贺星芷,阴恻恻道:“是不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仿佛这世上只有宋大人真正认识贺氏。”
贺星芷被崔汐真说得又有些迷糊了。
“好了好了直接同你开门见山了罢,有言贺氏的身份全是宋大人给编造的,他确实有这样一位未婚妻,但那些坊间传闻的商女身份均为编造。”
“编造的,为何要这样编造?”
还未等崔汐真开口,贺星芷猛地顿悟,“他是以此塑造自己平地青云以及钟情的形象,来抬高自己名声。”
贺星芷暗自腹诽,这不就是立人设嘛……
她虽是理科生,但因为看过一些古装剧,也略微了解过一些历史上没有的事。
自古以来帝皇权贵最会做这样的造神之术。有说出生时天现异象,夜如白昼;有言登基之日,万雀来朝,盘旋上空;更有什么鱼腹丹书的天命之说。
最妙的还是那些借妻造势的,将发妻说成是凤命在身,这般一来,自己可不就是真龙天子了么。
这样一看,宋参政不过也是在借妻造势。
崔汐真连连点头,“是也是也,这是其中一种说法。”
“还有旁的说法?”
贺星芷吃掉最后一块糕点。
今晚一粒米都没吃,光是和崔汐真在这边吃点心边说都吃得肚子撑起。
“也有说贺氏可能是罪臣之女,宋大人为了隐瞒她的身份,所以她的存在看起来扑朔迷离。也有人说贺氏仅仅只是宋大人不愿成亲,为了挡住媒人的口瞎编乱造出的人物。”
“阿芷,这个桂花糕好好吃,我还要。”
崔汐真突然转移了话题,又猝然转了回来:“还有一些神神鬼鬼的说法,比如贺氏根本不是人,是天下降下渡劫的仙女什么的……”
不过崔汐真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只是客观地将她知晓的都像倒豆子似地同贺星芷讲。
贺星芷招呼小二又上了一盘桂花糕,呵呵笑道,“我家厨子手艺了得吧。”
“了得了得,比怀王府的还要好!”
崔汐真这人口刁又爱吃,成亲不过一两年,府里厨子的菜式她都快吃腻了。
“你若是喜欢,你何时想要吃,我便叫人送去你府里。”
贺星芷大方道,“你都不知道,我金禧楼最近的外卖业务有多火热。”
“外卖,这是何物?”崔汐真嚼着糕点,懵懵的。
贺星芷转转眼珠,尴尬地摸摸鼻尖,“就是索唤,外卖那是我老家那边的说法,哈哈。”
贺星芷也是来到游戏中的昭朝才发现原来古时就有类似外卖的业务,在这里外卖员称为闲汉,替酒楼、食肆将食物送到主人家。
她直接专门请了一批伙计来做索唤业务,特意购置了一批保温食盒,还有专门送餐的快马,比旁的食肆外送速度快许多,业务自然也做得比同行要好。
“好呀,我要是想吃了叫府里的仆人来,迟早将金禧楼所有的菜式都吃个遍。”
两人说说笑笑间,已然忘记刚刚还在聊别人的八卦。
直到亥时,崔汐真因着喝了几杯果酒,开始醉醺醺晕乎乎,被暗卫叫李瑄来亲自将她接回了王府。
贺星芷便也乘着月光回了后院洗漱休息。
夜已深,窗外更鼓梆梆三声,烛台上垂延着燃尽的烛火,月光被湿润的凉风裹挟,从半开的窗缝漏进来。
贺星芷抱紧布老虎,在床上翻滚了一圈,她睡觉时习惯抱着娃娃睡,来京城购置物品时顺手让下属买了只布老虎。
恍惚间,耳边好似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身体也像是被囊到潮湿里,沉入水中,缓缓下沉……
等意识再度恢复清明时,贺星芷只感觉自己坐在遍布书籍的屋内,鼻尖隐隐约约一道清冽香味,像浸润在冷泉中的雪松香味,又有些沉。
是墨水的香味。
贺星芷吸吸鼻尖,想要起身时才发现自己睡在书房的榻上,而自己像是魇着了那般,如何都起不来。
她索性放弃,像咸鱼一般继续躺着。
耳边响起脚步声、纸张折起的窸窣声、笔砚相碰的声响。随即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走到她的身旁。
“阿芷。”清冽温和的嗓音与耳语时的体温一同袭来,闹得贺星芷身体一阵酥麻。
与此同时,雨声更大了。
“回屋睡,好吗?”他又问,说罢直接屈身抱起她,脚步比刚来时略微沉重了几分,径直朝房间走去。
背后贴上柔软的床褥,贺星芷却恍然睁开双目,只是眼前的画面很模糊。
她皱着眉,视线比平时近视不戴眼镜时还要朦胧得多,犹如蒙上一层薄纱,她只能看见眼前那一抹青白色的衣物。
额角的碎发被指尖拨开,温热的掌心覆在她的眼上遮住光亮,“要是还困就睡吧。”
贺星芷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同这人很亲近,只是她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样的人。
她眨眼,呢喃道:“好困……现在是不是下雨了。”
“嗯,阿芷要我陪着你吗?”说罢,男人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只是还没等贺星芷开口,耳边炸起一道雷声,闪电如剑划破天际,如战鼓般的雷声还炸了两次。
接连的两次雷声都把贺星芷给吓到了,她被吓得打了一颤。
瞬时,贺星芷睁开双目,目光直勾勾地望向前方,眼前的视线中只有隐匿在黑夜中的房梁。
耳边依旧响着淅沥雨声,她深呼吸着,意识到刚刚是在做梦,而现在窗外真的也在下雨。
不知是否是下雨的缘故,周遭空气的逸散着与平日不大相同的气味,贺星芷深嗅一口,竟闻到一丝香味。
感受着舒适的气味以及宜人的气温,她闭上困顿的双目。
醒来依旧朦胧的意识让她很快忘了刚刚做过的梦,又沉沉地睡了过去,这次她睡得极沉,窗外再震耳的雷声也扰不醒她。
又一道雷响时,极轻的脚步声踏到房间的砖上,屋内混杂了两个人的气息。
遥遥的目光在渐大的雨声中定定落在她的脸上,他的目光漆黑深沉,像未干的墨水。
风卷着雨扑进屋内,他转身合上窗,轻轻咔哒一声落下时,屋内只剩下贺星芷平稳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