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鹧鸪天》：穿过这朵沁人心脾的花做一个灵魂有香气的女子

初夏的清晨，独坐于江南小院的蔷薇架下，微风拂过，几片花瓣悠然飘落，露珠在叶尖颤动如泪。

远处有女子低吟浅唱，吴侬软语似有还无，忽然想起那句歌词：“岁月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行，好的坏的都是风景。”

而灵魂的香气，恰似这穿越风雨而不散的花息，在时光的褶皱里永恒流转。

古往今来，多少女子以墨香滋养灵魂：

卓文君当垆卖酒时衣袖间的酒香混合着诗香；

薛涛笺上桃红色浸透的相思芳泽；

班昭续写汉书时灯烛氤氲的松墨清芬；

蔡文姬胡笳十八拍中冰河铁马踏出的冷香；

上官婉儿梅花妆额间那一点朱砂蕴藏的宫闱秘香。

林徽因说：“红尘陌上，独自行走，绿萝拂过衣襟，青云打湿诺言。山和水可以两两相忘，日与月可以毫无瓜葛。那时候，只一个人的浮世清欢，一个人的细水长流。”

李清照，号易安居士，宋代文坛最璀璨的明珠，沈曾植在《菌阁琐谈》赞其“堕情者醉其芬馨，飞想者赏其神骏”。

她自述“学诗谩有惊人句”，在《金石录后序》中写道“甘心老是乡矣”，更在《打马图经》中宣言“博者无他，争先术耳”。

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李清照与丈夫赵明诚屏居青州。

彼时北宋党争剧烈，赵挺之死后政治风波未平，夫妇二人避居归来堂，终日与金石书画为伴。

正是这段远离尘嚣的岁月，让她在古器铭文与翰墨丹青间，淬炼出超越时代的审美眼光与人格境界。

某年秋日，堂前桂树盛开，金黄细蕊暗送幽香，她挥笔写就《鹧鸪天·暗淡轻黄体性柔》，将人生况味凝作花魂。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

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宋·李清照《鹧鸪天·暗淡轻黄体性柔》

“暗淡轻黄体性柔”七字如工笔描金，淡黄色泽不夺目，柔韧体态不张扬，恰似青州隐居时素衣研墨的易安本人。

“情疏迹远只香留”更见境界——不慕荣华疏离喧嚣，唯留清香在人间。

这香气非俗世脂粉，乃是灵魂修炼的芳泽。

赵明诚《金石录》中记载，每至夜深，易安常剪灯烹茶，与他共赏拓片，“指瑕益功”时目光如炬。

“何须浅碧深红色”以反诘起势，摒弃世俗对娇艳色彩的追逐。

李清照在《词论》中批评柳永“词语尘下”，主张词应如“铺翠冠儿，捻金雪柳”，重神韵而轻形色。

“自是花中第一流”如金石铿锵，宣告内在品格的至高价值。

正如她在《打马赋》中所写“谁言女子非英物”，这朵秋桂不以色媚人，却以气韵称尊，恰似她本人虽身处闺阁，却以才情冠绝一时。

“梅定妒，菊应羞”以拟人笔法令百花失色，梅花虽傲雪却输其温润，菊花虽凌霜却逊其幽远。

李清照常以梅菊自喻，此刻却让位桂花，实为对自身境界的超越。

《嫏嬛记》载她“每值大雪，即顶笠披蓑，循城远览以寻诗”，这种孤高本似梅菊，而今在桂香中悟得更圆融的智慧。

“画阑开处冠中秋”点明时节更暗喻才情——正如桂花独占三秋，她的词作亦冠绝当代。

“骚人可煞无情思”直指屈原《离骚》遍载花草却未录桂花之憾。

“何事当年不见收”似嗔实傲，以桂花自比暗示自身价值未被充分认知。

其实易安何尝不知《离骚》本无桂花？

不过是借古人酒杯浇块垒，抒发才女不被世俗认可的孤愤。

她晚年避乱金华时作《题八咏楼》诗“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依然葆有着这般孤傲的香气。

杨绛先生曾说：“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

当万千花事归于尘土，唯有灵魂的芬芳能在岁月里永恒流转，如月光照彻千山，如清泉流淌古今。